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鎮少年

第二章:小鎮少年

這小蛇非但沒死,似於還長大了一點,鱗皮還更加富有光澤了。

在陽光的照耀下,那青黑色的軀體閃爍著點點光芒。

一雙駭人的猩紅蛇眼流露着危險的凶光,它似乎在轉嘲弄著青衫人,遲遲不發動攻擊,而是吐出那烏黑卻泛著血色的蛇信子。

青衫人木然地看着它,他口齒不清地說着:「不……不可能。」

突然,他想到了先前的怪異之處——先前這小蛇的「屍體」被轟碎時可沒有一點血。

而按理來說雷池蛟龍的神雷可沒有像龍炎那麼強的凈化能力。

所以,先前的那個「屍體」,只是這小蛇蛻的蛇皮罷了!

想到這裏,青衫人苦笑一聲。

他沒想跑,他知道自己是絕對跑不過眼前這隻怪物的,他只是下定決心做完他此生最後一件事。

「快走,別管我!去找神眷使!」他大吼一聲,然後就閉上了雙眼。

再見了,這個世界。

兩秒之後,他感到臉頰有點熱,同時預想中的痛苦也並未到來。

所以他又睜開了眼,眼前是一個赤色火焰構成的牢籠,裏面關押的正是那隻小蛇!

他向後轉身,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卻看到他身後站着一個縈繞着幾縷火焰的黑袍男人。

他宛如神一般站立,臉被火焰遮住,讓人看不真切,手中握著一團躍動的火苗。

他用低沉而令人無法違逆的聲音向青衫人說:「帶你的手下離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還有,先讓那些愚蠢的民眾遠離這裏!」

青衫人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用顫抖而沙啞的聲音回答:「好,好。」

天祐我魚淵鎮,他一邊離開一邊這樣想着。

等他離開之後,黑袍男子自言自語道:「這蛇居然蛻皮成了兩百年修為的碧毒王蛇?它的修為大漲啊!不過也並不礙事,不對,可能還更好呢!這河下面會不會有古怪?算了,先辦正事。」

……

魚淵鎮的清晨總是清冷而濕潤,街上的行人也很稀少,大概是風也知道現在的冷清,便肆無忌憚地吹拂著街道,把街上的樹吹得沙沙作響。

於瀧(這才是主角)已經醒了,只是還帶着些許睡意。

他拉開窗帘,看向窗外,天色漸亮。

於瀧知道不能再賴在床上了,自己的父親於曉已經去自家酒樓準備着了。

他便離開被窩,前去洗漱。

於瀧整理好略顯散亂的墨發用白玉髮飾將頭髮束起,然後輕輕地讓頭髮落在腦後。

看了看鏡中俊逸的自己,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發如深墨落於腦後,雙眉如劍微展微收。

在那雙少見的好看眉毛之下,那雙眼睛竟顯得平庸了,好在眼睛足夠清澈明亮這才不會被眉毛壓得太過了。

於瀧感到肚子有些空,便去廚房找食物,看到父親留的兩碟精緻小菜,不由得食指大動。

心中讚歎父親已是酒樓之主,已經不用再親自下廚了,但廚藝絲毫沒有退步半分。

在雕刻着祥雲和一隻在雲中若隱若現的游龍的餐桌上。

於瀧享用着他的早餐,桌子不小,卻只有兩個固定座位:父親於曉和兒子於瀧。

除此之外,連一個丫鬟僕從都沒有,這大概與於瀧的母親有關吧。

於瀧的母親在於瀧六歲時病故了。

想到這裏,於瀧不禁眼睛微酸,下意識將目光移向了自己脖子上的玉。

玉上刻着一隻游龍,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件事物。

因為這塊玉,於瀧便對玉有着偏執的喜好。

他桌前的碧綠玉盤,他頭頂的白玉髮飾,都足見他對玉的喜愛。

他母親走得太早,給他留下的印象大多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而當他問起時,於曉卻是總以沉默回應他,而他的鄰居也都與他母親不熟。

