第12回 武場蹴鞠

第12回 武場蹴鞠

波斯商館失竊的消息並未掀起多大波瀾。人們在茶餘飯後調侃了一日「煙花大盜」如何被商館英勇機智的武士們嚇得慌忙逃竄后,就沒人提這事了。只有周邊商鋪的掌柜們每晚會反覆檢查門窗是否關好,有些商家還雇了武士夜間看店。

這幾日城中的武士也是越來越多,快趕上商販了。再加上英雄會報名將截止於明日,今日入城的武士們更是川流不息。一些習慣營帳、不願住進城的武士們,還被安排在金草灘臨近王城的一塊草地安營紮寨。少量商隊也選擇在比武場附近連營接帳。他們還就地搭設攤位,最終使得從比武場到東城門的道路兩旁,形成了一條狹長的日市市集。以致於阿勒特抱怨跑馬的場地越來越小。

城中的商市也是愈發熱鬧。各地商隊紛至沓來,常常堵著條條街道水泄不通。如遇城內佛寺行像車隊進出,更是連進城道路也堵得擁擠不堪。夜間宵禁早在十多天前就已取消。兩日前城心廣場已是徹夜燈火。歌舞雜藝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擠得開闊的廣場直至午夜也沒一處落腳的空地。

伽沙商館的空房也是越來越少,需洗滌的衣服也是越來越多,致使樓頂晾晒衣物的空間也在蠶食阿勒特他們練武的地盤。

這日下午,在商館樓頂隨風飄動的五綵衣布間,瑾潤被達哈爾重重的摔在厚實的氈毯上。氈毯周圍除了阿勒特、露莎娜、阿依木以及幾位武士外,還有三位商館的小廝們,也在看熱鬧。他們見瑾潤被摔倒后笑嘻嘻地提著木桶離去。

「瑾潤兄,心不在焉呀。」達哈爾笑著伸手拉起瑾潤。

瑾潤確實走了神。那會他發現阿勒特笑的樣子很好看,呆了剎那,就被達哈爾擒住右肩、勾住右腿,順勢帶倒在地。

「我累了,要休息。」他揉揉肩膀,笑了笑,就找阿依木要水壺,接過阿勒特遞過來的汗巾,傻笑著擦汗。

他們今日已完成了比武操練,這會兒正比試摔跤玩。當瑾潤下場后,努爾姆正欲上場,卻聽見商館前院傳來鑼鼓喧囂聲。他們依著護牆望去,原來是有一夥疏勒商隊到了。那商隊在商館門前卸貨,吸引了大群圍觀者。商隊中除了兩位敲鑼打鼓的,還有位大嗓門拿著銅喇叭,一會用渴盤陀話、一會用粟特語吆喝。

達哈爾、努爾姆他們這幾位懂粟特語、渴盤陀話的聽著都歡呼起來。原來這批商隊,乃是由阿勒特的爺爺賽比爾家主導,聯合了疏勒城還有梨庄村內其他幾家金石、皮具、農產商,集合了三十多輛騾馬拉著的貨物,從明日起開始在城心廣場和金草灘市集擺攤設點。那大嗓門的是賽比爾金石坊的掌柜,叫阿西達,也負責統領這批商隊。此刻他正吆喝著:「望各位路過的朋友們前去捧場,認準賽比爾家的車輪旗。」他邊說邊揮舞著一面綉有黃木車輪的紅旗。

除了售賣的商貨,商隊還給他們帶來了三套量身定做的比武服、三匹備用馬、兩套備用馬具,還有些藥物、瓜果等。阿勒特的母親和大舅媽還親手為大夥製作了五盒饢餅,有葡萄陷、芝麻餡、豆沙餡、玫瑰餡、蜂蜜餡五種口味。其中玫瑰餡微甜軟糯,瑾潤尤愛。他一口氣吃了五塊,直到阿勒特提醒他如果今天都吃完明天就沒得吃了才止住。

