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和世界

()只是像平常的一覺醒來，就發生了很多改變。

應該說，這是陌生的天花板么？

他這樣有些無聊地念想著，眯著眼看，其實視線並不太好，或許說對這副嬰孩的身體還沒有適應，天花板看不真切，四周也儘是朦朧。聽覺倒還好，能聽見很多聲音，嘈嘈雜雜的，有些熱鬧。偶爾也能聽見幾句話聲，有男有女，說什麼聽不明白，不是熟悉的語言，去分辨也是力不從心，精力不好，總感覺很困，想說些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一些莫名的音節，聽起來像哭，自己都覺得好笑，然後四周就陡然安靜下來，很多手把自己擺弄來擺弄去，過一會見不再出聲也就住手了。

身體很沉，但是很敏感，就這麼躺著，時間長了，身下墊被的毛料都會刺得背上漸痛，心裡其實很新奇，感覺上並不好，不習慣。

自己也不能做什麼，都有人照料，平時也不出聲，除了餓了或者想上廁所之類的時候叫幾句，別人也就覺得在哭了。其實也知道這樣基本不哭鬧的會很奇怪，可總不能每天都花時間專門叫喚，不然自己會覺得，很丟臉。所以就裝睡。雖然說很無聊，但本來就是耐得住的性子，也就過得去了。

房間里還有幾個孩子，平時感覺到他們哭鬧起來將一群人弄地手忙腳亂，會由衷地覺得有趣，甚至有時候想插上幾句，可總感覺會後悔，也就作罷。

也有時候晚上，沒有人來，就在一片安寧里，對著窗外的月光或者雨聲，咿咿呀呀，說上一些什麼。

其實也在想，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穿過來了，重新出生，經歷漫長的時光，長大呀，成熟呀，老去呀，都要經歷一遍。上一世年歲也並不大，躺在藤椅上累了睡了一覺，睜眼就是這一世了，棺材什麼的也沒進去過，死法也是瞑目的。只是總有些割捨不下，家裡的老人父母都還在的，朋友也有幾個，知道了躺著的人再也不會醒來，那些表情總想象不到。

可必然不會是開心的。

不道知過了多長時間，日出日落黑白交替也記不準了，終於被接走，應該是回家。把他抱走的那人有些毛躁，被硌著不太舒服，然後被另外一個女人抱去，小心地逗弄著。他們語氣很是欣喜，作為父母愛著孩子，可他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

總之是安頓下來了，也很沒節操地吸過奶水，甚至壞心眼地在他們啪啪啪努力生孩子的時候叫喚幾句驚地他們連褲子都不急穿就來餵奶把尿，莫名地有種把他名義上的父親NTR了微妙感覺，或許是某種成就感也說不定。

應該說恭喜你達成「破壞父母性福生活100次」成就獲得「父親的噩夢」稱號么？

或者恭喜完成「兒子的野望」？

有時也想可能這是個玄幻世界，要趁體內先天之氣尚有殘餘練出絕世神功什麼的，無聊起來就憋著氣撐著肚子練習吐吶，倒是嚇得那對年輕父母差點把他往醫院裡送，隨後覺得練不出所謂的氣感也就作罷了。

那之後又是一段歲月，被教著學說話，被牽著手學走路，不敢學太快，會說的第一句話也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坑爹的「你好」，「父母」呀「爸媽」呀對著不比他大的兩人確實叫不出口。

不過後來也從了就是了。

關於這個世界，大概上也有了些了解，除了很多人詭異的發色，其實跟前世一樣的，沒有見過奧特曼，也看不到超人飛行的紅內褲…披風。只不過現在身處日本，腳下還踩著東京，才真正有了隔世的感覺，讓這個此生名叫村上雨時的孩子明白，真的，是回不去了。

也回不到那個名叫鍾離的歲月了。

村上一家三口，父親村上遠橋和母親村上林子很是登對，一個英俊開朗，一個溫柔嫻淑，家境富足，孩子雨時雖然小也很是懂事，算得上是幸福了。

在夕陽漫天的時候，夫妻兩個牽著孩子在公園裡散步，影子斜長，寧靜而安詳。

對於雨時來說，屬於鍾離的記憶永遠不會忘卻，過去喜歡他依舊會喜歡，底線仍是底線，父母親人也不會改變，雖然說對不起村上夫妻，卻也只是將他們視作好友一般。

時光也就是這樣的相處里流去，雨時被當做普通孩子被給予愛，長大，漸漸學會不漏稜角，城市也舊去，在轟然倒的廢墟里重建起高。

然後春來。

「雨時，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學哦，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年齡漸大而愈發豐腴溫婉的林子牽著手邊的雨時，停在名古幼兒園大門前，望過被林蔭覆蓋的長道，彎下身來替他整理其實並不亂的領口，摸著頭教育著，一副慈祥的模樣。