所以,這塊玉不僅是他母親給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也是他尋找母親影子的唯一線索。

他已經沒有什麼關於母親的記憶了,母親的外貌、母親的性格、母親的神態、母親的愛好……除了母親的名字——燭雨柔,他什麼都不知道。

在過去的這些年裏,他曾無數次想像母親的樣子。

可想像中的母親再美麗溫柔再親切善良,那也是假的。

他希望找到母親的影子,哪怕是一點也好。

而玉,就是唯一的線索。

「娘,你喜歡玉是吧。你兒子跟你一樣,我也喜歡玉呢。」於瀧呢喃道。

玉上的龍卻不一定是他母親的喜愛了,因為於瀧一家都是龍朝的子民。

龍朝,是一個以龍為圖騰信仰的國家,而作為它的子民,身上有關於龍的事物再正常不過了。

對於龍,於瀧也就只在之前上過的私塾有點了解,知道龍的身形和傳說。

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但他也不想去弄明白,他只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對傳說的崇拜。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龍呢?古人的想像罷了。

與龍朝絕大部分百姓不同,於瀧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神的存在。

吃過早餐,他披上一件外衣便出門了。

出門時,他想到了一件事,這件事沖淡了剛才想到母親時的幾縷感傷。

他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因為他知道今天能見到一個人。

是想見的人。

未時一刻,於家酒樓,熱鬧非凡。

於瀧把今天的第三十四筆賬算完后,正準備算下一筆。

按理說他這個年紀應該在刻苦讀書,但一來他不喜文墨之事,也沒有什麼讀書上的天賦,恐怕難以考取功名。

二來他經常去秦家劍館練劍,一去就要耗上半天,時間有限,實在沒法文武兼顧。

他爹見他如此,料想他將來也沒法入仕了,便想着讓他早點熟悉熟悉自家酒樓算了。

雖然他讀聖賢書不行,但他算數還是很有一手的。

他來幫忙之後於家酒樓可謂是如虎添翼,對此於曉甚是欣慰。

正當他開始算下一筆賬時,於曉走了進來。

身為於瀧的父親,於曉看起來並不算太老。

於曉眼神深邃,蓄起的鬍子恰到好處,很有成熟的氣質。

於瀧趕緊把算好的賬交給他過目,於曉簡單地掃了一眼,使得於瀧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於曉緩緩點了點頭,道:「嗯,不錯。」

於瀧鬆了口氣:「那我繼續?」

於曉捋了捋鬍子,反問一句:「你還要繼續?」

於瀧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那不然呢?」

於曉走到案前,一面取了一隻青釉小杯給自己倒水,一面說着:「蘇桃來找你了。」

於瀧的笑容更加僵硬了:「這不是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嗎?」

於曉將青釉小杯中的水一飲而盡,道:「你是男子,還要人家黃花閨女等你嗎?應該是你等她。」

於瀧摸了摸額頭,道:「好,我馬上去。」

於曉滿意地說:「嗯,這才像話嘛。我已將蘇桃安排至三號雅間,你先過去,飯菜馬上就來。」

於瀧心說您都幫我安排好了呀,這到底是誰的約會啊?

但他嘴上還是恭恭敬敬地說:「好的,我馬上過去。」

「等等。」於曉突然叫住了他。

「還有事?」於瀧都要淚目了,他爹怎麼就是不喜歡直截了當地把話說完呢?

「把你的外衣脫去,熱不死你。」於曉經常對自家兒子的性格感到很奇怪,於瀧心思還是挺細膩的,這點在他算帳時極少失誤就可以看出來。

而且於瀧跟別人外出時也會考慮的很周全,能照顧好別人。偏偏在自己的事上就總是不盡人意,只能勉強照顧好自己。

於瀧聽罷,將外衣脫去,露出裏面潔白飄逸的白衫。

於曉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於瀧移步向三號雅間時,他的心跳逐漸加快——要見到想見的人了。

於瀧推開三號雅間的門,看到了等候已久的蘇桃。

蘇桃今天身穿淺藍色的衣裙,兩片旋裙裹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身,裙擺適中,露出了白色的羅襪和被羅襪襯托得更加纖細的一截小腿。

