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選擇

第八章 選擇

次日卯正剛過,顧西影便醒了。晚晴撩開床簾侍候顧西影洗漱還唬了一跳,自家郡主一直都是辰時左右起身,怎麼如今病著還早了半個時辰。急急的叫沫雨去傳膳。

英國公府沒有老太爺和老夫人,蕭夫人又疼愛孩子,從不讓他們一大早去正院請安。

顧西影從小就是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過早飯,再看看有什麼安排,是看看書打發打發晨光還是學學女紅挑挑花樣子。而顧郁彬身子弱眾所周知,自七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卯時就起來練功了,一般都是多睡一個時辰,而後繞著府里走上兩圈,再到外書房。中午時分,兄妹倆會一同到正院陪父母用飯。

顧西影看晚晴臉上有些詫異,便笑道:「病中一直昏睡,如今倒是睡不久了。你昨夜當值一直警醒著,趁著客人還未到,去歇一會兒吧。」

晚晴也不推辭,侍候完顧西影洗漱,見沫雨擺了碗,便喊了沫雨來給顧西影梳頭。想著諸位皇子的拜帖上寫著的來訪時辰,準備回屋眯一會兒。經過院子里的時候,見照紅和秋霜正在理雲蘿花架子,搭了兩句話,快步回了房。

顧西影攬鏡自照,見沫雨給自己梳的髮髻十分周正,又用了一支嵌滿了珍珠的發箍,配上了珊瑚的髻插並一個小巧的鈿花,整個人被襯得嬌俏明麗。顧西影抓住了沫雨想要給自己上脂粉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沫雨以為顧西影孩童心性覺得麻煩,不願再上妝,便勸道:「郡主,今日皇子們過府,不是尋常客人,莊重明麗些才好。郡主大病未愈,上些脂粉遮遮病容。」

聽著沫雨的勸慰,一時間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不論何時何地何種近況之下,總是莊重明麗光彩照人的樣子,絲毫不讓自己在意的人察覺出自己一點的不好,那樣的強撐自苦,究竟是為了身份體面還是自幼的爭強好勝到最後已經辨不清了。

那樣的遍體鱗傷還被當做是無心無情恃強凌弱的委屈,顧西影閉眼笑了一下。就讓他們都煙消雲散了吧。

如今的我,已經不會為了任何人的臉面強撐了。

「你也說了我在病中,他們自會體諒的。不用多打扮。尋常得體即可。」顧西影思量著今日的事,答得敷衍。

幾位皇子來府中,不管為了什麼總是要以探病為由遮掩一番的,自己自然是要出面與他們見上一見的,那自己要如何應對呢。

該不該找機會暗示一番陛下會遇刺一事?

要是說了,與誰說更加合適呢。陛下這次遇刺導致的薨逝,是三皇子能繼位的根本,若是提點了,天子之位會不會發生變化。以田皇后的身份和手段,再過兩年,等七皇子成年了,這皇位多半會順理成章的落在他的手裡。

私心裡顧西影是希望七皇子能登大寶的,他們既是同齡人又有大小一塊長大的情誼,再加上上一世自己對周廣煜的愛恨糾葛痴纏不休,總比那遙遠的三皇子親近一些。若是他當了皇帝,說不定就能娶了他前世心心念念的北周美玉琅環郡主,也能當是自己這一世願斬斷過去的決心。

只是周廣煜的性格應當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將軍,卻並不適合當皇帝。

他勇敢,果斷,不怕犧牲,一片赤子之心。保家衛國開疆擴土都能名留千古。相對的,他在內宅事情上容易受蒙蔽又偏執,果斷就成了武斷,不怕犧牲就成了狠厲,赤子之心更容易受人利用。家事尚且如此,他又怎麼斗得過那些九曲迴腸的妃妾,牽製得住有七竅玲瓏心的文臣呢。