此外,商隊還給大夥捎來了信件。達哈爾的乃是巴特罕的口信:「好好比,別丟人。」達哈爾的答覆也乾脆:「你就眼紅我拿獎吧。」

露莎娜收到萊莉婭的信很是驚喜,信里說她幫助王后產下王子,

深得王后信任,還參加了兩次宮中女眷茶會。

瑾潤什麼信也沒有。不過自上次從穆師叔那得知家叔近況,他心裡也少了些牽挂。

阿勒特的信是她母親寫的,說了下家中近況:表弟在學舉手抬頭;阿里木新獲王子侍衛之職,陪習王子練劍;和舅母親自做了饢餅,希望大夥喜歡;還有疏勒城中的一些事,國王喜添王子,滿城歡慶,不好的是麥朴提藉此得升內務財政大臣,不過大舅說他囂張跋扈,做不了多久。除去這些瑣事,令阿勒特高興的是信末說他們走後就收到了魏王四個月前的信,也連同捎來。

阿勒特查看到封袋內下一份信件,乃是麻紙封函並戳有魏王璽印。她急忙拆開,信上提及去年魏王親自領兵征討反臣拓跋窟咄取得大捷,拓跋窟咄已死。她不禁喜顏於色,又見信末寫道「聖物難尋,不必強求。弟日夜思姐,切切於心。若家中無事,盼姐早歸」,心中也不免睹物思人。

不過阿勒特來渴盤陀前,已書信魏王參加英雄會贏取聖物之事,路途遙遠,恐怕也需四五個月的路程才能收到。是故此番也無需回信,待贏取鹿冠直接回去就是了。

至於除掉拓跋窟咄一事,卻是天大的喜訊。這拓跋窟咄乃是魏王拓跋珪叔父,欲奪王位。阿勒特臨行前,拓跋珪雖然挫敗了一場由拓跋窟咄同黨策劃企圖謀害他的陰謀,但其黨羽牽連甚廣,魏國國內實則危機四伏,暗潮洶湧。拓跋珪惶恐生亂,只得聽從阿勒特的勸告投往其母族賀蘭部,借陰山屏障防禦。而眼下拓跋窟咄已除,國內雖剩劉顯仍在作亂,但劉顯只是外姓勢力,號召有限,拓跋珪的王位算是轉危為安了。

也因此,晚飯時阿勒特格外開心,給大夥開了三壺葡萄酒,一同舉杯歡慶。也不知是誰,忽然提起那日塔曼城郊賽馬還沒罰酒,大夥又是一陣鬧騰,接連開了五瓮大麥酒,阿依木見狀佯言內急,悄悄把阿勒特和露莎娜也帶走了,留下瑾潤、達哈爾等八位男子在那暢飲暢聊自己昔日對付過的山賊劫匪。

聊至深夜,幾人依然意猶未盡,達哈爾熱情洋溢地說起對付毛賊的謀略,還說自己有大將之才,他日也要守土戰四方。他時而說著漢話,時而說著疏勒話,瓦迪克也是醉醺醺地為之翻譯,確保他的兵略謀划被在座的眾人知曉。

瑾潤聽他吹侃,倏然想起那日在藏書閣看到的蹴鞠書卷,便酣醉地對大夥說起蹴鞠就是軍隊操練之用。「分兩隊,場地兩端各有洞室,各守各的洞室。又以圓球為器,稱之為鞠,踢鞠攻入對方洞室者算贏。豈不好似領兵打戰一般。」

達哈爾聽著帶勁,又用疏勒話說給其餘武士聽。大夥一致同意明日操練后就比試蹴鞠。「只是去哪找鞠?」達哈爾又問道。

「自己做。碎皮縫合,碎布糠草填充。」瑾潤拍著桌子說道。

大夥便找商館小廝要碎皮碎布,去馬廄取飼草。幾位小廝常見他們習武,對他們也是欽佩,這會聽他們說得也起勁,忙了一炷香時間,找齊物料,連同針線,遞給他們。

瑾潤拿著三塊碎皮,又用小刀將其切成數塊,坐在那一針一線的縫起來。

達哈爾看著說道:「想不到瑾潤兄也有這手藝。」

瑾潤道:「出門在外,難免也要縫縫補補。熟能生巧唄。」

瓦迪克和艾希爾也會針線活。他們也幫起忙來,按照瑾潤的要求縫上幾塊,最後再由瑾潤拼到一起,塞入飼草,縫完最後的口,一個還算圓整的皮球便做好了。

大夥拿著皮球連同小廝們都去館前院踢了幾腳,又因夜風漸大,再加上有些睏乏,就都回屋了,約定養足精力明日再玩。

次日習武,瑾潤便帶著皮球去了樓頂。只見他頭、肩、膝、足頻頻擊球拋擲空中又輕易接住,球隨身起,身隨球舞,擊球百餘回而球不落地,煞是英姿勃勃,氣宇軒昂。達哈爾等武士們看著不禁拍手喝彩。