往上是藍白相間的綾羅窄袖,往下是一雙精緻小巧的繡花鞋。

衣裙上簡單地綉了幾道明暗交錯的花紋,婉約而不失華麗。

再說蘇桃的面容,是如桃花般嬌艷的俏臉:香腮雪瑩,瓊鼻挺立,朱唇好像一枝蘸了硃砂的毛筆輕提得來,眼波流轉盈盈若暗含秋水。頭髮則是挽起一個發綰,再用一枝金釵別起。

蘇桃並非是一眼就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美人,雖無驚艷的面容,但五官清秀而恰到好處,組合起來也算是賞心悅目,而今天她略施粉黛,真是增一分嫌妖艷,減一分則嫌寡淡。

於瀧感到眼前一亮,蘇桃今天竟從俏皮的少女變成一個典雅而又不失嫵媚的佳人。

蘇桃今年應該差不多到了二八年華了,她比於瀧小差不多一歲。

在於瀧的印象中,蘇桃一直都是一個小妹妹,不曾想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蘇桃見他進來,嫣然一笑,甜甜地說:「瀧哥哥,你來啦。」

蘇桃和於瀧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於瀧也默契地向她淡然一笑,說:「小桃,你還沒吃飯嗎?」

蘇桃搖搖頭,於瀧心裏頓時生了些暖意:到了這個時候蘇桃都沒吃飯,那自然是為了等他了。

古典的八仙桌上,碗筷已經備好,二人便聊了會家常,不久,幾碟可口誘人的菜便上桌了。

一道令人心曠神怡的素材雜燴,藕片、蘆片,腐竹夾雜在一起,酥軟的腐竹、清脆的藕片和軟硬適中的筍片,每一種的口感都有所差別,入口的滋味卻能長短互補。

然後是一道魚香茄子,不同於上道菜總體上的清淡,這一道菜是鮮美而濃重的,魚的鮮甜和茄子的咸香,二者相得益彰,回味無窮。

最後一道則是炒出來的雞肉,不知道裏面放了多少種調料,竟能將這雞肉炒出津甜的口感,明明是一道葷菜,卻絲毫不膩。

於瀧一邊吃一邊偷偷觀察著蘇桃,只見蘇桃吃菜時都是張大了那櫻桃小嘴,然後用筷子將菜送入嘴中,絲毫不讓菜觸碰到嘴唇,而且她一直只夾前兩道菜,那道雞肉她從未動過。

於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緣故:她施了胭脂,若是讓菜沾了她朱紅的嘴唇,再把菜吃進去那可就不妙了,胭脂可不能亂吃。

