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丫鐵花

鐵家的孩子自理能力都強，一律散養，父母都沒文化，孩子又多，光忙活這張嘴都費勁，就別談什麼輔導、教育了。

奶奶是家裡的慈禧太后，大事小情必須經她手，鐵軍是長孫，最討奶奶喜歡。

奶奶一直吃小灶，吃飯沒出過屋，小炕桌上出現最多的就是鐵軍，老鐵都沒那資格。

一天一個雞蛋，弟弟妹妹饞的流口水，鐵軍吃的噁心，一盤小巧的麥穗餃子，奶奶就吃5個，其餘都進了鐵軍的肚子。

在那個年代，苞米面都不管飽，何況天天吃小灶，時間長了，弟弟妹妹對奶奶的偏心，開始不滿，鐵軍就成了核心。

老鐵愚孝，由不得自己的子女對老娘不滿，大巴掌拍在每個敢頂嘴的腦袋上，包括自己的媳婦。

也不知道為什麼，娘每天累死累活的房前屋后的忙，卻永遠也不能停止，老太太對她的百般刁難。

鐵軍在京城讀研究生，學的是法律，還有一年就畢業，假期本來在校打工，一天能賺個十幾塊錢。

奶奶突然病危，鐵軍匆忙趕了回來，奶奶吊著一口氣，拉著鐵軍的手，說道：「軍啊，家和萬事興！」

奶奶走了，鐵軍哭的傷心，不明白奶奶為啥說這話，等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鐵軍明白了，也和弟弟妹妹積怨太深。

鐵軍和鐵林差一歲，一起上的學，一起考的學，一起拿的通知書。可家裡只能供一個，哥倆吵的挺凶，奶奶發話了，老大上。

於是鐵林參軍走了，走的時候沒和鐵軍說一句話，跪下給爹娘磕了三個頭，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

大丫和二丫面臨同一個問題，到最後得有一個犧牲的，大丫很主動，初中一畢業就不上了，在廠里干臨時工。

大丫人長的漂亮，唱歌也好聽，快言快語，性格潑辣，人送外號「小辣椒」。

有一年過年，廠里開聯歡，老鐵全家都來了，還有十多分鐘開始，音響出了毛病，廠長冷著臉不說話。

這時候，大丫被姐妹們推上了台，那時候也不知道這還叫救場，大丫不怯場，喊道：「我不用音響，保證整個禮堂的人都能聽見。」

老鐵一瞪眼，起身就要開罵，被二丫死死拉住，「爸，你就讓我姐唱吧，我愛聽！」老鐵這才坐下，黑著臉瞪大丫。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歌聲響起，禮堂一下肅靜了，大丫捏著大辮子，聲音脆亮的鑽進每個人的心裡，老鐵驚呆了，捂了下耳朵再鬆開。

要說語言能帶你走入另一個世界，那麼，音樂絕對能鑽進你心靈某一個角落，大丫的歌聲就是這樣，扎心！

「我從來沒有忘記我，對自己的承諾，對愛的執著！

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

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

跟著希望在動！」

大丫唱完了，臉上發著光，台下依然寂靜，只有低低的啜泣聲，大丫的表情黯淡下來，覺得自己給老爹丟臉了。

「啪、啪、啪！」

廠長站了起來，雙手舉過頭頂，大聲拍了起來。

「嘩......」

整個禮堂沸騰了，巴掌拍的山響，像一場瓢潑大雨，誰也別想跑。

大丫笑了，深深鞠躬，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在台上，彷彿能聽見那滴答的聲音在說：「你的未來不是夢！」

那一晚，大丫清唱了三首歌，音響早就修好了，主持人愣是聽爽了才走上台。

大丫出名了，特召進了文藝宣傳隊，一年後轉了正。

打那以後，市裡歌詠比賽，大丫連拿了三年通俗唱法冠軍，開始有了夢想。

一個偶然的機會，大丫跟姐妹去光明歌舞廳玩，認識了剛到冰城的歌手董小川。

大丫剛坐下，賈光明就過來了，請她唱兩首歌，不白唱，一首給20塊錢，大丫笑著拒絕了，儘管她很動心。

不為別的，就因為賈光明和鐵軍是同學，大丫可不想欠他那個自私的大哥人情。

台上的歌手跟著樂隊嚎著，又蹦又跳，跟打了雞血一樣，賈光明咧嘴笑，又打口哨又跺腳，跟屁股后綁了鞭炮似的。

幾首歌過後，白西裝主持人走上台，「下面，有請青歌賽優秀獎獲得者阿川上場，大家掌聲歡迎！」白西裝帶頭鼓起掌。

董小川抱著吉他上台，淡淡一笑，鞠了一躬，「送給大家一首《狼》，希望大家喜歡！」再次鞠躬，主持人退場。

小川穿著發白的牛仔褲，寬大的花襯衫，飄逸的長發下，是一張不羈的笑臉，大丫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叮叮咚咚的吉他聲響起，燥熱的舞廳里如吹來一陣清風，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絲涼爽，來自心頭。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好！」

「好聽！」

「咻咻......」

一開嗓，叫好聲、口哨聲一同響起，聽慣了樂隊，聽慣了咆哮，這單純又迷人的吉他彈唱，一下讓人眼前一亮。

琴聲如泣如訴，歌聲直刺心扉，小川那沙啞滄桑的聲音，彷彿在訴說著自己跌宕的人生，大丫閉上眼睛，用心聆聽。

小川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飛舞，一個個音符從指間飛出，跳躍在歌舞廳的每一個角落。

「不為別的，只為了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和弦響起，「蹦蹦蹦」的聲音讓人的心揪起，感覺下一刻，那琴弦就會根根綳斷，而此時，更大的聲音從琴箱轟鳴而出。

「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琴聲戛然而止，一根琴弦滑落，董小川的手指飈出一絲血線，大丫騰一下沖了出去，跑上台去抓小川的手。

「謝謝，我沒事，第一次來美麗的冰城，我......有點激動！」

小川往後退了一步，躲開大丫的手，笑著給台下觀眾彎腰鞠躬，大丫被晾在台上。

「謝謝！謝謝大家給小川的掌聲和鼓勵！」

掌聲驚醒了大丫，大丫轉身往台下走，「我知道你是冰城的百靈鳥，能請你唱首歌嗎？」小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大丫錯愕的回頭，只一眼，便淪陷在那深邃的湖泊之中。

「好，我怕我跟不上......」

「別怕，有我呢！」

小川眨眨眼，半掩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寬寬的額頭，嘴角那一抹笑透著點壞。

吧台後的賈光明樂了，歪頭吩咐經理，「把鐵花也簽了，這小子就能拴住了。」經理笑著去準備，賈光明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