露莎娜看著驚奇,便道:「你也會雜耍?給我玩玩。」

「什麼雜耍,這叫蹴鞠。我們昨晚做的。」達哈爾給露莎娜、阿勒特解釋道,「兩隊對陣,攻守踢球,深含習武與用兵之道。」

露莎娜躍躍欲試,便去與瑾潤搶球。待瑾潤將球踢與空中,她便一躍飛起,雙手搶過球來。瑾潤急道:「不可用手。蹴鞠當以除手外各部位擊球。」

露莎娜朝他做鬼臉,自顧自地踢起來。瑾潤見她足背顛球十餘下,贊道:「真機靈。學起來挺快的。」

阿勒特也拍手喝彩,道:「有趣。平日光練搏擊對陣也是單調。今日我們就以這蹴鞠來操練。」她說著也去和露莎娜搶球。露莎娜不讓,二人差點撞倒晾衣桿,幸虧艾希爾和瓦迪克眼疾手快去扶了一把,才避免砸到下面一位在中庭歇腳的大漢。

達哈爾道:「這裡場地小,白日街上也多有行人。不如去城郊吧。」

阿勒特道:「城郊金草灘多是濕泥地。夯實的草地現在也都是營帳、市集。」

瑾潤想起那日培訶說的武館,還有他們住的客棧有大院。他便提議去那看看場地。正好達哈爾也知道那家武館:「我上次參加英雄會便是住武館附近的客棧。只是沒錢去習練。西市集那,走過去一炷香都不用。」阿勒特便同意下午去那看看,順便也可以叫上格桑他們。

中午飯後,他們又在中庭休息一陣。露莎娜看著皮球,嫌瑾潤他們縫合得不好,用線太細,有幾根都斷了,便和阿依木找商隊裡面的皮具匠買了卷粗線,拆開原來的線又重新縫合一遍。露莎娜縫好后,還得意說道:「我重新縫合一遍,此物便聽命於我了。」

瑾潤看著她縫得的確比自己縫得好,也是誇耀她,然後又拿著球,立於指尖,轉著球說道:「你只是縫合,怎麼就聽命於你。你叫一聲,它答應嗎?」

露莎娜只是笑著,伸出右手擺了擺,那球竟真的飛入她手掌。她雙手抱著球說道:「物體誕生之時,既是其靈形成之時,也是無名之時。我一面縫合,一面賦予其本名。它的本名都是我賦予的,我自然也能控制它啦。」

瑾潤聽著不服氣,便道:「你耍賴。待會不能讓你上場。」

阿勒特和達哈爾也點頭贊同瑾潤。阿依木咯咯笑不停。露莎娜方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得意,卻也沒轍,辯解道:「這秘術也是我的本事,怎麼就不行?」阿勒特笑道:「當然行。但咱倆要一隊。」

瑾潤不樂意,嘀咕著:「明明是我先縫的。」

達哈爾拍著瑾潤肩,笑道:「我們和格桑他們踢時,再讓露莎娜上場。他們不知道她會秘術。」

瑾潤撲哧一笑,道:「這是個主意。」露莎娜斜眼瞪著瑾潤和達哈爾。阿勒特笑道:「好了,瞧你們一個個跟小孩子似的。咱們收拾下,洗把臉,叫上大夥,準備出門吧。」她說完就拉著阿依木、露莎娜收拾針線回房梳洗去了。

片刻后眾人在前院集合。他們這次還叫上穆爾提和伊爾丹。這兩位馴馬師多數時間是在馴馬,很少參與習武,這會聽說要踢球也是高興,遛完馬後便急忙跟來。

路上人來人往,他們又遇一莎車商隊穿過,十來輛騾車攔道,耽擱了一會才到城西市集,又擠過叫賣的小販到拐角左拐走過兩條街,方才見到那座武館。

這武館乃是一棟兩層平頂樓舍,其圍牆上還雕有搏擊、踢腿、出拳等武術動作的人物浮雕。武館對面便見一兩層紅瓦斜頂樓舍,即是格桑、培訶他們住的客棧。

瑾潤、達哈爾和努爾姆進客棧找格桑他們。阿勒特和其餘等人去了武館。

瑾潤他們進客棧院門,見有兩顆桑樹,還有兩位小廝在掃地。努爾姆去向小廝們說明來意。兩位小廝讓他們在院內稍等,其中一位小廝進了樓去找人。瑾潤在院內轉悠,聽見後院傳來打鬥喊叫聲,便對達哈爾說自己去後院看看。