而那道雞肉切得太大塊了,所以並不方便吃。

而就算是另兩道菜,稍大一點的腐竹她也沒吃。

於瀧便拿了一把小刀,將附在骨頭上的雞肉切下來,再撕成細條夾到她的碗中。

腐竹也是一樣,也被撕成了細條。

蘇桃自然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她的笑容愈濃:「瀧哥哥,你對我真好。」

於瀧道:「你等了我多久?」

蘇桃皺起好看的眉毛,想了想,才說:「嗯……好像是一刻鐘來着,可能還不到吧……我記不太清了,不過我等的時候好無聊哦。」

於瀧又夾了一條腐竹給她:「難為你了。」

蘇桃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那是,怎麼補償?」

於瀧啞然失笑:「嚴格來說,我可沒有遲到。」

蘇桃眼睛閃過一絲狡黠:「可是,你忘了前幾天你說過什麼嗎?」

於瀧笑着搖了搖頭:「我說了什麼?」

蘇桃嘻嘻笑道:「連親口說過的承諾都忘了,罪加一等。」

於瀧仔細回憶了一番:「承諾……我記得只說過讓你來酒樓找我,我做東請你吃飯。」

蘇桃眨眨眼睛,說:「對呀,你做東,那你應該早早出現迎接我才對。哪有主人把客人晾在一旁的道理?」

於瀧只好認栽,他知道自己是永遠辯不過蘇桃的。

「那好,你想要什麼補償?」於瀧問。

「讓我想想……嗯,不如,就罰你陪我去逛逛好了。」蘇桃的眼睛又明亮了幾分。

「這個懲罰不算太難,准了。」於瀧道。

蘇桃聽了,先是欣喜,過了兩秒,她卻嘟起了嘴巴:「什麼『准了』,聽起來好像是你賞賜我的一樣,明明是你受罰陪我。」

於瀧楞了半秒:「那該怎麼說?」

蘇桃微微仰起了頭:「好好思考,別讓我失望。」

於瀧突然尖聲尖氣起來:「奴才遵旨。」

蘇桃笑得花枝亂顛:「哈哈,以後就叫你小瀧子吧。」

伴隨着他們的歡聲笑語,飯菜見底了。

菜量似乎是計算過的,二人吃飽時飯菜剛好吃完。

於瀧倒了兩杯水,將一杯遞給蘇桃,恰好兩人目光相對,於瀧看到蘇桃眼中映着的自己,不禁笑了:「你想去哪玩?」

於瀧看着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競有些痴了,這一看就看了良久。

蘇桃似乎被看得害羞了,低下頭來,輕輕地說:「我,我聽說雨東街最近開了一個花市,想去看看。」此時的她當真是嬌羞動人。

於瀧說:「嗯,現在就去嗎?」

蘇挑搖搖頭:「等一下吧,現在才剛吃飽,太陽也大。」

「那我陪你聊會天?」於瀧問道。

「嗯。」

一字如玉,溫潤人心。

另一邊,在魚淵鎮外圍的一處隱密叢林里。

一個火焰牢籠懸浮在地面上,裏面有一條青黑色的小蛇正在痛苦地扭動着。

正是先前那條蛻皮成碧毒王蛇的小蛇。

黑袍人盯着眼前被困在火焰牢籠中的碧毒王蛇,然後從手指上的一枚指環旁憑空拿出一個瓶子。

他似乎在欣賞碧毒王蛇在火焰牢籠中翻來覆去的痛苦模樣,他一邊看着又一邊自顧自地說着:「過了這麼久,體內應該也剩不了多少水了。」

黑袍人的火牢可以將碧毒王蛇體內的水分蒸發出來,其目的是不讓碧毒王蛇噴水箭。

碧毒王蛇若在水中,隨時隨地都可以補水,多餘的水分可以凝成水箭噴出。

但在陸上,只要將它的體內的水蒸發到恰好沒有多餘時,它便不能噴出水箭了,但這個量不好把控,黑袍人剛才要是再用火牢將它困得久一點,它可能就直接死了。

「可不能讓你死了,你可是計劃中的重要一環。說來真是奇怪,最近這魚淵鎮怎麼會有這麼多蛇妖呢?

也許是神明也眷顧我吧,如果不是感知到那條河裏有你這麼一條有毒的蛇妖,又或者你給這個鎮上的神眷使殺了,計劃可能還要推遲幾天……嗯,時間差不多了。」黑袍人心道。

他打了個響指,火焰牢籠隨之消失,碧毒王蛇摔在草地上。

碧毒王蛇想跑,但黑袍人用手指指着地面畫了個圈。

草地上,一個以火焰為邊界的空心圓又困住了碧毒王蛇。

它剛從火焰牢籠中逃出來,又被困在了火圈中。

碧毒王蛇都快崩潰了——能不能給個痛快?

黑袍人打開瓶子,裏面裝的似乎是粉末。

他又取出一截木頭,囊瓶子往上倒了點粉末,丟到碧毒王蛇面前。

碧毒王蛇似乎聞到了什麼,突然詭異地扭動了幾下,下一秒,便咬到了那截木頭上

「都說紫熏藻蒸干磨成粉末可以刺激大部分毒蛇,甚至修為一般的蛇妖,果然不假!」

這樣想着,黑袍人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邪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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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作鞘諸神為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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