三皇子雖然生性多疑,卻把一手權衡之術玩的爐火純青。在前世確確實實開創了齊國的盛世,就算多年用兵國庫也只是略顯疲態,百姓更是安居許多。

這樣一個現成的結局擺在顧西影眼前,她不得不猶豫。

一邊是愛了一輩子終於看開的前世夫婿,一邊是生性多疑卻是個好皇帝的三皇子。

顧西影只能天人交戰,甚至自暴自棄的想乾脆什麼也不說了,順其自然吧。

顧西影正陷入糾結,便看沫雨重新給她綰了個髻,簪了支瑩潤圓滿的珠釵,帶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的耳環,看起來溫潤可人卻因病色顯得憔悴。她深吸了一口氣,口中稱讚道:「這樣就很好。」心下卻下了決定,那就這樣,順其自然吧。

雁棲院里,國公爺練完了早功正陪著蕭夫人用早飯。

一盅熱熱的米羹,幾碟子小菜並著一屜尋常的饅頭,吃的簡單舒暢。依舊俊朗的國公爺眼裡溢著溫和的笑容,半點不像西疆邊境傳了近二十年的顧修羅。

齊國以武立國,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國公爺又是先太子的伴當,從小在校場里習武,在營帳里學兵法,雖然十七歲才真正上戰場,卻是跟在陛下身邊,實打實的軍營里長大的孩子。帶兵期間軍紀嚴明戰無不勝,手下征西二十萬軍隊也是整個齊國戰力最盛實力最強的。

要說起最讓西疆將官們頭疼的,也必定是顧岳、顧懷仁這個名字。即使交還了兵權這麼多年,英國公這顧修羅武潘安的威名,在西疆邊境依然不墜。

雖不能到夜止小兒啼哭的地步,卻也是差不離。

就是現在,征西軍中,依舊有兩萬精銳每年交由英國公親自檢閱,那傳了許多代的顧字帥旗也依舊飄在盒州的上空,震懾西疆。

碗碟都撤了下去,國公爺漱完口,一抬眼便是蕭夫人正在思襯的樣子,便不由得問道:「阿惠,你這是怎麼了。鮮少見你這樣憂心。」說著便起身坐到了蕭夫人身邊,舉著一隻手,食指指腹輕輕按著蕭夫人的眉心,開玩笑似的說著:「皺皺眉頭,心上煩愁。我給阿惠親紓解,阿惠阿惠百歲無憂。」

蕭夫人沒想到國公爺這一把年紀了,卻像是帶孩子一般哄著自己,臉倏忽一紅,趕忙揮開了國公爺的手,拿眼去看這廳堂里服侍的人。

除了身邊的秦嬤嬤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角落裡,這廳堂里的人是一個不見,心下才鬆了一口氣。卻見自己剛剛揮開國公爺的手被對方緊緊抓在手裡。一時也知抽不出來,便開口喚了聲「懷仁!」嬌橫了他一眼,任由著國公爺喜滋滋的攥著自己的手。

國公爺自小面冷心硬,卻對這位從小定了親的夫人死心塌地,最愛做的就是逗得沉靜的夫人臉紅。見自己得逞,又恢復了風光霽月的正經模樣,追問怎麼了。

蕭夫人說:「昨日的那些上各府答謝的安排,大半是阿西想的,你也知道了。我是在想。阿西這孩子,原本就聰明,只是脾氣毛躁了一些。我們原本是打算,讓郁彬依舊稱病,文文弱弱的表示我們家只求安安穩穩不爭什麼,對阿西驕縱些,讓所有都明白阿西是我們家的明珠,也是底線。

這樣阿西以後嫁人,也不拘是皇家還是世家都不敢磋磨她。

從前阿西太好強了,寧折不彎的性子凡事都要分個勝負,認死理,說好聽了是百折不撓有原則。可這要是放在女子身上,便是爭強好勝了。

若是她往後的夫君愛重她,那就是再嬌寵她一些也無妨。只是你看看這阿西從小是跟陛下家裡的幾個小皇子一道長起來的,見天地跟著廣煜後頭跑,對上別人是分毫不讓,對上廣煜是怎麼都好。

