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年之約

「停止檢票了！」

穿著鐵路制服的中年女哈腰鎖上門，頭也沒抬，聽著聲音來了一句。

「嗖！」

鐵軍縱身一躍，手一搭，人已經在欄杆那邊。

「你要嘎哈......有人逃票啦！快抓住他！」

歇斯底里的聲音很刺耳，鐵軍的心直突突，沒功夫想後果，必須把大丫整回來。

咦！不對呀，這是開往北邊的通勤車，這事整的，真尷尬！

鐵軍傻眼了，身後腳步聲凌亂紛雜，鐵軍回過頭，咧嘴笑道：「同志，對不起，我整岔劈了！」

「呼......呼......你......跑啥呀？」

一個胖子，兩個瘦子在鐵軍眼前急剎車，胖子氣喘吁吁的質問道。

「行了，沒出事就挺好，小夥子，出去吧！」

年紀最大的瘦子擦了把汗，對鐵軍擺了擺手。

「謝謝，不好意思啊！」

鐵軍趕緊從出站口跑了出去，再次迂迴到候車室，一眼看見了正東張西望的二丫。

「二丫！好啊！你們串通好了騙咱爸咱媽，往哪兒跑？」

好嘛！剛消停，這又開跑，鐵軍直覺得頭暈眼花腿直抖。

幾步追上二丫，鐵軍一把薅住她的后脖領子，往回一拉，自己差點被摔倒。

「嘿嘿嘿！哥，你不是在家發燒呢嗎？怎麼跑車站來了？」

二丫拉了一下運動服的下擺，衣服歸位，開始以攻為守，先問起了大哥。

「發完了，說，大丫呢？」

鐵軍沒受她干擾，直奔主題。

「去幫小姨出攤了呀！」

二丫甩了一下馬尾辮，瞪著純真的大眼睛開始胡編。

「那你咋在這呢？」

「我班董來鳳考到廣州去了，今天走，我來送站呀！」

「行，你就編吧！我來送你姐行了吧！」

「我姐？她......她去哪兒呀？」

「還跟我裝糊塗，她去哪你不......看，來了！」

隔著候車室玻璃，順著鐵軍手指的方向看去，大丫跟長毛有說有笑的往候車室走了過來，一人提著個草綠色帆布包，長毛還背著把吉他。

「哼，咋不編了？」

鐵軍甩開二丫，黑著臉往外走。

「哥，你就讓我姐走吧！董小川對我姐挺好的......」

想起姐姐哀求自己時候的情景，二丫上前拉住大哥開始求情。

「閉嘴！」

鐵軍吼了一聲，二丫嚇了一跳，不知道一直老實巴交的大哥，今天怎麼這麼凶，不會是腦子燒壞了吧？

兩人迎出候車室，站在台階上往下看，大丫看見大哥和老妹同時出現，先是愣住，接著怒意浮現臉上。

「二丫，行啊！真沒想到你會出賣我！」

「姐，我沒出賣你，不知道大哥咋......」

「閉嘴，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大哥，既然你都知道了，回去跟咱爸咱媽說，我和小川出去闖幾年，賺了錢就回來。」

看著大丫抹的通紅的嘴唇，再看見兩人穿著一樣的，兜著屁股蛋的牛仔褲，花襯衫，鐵軍的臉更黑了。

「大哥，你好！我叫董小川，是大丫的朋友。」

董小川長的挺帥，個也不矮，燙了個齊秦那樣的**浪，眼睛被遮住一隻。

聽見大丫管鐵軍叫大哥，走上台階，想和鐵軍握手。鐵軍沒動，看著董小川的眼睛不說話。

「哥，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謝謝你能來送我！」

大丫一拉董小川，站到鐵軍面前，仰臉說道。

「董小川，你不覺得這麼不聲不哈的把我妹妹領走，不地道嗎？」

鐵軍終於說話了，董小川的臉紅了一下，大丫哼了一聲，說道：「和小川沒關係，是我非要跟他走的。」

「大丫，咱爸啥脾氣不用我說吧？

你們倆好，沒人反對，可你總得讓爸媽知道吧！

你這算什麼啊？

離家出走？

被人販子拐賣了？

我今天不來，咱家人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董小川！」

鐵軍腦子裡都是大丫挺著大肚子的樣子，火騰騰往上燎。

「行了，管好你自己得了，奶奶在的時候，就稀罕你一人，我們都是賠錢貨。

為了讓你讀那破研究生，二哥參軍走了，我高中畢業就進廠子上班。

這些，我們都認了，誰讓你是老大呢，還是咱奶的心頭肉。

可現在二丫考到北京了，小弟再開學也該上高中了。沒人賺錢，二丫咋辦？

小弟咋辦？

你咋辦？

你真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啊？」

大丫狠獃獃的瞪著鐵軍，連珠炮一樣問的鐵軍直迷糊。

「姐，我可以申請助學金，沒課的時候我還可以去打工，我自己能供自己。姐，跟我們回去吧！你不聽我們勸，也該想想咱媽呀！」

聽見姐姐又提到錢，懂事的二丫趕緊再次勸起姐姐。

「你靠邊站，他是大哥，這麼多年，什麼都可他來。全家都指著我和咱爸開那點工資，他當老大的怎麼不知道讓著點咱們？」

「只要你能跟我回去，研究生我不上了，二丫和大壯我來供！」

鐵軍在心裡做了一個重要決定，這個家他要扛起來，不能像前世一樣低頭一輩子，窩囊一輩子。

「忽悠誰呢？當年是誰鼻涕眼淚的跟二哥爭了的？」

「過去的事不提了，那時候我不懂事，咱們看以後！」

「行，這是你說的，我跟你們回去！」

大丫抹了一把眼淚，甩開二丫的胳膊，扭頭拉住董小川的手。

「小川，你要是真愛我，我等你三年。三年後你賺了錢來娶我，我大丫要風風光光嫁給你，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看看，我們不是敗家子，我們能過上好日子。」