後院內確是有兩人赤著上身在格鬥,還圍坐著一圈吶喊助威的。這些人多是大鼻怒目,或披髮或剪髮,發色有黃有黑,也有光頭蓄鬚者,但鬍鬚連同頭髮均無修飾,臉上身上又多有泥垢,有些還繪紋身。他不禁想起達哈爾曾提及,英雄會上有些斷髮文身的西土傭兵,凶暴好鬥,但只知蠻力,打不過幾局,輸了后還常惹事,要出動大批官兵看著直至他們自討沒趣離開。再看這夥人,格鬥的抱團在地扭扯不已,圍觀的也都齜牙咧嘴、狂呼大叫,好似要衝上去踢他們幾腳,著實粗鄙蠻橫,獷戾無禮。

而靠牆的地方,還有十個木人樁、兩個掛著的沙袋。其面前多有綁著手帶練習搏擊的赤膊精壯男子在擊打這些器械。這些人多是短須斷髮,亦是西土人,看起來卻乾淨許多。其中一位穿紅綢圓領半臂、擊打沙袋的棕發無須壯漢旁,還立著位穿白麻圓領長袍的少年,端著水盆汗巾伺候著。

瑾潤瞧了會也不見格桑他們,便回前院,卻見馬魏和杜歡在和達哈爾說話。原來格桑和雲丹、隆多去西郊騎馬了,估計日落才會回來。於是瑾潤他們拜別馬魏二人,去了武館。

他們在武館前院的涼亭那找到愁眉苦臉的阿勒特等人,得知後院武場被一夥中原武士團包至日落。

瑾潤好奇是哪來的中原武士團,便去後院看看。這後院武場也確實寬闊,正中沙泥地可容百人操練,三側沿牆搭有三階大看台,盡頭兩側牆角還各有長亭兩座,不過此時偌大的武場中只有七名黑衣人在那練劍。

那七人每人隔有三丈遠,圍成一圈,劍指圈心,時而移步,時而騰空,時而一併飛刺,時而穿梭劈掃,來去如影,劍光如梭,動如行雲,立如山嶽,氣嘯似虎,劍鳴似龍。這劍陣正是無衣會最強的攻敵之陣七星天羅陣,與禦敵之陣北斗地網陣並為無衣會上乘陣法,如遇強敵才會使用。而這七星天羅陣更是少用。因為如用則必要有殺敵致死的決心,否則劍氣不夠狠辣,易被對手反制。

但見這七人逐漸縮小包圍圈,最後一中年男子騰空躍起,又翻身朝下,與其餘六人一併猛刺圈心的假象敵。一陣氣捲風旋后,七人結束陣法,立於場地中央。

見那中年男子對其餘六人點評完,瑾潤便緩步上前,拜道:「穆師叔。」

穆師叔見到瑾潤驚喜道:「珺兒,真巧。也是來武館練武?」

瑾潤笑道:「我與朋友想來武館借場地蹴鞠。不料說是被中原武士團包了。我正想瞧瞧是哪個武士團,沒想到竟是咱自己家的。」眾位師兄弟們聽得哈哈大笑。

穆師叔道:「我們在這武館看那些練武的技法一般,覺得這英雄會沒必要太上心。就包了後院武場,練習本門武功。正好師徒七人,練練劍陣。」

一旁的陳皓說道:「那些西土武士,打個拳還要手掌綁布帶,有些還戴著厚皮套,真是嬌氣。」

穆師叔也是一笑,又道:「珺兒要是有空,要不也加入我們?」

瑾潤正愁怎麼回答,忽見阿勒特他們也過來,忙說道:「我朋友來了。我給師叔和眾位師兄弟們介紹一下。」他說完便招手阿勒特他們過來。

瑾潤便將阿勒特、露莎娜和達哈爾介紹給穆師叔。穆師叔見瑾潤的朋友個個英氣不凡,也是高興,誇阿勒特「巾幗英雄」,贊露莎娜「英姿颯爽」,稱達哈爾「威猛豪邁」,說得他們三眼笑眉飛。穆師叔又見他們身後跟著七人,其中一位女子還拿著皮球,知曉瑾潤當前心思定是在這蹴鞠上,再想自己徒兒們也連續練劍有幾天了,今日就讓他們放鬆下,便道:「今日他們練劍也累了。你們既然都是來蹴鞠的,要不和我無衣會的弟子一起比比吧。」