若阿西心裡對他只是兄妹之情也就罷了,但這萬一要是將來嫁過去,阿西還不是鬧來鬧去只會折磨自己啊。

你再看看廣煜,一天到晚沒心沒肺的,哪像是馬上十六了。有事靠鄭王,無事便泡在校場。不是說這樣不好,可是也不能練成個只知武事的憨小子啊。要知道,陛下可是對他給予厚望。

我這先前啊總是擔心他們往後過不到一起去。可你看看現在,阿西病了這麼一場。醒來性子卻是柔順了很多。要是從前她看出了我們府上被算計了的事,她才不管是誰在背後搗鬼,先一查到底,再以觀後效。以她的手段,查是查的出來,可是也切斷了所有可能。像現在這樣知道徐徐圖之,知道引蛇出洞,才是真正在家事上用了心,知道要求個穩穩噹噹。

可我這心裡啊,總是覺得說不出來的不是滋味。」

蕭夫人微微垂著眼眸,聲音輕柔,除了近在咫尺的國公爺,連站在一邊的秦嬤嬤都幾乎沒有聽見。她看到國公爺嘴角泛起清淺的笑容,又補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不是愛胡想的人。可是昨天夜裡我也不知怎麼了,腦子裡總是回想著日間阿西那一通哭聲。總覺得那裡頭像是有化不開的委屈。總覺得阿西這病醒了柔柔軟軟的樣子不單單是因為病著沒精神。你說我這是不是上了年紀了,怎麼為著這個就心神不寧的。」

國公爺昨日進宮陪陛下下棋,宮門都要下鑰了才回來,到聽嵐院靜靜看了一眼愛女的睡顏便回了正院,壓根沒見到顧西影醒來的樣子,更別說聽到她哭了。

只是自小親自帶的小女兒,別說是真正在自己眼前哭了,國公爺光是聽著妻子的轉述都覺得揪心。便安慰蕭夫人:「我看你啊,就是心疼了。阿西從小要強,撒嬌時多哭泣時少。你見她大哭,自然方寸大亂了。

你可記得,那年她才六歲,和廣煜他們幾個溜進獸井玩,撞上了被散出籠子放風,落了單的大獵犬,那獵犬站起來有一人高。廣煜已經十歲了見狀都也有些腿軟,同樣六歲的廣銘和阿傾也是涕淚交加,可咱們的阿西呢,雖然嚇得嘴唇都白了,卻是握著小拳頭死死咬著牙一步不退,既不痛哭也不呼救。」

國公爺這麼一說,蕭夫人就想起來了。那天周廣煜難得早早的從校場回宮,偶遇了正在一起在宮中遊園亂晃的三人,便提議去獸井看看。

獸井是個專門放獵犬的園子,那陣子剛好從北周進了一批還未完全馴服的大獵犬,聽說通體長毛,血盆大口,比一般的小馬駒還要大上一圈。四個半大孩子連服侍都沒帶一個,偷偷溜了去看新鮮,卻不想放風的獵狗走脫了一隻,正撞上他們。

一邊是未馴化的狗,一邊是慌裡慌張的孩子,場面多少有些兇險。要不是周廣煜習過些武,好歹能穩住陣腳,田皇后找周廣銘來得快,指不定這兩個皇子,一個皇孫並阿西這位郡主會怎麼樣呢。

周傾雖與周廣銘同歲,卻比這位九皇子生生小上一輩,是先太子的遺腹子。雖然父親是陛下的嫡長子又封了太子,可生母卻只是個東宮侍妾,連良娣都不是出身不上不下,略微有些尷尬,當到底事涉先太子的血脈,六歲時被封了祥康郡王,平日里也一併教養在田皇後跟前。

蕭夫人想著顧西影小時候的事,也覺得國公爺說的有道理。來回來去自我寬解了幾遍,便把那心頭的煩躁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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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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