其實沒人看見雨時莫名抽動的唇角。

果然，還要上幼兒園么，跟一群孩子……

算了，去睡覺。

「知道了…林子……」雨時認命似的嘆了口氣，結果卻被擰了下耳朵。

「叫媽媽。」

「是，林子…媽媽……」

林子也是頗為無奈，想嚴肅又整不下臉來，「真是的，你這孩子，都不粘媽媽的。媽媽這麼辛苦把你生下來，不親爸爸也就算了，孩子可是媽媽的小棉襖哦……」

林子，遠橋會哭的。

天光正晴，庭路旁的杉木也青翠，樹影光隙里有股氤氳的氣味。擺脫林子后雨時走在其間，還是頗為喜歡的，忽然覺得幼兒園逃課這件事情也是可以做一做，在這讓人慵懶的日光里睡一覺總比陪著一幫小屁孩有意思得多。

雨時想了想，貌似這輩子到現在除了睡覺，也沒做多少有意思的事。不過，總歸日本和天朝相比，要輕鬆不少。

雙手合什。

那麼保佑，一世平安。

又想，在此刻許下兒戲一般的願望，將來又有誰知曉呢。

「你在…做什麼？」

「恩？」

偏過頭，身旁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歲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聲音帶著這個年段的清脆，聽起來倒是頗有些靦腆。頭髮很長，直到腰跡，搭一套很配的小洋裝，面容很精緻，雙瞳竟是帶些淡紫色，很好看。此刻裡面盈留些疑惑和猶豫，怯怯的，很是可愛。

「許願。」

「恩…啊？」

「在許願啊，對那棵樹。」

雨時隨手指著面前的一棵樹，解釋道。

「可…可以…嗎，對樹許願…什麼的……」

「嘛，心誠則靈哪。」

恍然的女孩也學著雨時的樣子，看上去倒比他隨意的姿勢心誠得多，然後很是開心地拍了拍小手，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男孩，竟是臉紅了。

「我說，」雨時揉了揉頭髮，「你還倒是真的相信啊，真是個好孩子…」

女孩目光閃閃地盯著他，像是隨時要哭出來。

「啊啊，算了，你繼續，我有事先走了。」絲毫沒有安慰女孩子的覺悟，雨時覺得很麻煩了，揮揮手準備走人。

卻被叫住了。

「那……那個，請問、請問……那個……名…名…名字……」聲音越來越小，差不多就淹沒在了微風下樹葉的沙沙聲里。小姑娘拽著裙角，像是鼓足了極大勇氣才問出話來，眼睛又水閃閃的了。

等了一會沒聽到回答，那個男孩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神情看著她，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埋下腦袋，心裡的沮喪卻是不少。

「那個啊，我叫村上雨時，呃，就是這名字，你？」

「啊……」小姑娘驚呼一聲，然後鞠躬，語速頗快地自我介紹，「我…我的名字是青木央萊，今年六歲，請…請多多指教！」

輕風盤旋，雙目相視，淡淡的青草味道從遠處傳來，繾綣啊溫暖啊，都漸漸的瀰漫開來。然後男孩的聲音傳來，懶懶的，沒什麼幹勁的樣子。

「恩…呃，好，大家都是小孩子，我還得去找教室，我想你也得去。嗯，你哪個班的……」

…………

叫青木央萊的孩子結果和雨時在同一個班，之前的相遇算是同班同學之間的友好交往了，看著央萊努力結巴著臉紅著細聲著和別的孩子熟絡起來，他也覺得這個小女孩蠻惹人喜歡，然後一個人在角落裡看著所有人，有些禮貌的孩子也會過來打一聲招呼，他也會應著，不算應付，卻也不算熱情，其實也熱情不起來。老師也在，說些什麼也沒注意聽，小孩子們倒是很開心地隨著叫著，他輕輕的嘆息幾句也沒人聽見。

不過也好。

窗外有風吹過，感覺得到，又像感覺不到，雨時伸出手，手指間漏過的光斑照在臉上。世界虛幻起來，自從雨時醒過來世界就一直是很虛幻的存在。穿越或者是還魂都不是他可以解釋的事情，可這存在著，自己也經歷過了。終究是不同的，無論是所處的世界，還是經歷的人生。自己這幾年來儘力扮演著這具身體的角色，都只盼著心安。

微微走神著，教室里已經開始自我介紹了，孩子們一個個走上台，大方的靦腆的熱情的害羞的，稚嫩的嗓音說著稚嫩的話，仔細聽聽也蠻有意思。

雨時是最後一個，到台上的時候看到很多孩子抬著頭一臉認真，年輕的老師也用很鼓勵的眼神望過來。看著下面亂七八糟的顏色，雨時突然有些想笑。

「啊……嗯，大家好，我叫村上雨時，然後……我啊，上輩子呢，其實是個奧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