「好，我董小川雖然沒爹沒媽，可我還有這張臉，大哥、大丫、二丫，等我三年，三年後我開著小汽車去你們家提親！」

董小川咬咬嘴唇，拱到前面，一臉正氣的拍著胸脯說道。

「董小川，記著你今天的話，三年後，大哥給你們主持婚禮！出門在外，注意安全，黑心錢咱不能賺，大哥祝你成功！」

鐵軍伸出手，董小川笑笑，握住鐵軍的手，用力搖了搖。

「把包給我，你去送送他！」

鐵軍抽回手，伸出大丫面前，大丫把包遞了過來。

目送兩人進了候車室，二丫問鐵軍：「哥，你不怕我姐跟他上車跑了！」

「不怕！跑了就不是你姐了。」

五分鐘后，大丫紅著眼睛走出候車室，搶過大包，說道：「我倆坐公汽！」

「嗯，你倆最好先去小姨那轉一圈！」

「知道了！」

看著兩個妹妹的背影走遠，鐵軍兩腿發軟，挪到台階邊上，一屁股坐下。

前世種種浮現眼前，鐵軍突然想哭。

大丫挺著大肚子跳江時回頭那一眼，哀怨、不舍、絕望、悔恨，鐵軍為自己沒奮起一躍「悔」了一生。

「父病危速歸」一封電報，再見爹已是一方木盒，老爹拚命加班鑽進了車床。

「我還上狗屁學啊！就倆能掙錢的都尼瑪嗝屁了！」

大壯把書包甩到地上離家出走了，鐵軍就那麼看著，邁不開腳去追。

「這孩子你認了，喏，這五千塊錢歸你，鐵軍，好好想想你那破家吧！」

海棠把錢甩到鐵軍身上，鐵軍背了鍋，當了回接盤俠，養大了混賬兒子。

鐵軍哭了，抱著頭，弓著腰，渾身發抖......

「鐵軍，可找到你了，發著燒呢，瞎跑什麼啊？別傷心了，人老了早晚會有這一天，奶奶要是知道你這樣會難過的。」

肩膀上的手很溫暖，耳朵里的聲音很扎心，是被自己拋棄的同桌楚瑤，鐵軍不敢抬頭，臉上彷彿又挨了一巴掌。

「鐵軍，差不多行了，大爺到處找你呢，大娘也急壞了，你也真是的，也不說去哪......」

後背軟軟的帶來溫度，腰間穿過一雙纖細的小手......

「行了，別嘚逼了，我TM是陳世美，你還來找我干屁？」

鐵軍一把推開楚瑤，瞪著紅眼泡咆哮了起來，楚瑤跌坐在地上，一臉茫然。

畫面靜止，在心裡攪合了幾十年的那根刺就在眼前，楚瑤......還是這麼美，多看一眼吧，傻小子！

「鐵軍！鐵軍！跟我去醫院！」

楚瑤看見兩眼發直的鐵軍，心中焦急萬分，轉頭沖著在遠處等自己的好姐妹海棠喊道：「你快過來呀，幫我送他去醫院，他燒糊塗了！」

海棠？

海棠不是自己媳婦嘛，咋這麼亂呢！

鐵軍扭過頭，看見蹦蹦跳跳跑過來的海棠有點懵，自己怎麼想不起來，她還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媳婦？你也回來了？」

鐵軍腦子有點亂，被兩人的出現，刺激的不輕。

「神經病，你媳婦在那呢！真燒糊塗了，還我也回來了？我去哪了？」

海棠指指楚瑤，鐵軍笑了，笑得眼淚直噴，肚子生疼。

「重生真好！一切可以重來！哈哈哈哈！我又整岔劈了！」

「噗通！」

鐵軍眼一翻，一頭扎進楚瑤懷裡，大悲大喜，沒扛住，暈了過去。

「來，你幫我一下，我背他。」

楚瑤轉過身，海棠用力抬鐵軍，「哧！」的確良褲子太脆弱，大力之下成開襠褲了。

「你......嘻嘻，鐵軍醒了不得鑽地縫啊！嘻嘻！」

兩人一起笑，楚瑤靈機一動，掏出花手帕，忍著笑墊到開線處，一用力背起了鐵軍。

「大哥，去二院，麻煩你快點。」

「放心吧老妹，肯定讓你的小對象看到明天的太陽，抓穩了。」

一腳油門，麵包車沖了出去，目標就在前方五百米處，轉瞬即到。

「呦呵，真疼！」

鐵軍睜開眼睛，面前兩張臉，一張是楚瑤，一張是腦門一排細汗珠的小護士。

「你行不行啊，這都扎了幾針了？」

掃了一眼手背，好幾個針眼，鐵軍急了，小護士拿著針頭的手一抖，得嘞，又來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