無衣會的弟子們聽著不禁歡呼起來。阿勒特也是高興,招呼六位武士們過來,接過阿依木手中的皮球,和大家商量著怎麼分隊,怎麼做洞室。還是阿依木想出辦法,找武館小廝要了四個木桶,打滿水,兩邊各放兩桶作球門,踢進球門為勝。無衣會弟子都是黑衣,阿勒特他們穿藏青武服,也正好分黑藍兩隊,每隊六人。穆師叔則把弟子們的劍都收起來,拿到長亭那歇息去了。

首場,阿勒特、瑾潤、露莎娜、達哈爾、努爾姆、穆爾提上。艾希爾發球,瑾潤和陳皓爭球。只見二人騰飛,瑾潤一腳倒鉤,傳球給露莎娜。露莎娜帶球直衝黑隊陣地,突遭黑隊一人鏟球,球傳入黑隊腳下。黑隊反攻,達哈爾直接飛撲撞擊,撞倒對方后搶下皮球踢給阿勒特,阿勒特一腳踢給前方的瑾潤,瑾潤跳起用胸接球,轉身帶入黑隊木桶,躲過兩個搶球的,一腳踢向球門,不料橫空出來位少年,一頭將皮球攔下,踢給隊友。只聽陳皓對他喊道:「好樣的,道濟!」這少年叫檀稷,字道濟,亦是瑤光宗武藝精湛的弟子。

此後對決,瑾潤讓露莎娜守門,瑾潤和達哈爾打頭陣,其餘人防禦對方突破。球傳至黑隊,陳皓帶球突破努爾姆和穆爾提的攔截,準備攻向桶門時,阿勒特一腳絆倒他,截下球傳給達哈爾,達哈爾又晃過一黑隊,踢給瑾潤,瑾潤臨空一腳踢向球門上空,檀稷沒守住,藍隊獲勝。

他們接著又比了兩局,達哈爾進了一球,黑隊那邊一位叫段威的方臉小伙進了一球。再比著,又決定各自換下隊友。黑隊一員宇文兆言內急,瑾潤就從他那接過黑幅巾,套在自己青頭巾上,加入黑隊。藍隊這邊,瓦迪克上場,扎克爾換下穆爾提,伊爾丹換下阿勒特。這一回,露莎娜一腳弧線球,躲過黑隊守門檀稷的防守,攻進球門。瑾潤懷疑她使用秘術,怒氣沖沖地瞪著他。露莎娜朝他得意地聳聳肩,便下場換上艾希爾。

她和阿勒特、阿依木坐在看台上聊了會天,又覺太曬了,三人便去長亭那歇息。長亭里,穆師叔正和一位穿著華麗的大鬍子閑聊,見他們來了便說道:「這位是大商人康尚爾。今日武場便是他出資包下的。」

阿勒特他們抱拳謝過康尚爾。康尚爾和顏悅色地說道:「諸位都是豪傑,踢球也精彩。康某好生傾佩。」一番客套后,他們三也不想打擾二人,便在稍遠的地方坐下。

武場上,黑隊攻勢迅猛,瑾潤和陳皓各進一球。下一回合,檀稷打頭陣,為黑隊再進一球。穆師叔拍手叫好,康尚爾也贊檀稷年少有為。

露莎娜看著瑾潤特地朝自己做了個耀武揚威的手勢,心裡又想戳戳他的威風,便到武場邊,為藍隊吶喊。阿勒特和阿依木看著她爭強好勝的樣子也是忍俊不禁。

武場上,瑾潤帶球晃過藍隊三人,欲傳給黑隊個高身壯的楊勵,不料球踢飛了,被達哈爾截去。陳皓和檀稷一起去搶,又有段威攔截,球終於踢到黑隊小個子高橫腳下。他傳給瑾潤,瑾潤一腳射門。那球竟然飛偏了。看著瑾潤呆在那的樣子,露莎娜拍手歡笑。

「天神在上空也必是這番操控世人。」露莎娜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低沉的波斯語。她回頭望去,見是康尚爾。

康尚爾笑著說道:「你看這皮球,被人踢來踢去,毫無還擊之力,你說它甘心嗎?」

露莎娜不知他是否發現自己使壞,也不去回答,便問道:「你也是波斯人?」

「我是撒馬爾罕人,四處奔波經商,總得學會點什麼。不過也沒讀過賢哲的書,有時難免想多了,會問些奇怪的問題。」康尚爾見露莎娜一臉疑惑,繼續道,「我看他們踢球,想著球被踢來踢去,球是否知道它是在被人玩弄?再想想人世間的滄桑歲月,歷經的磨難與傷痛,人又是否在被天神玩弄?你看呀,我有時就會產生這些多愁善感的想法。」

露莎娜作為一名摩尼教法堂主,常會為遭遇不幸的人開導安慰。對於人們常發出的自己已虔誠侍神為何還沒回報、好人為何沒好報、壞人為何得勢的疑問,摩尼教已有自己的解答。她雖不深究教義理論,但按照摩尼經文的解釋,往往能獲得求問者的滿意,有時還能說服對方改信摩尼教。

按照摩尼教的說法,善惡二宗在天地之始便已存在。善宗帶來光明和秩序,惡宗帶來黑暗和混亂。那善宗便是由大明尊主宰。為抵禦黑暗入侵光明,大明尊創造了一切光明的事物與之鬥爭,包括生命之母、光明之友等輔弼祂的眾多神靈。這些輔神又造出世界和光明分子,作為禁錮黑暗的牢籠。但黑暗不甘失敗,他們造出人的肉身來囚禁光明分子。因而人的肉身向惡,但人的靈魂卻是屬於光明。人若迎合其本心,遵從光明的善行,便能擺脫惡的肉身,釋放光明分子。越來越多的人從善,更多的光明分子便會被釋放,最終也能徹底禁錮黑暗。

所以在摩尼教教義中,即使是大明尊也並非全知全能之神。神有神的鬥爭,人有人的戰鬥。光明之神需要人的幫助,才能打敗黑暗,就像她幫助覺者一樣。而一兩個人的從善也無法阻止黑暗的侵蝕,需要人類整體的善行。個人的不幸遭遇也只是光明勢力暫時的挫折,並不能為此就放棄善行,反而要更具鬥志,喚醒更多的人從善。

當然顧及對方信仰,她也不會照搬摩尼教義,而是依照師父的教導編撰了數套話術層層引導,循循善誘。於是她對康尚爾說道:「人有靈魂,球沒有。人若被惡靈玩弄,人可以反抗。惡靈勝得了一次,但只要人不放棄信念,終會換來最終的勝利。你若有傷心事,也不要太過傷感。」

「你一定是位心地善良又虔誠的人。」康尚爾親睦地說道,「我曾經一無所有,如今家財萬貫,對天神已無怨言。只是時常感慨罷了。」

「你也一定是善良的,才會有天神的祝福。」露莎娜回敬道。

康尚爾嘴角淺笑,說道:「是祝福還是玩弄,我也說不準。就像你的馬有你的照顧,食住無憂,可還是要戴上轡頭披上鞍座,供你使喚。馬在人的面前無助,人在神的面前也是如此。我可不敢反抗神靈,也不奢求祝福,只願像匹聽話的馬,供神驅使。」

露莎娜捉摸不透他話中的意味,便問道:「你信奉哪位神靈?」

康尚爾靠近她,低語道:「我們祀奉同一位神靈。無論祂叫什麼名字。」

露莎娜疑慮,正欲追問下去,康尚爾卻說道:「恐怕我也該離開了。我晚上還有門生意要談。天神會安排我們再次相見。」他朝她點頭微笑后離去。

露莎娜望著他的背影,思慮他是否就是覺者提到的那位讓她務必信任的人,或者他僅僅只是其他光明神靈的使者,又或許是她多慮了,他真的只是位虔誠的普通信徒,又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多愁善感罷了。

武場上,瑾潤又進一球,朝露莎娜揮手示威。露莎娜卻用微笑和拇指來回復。她覺得還是不要背地裡操控皮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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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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