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共君一醉一陶然

第十六章 共君一醉一陶然

沒過一會兒,兩個竹籃都裝滿了大顆的鮮桃。

祁回走上前去,一手一個拎起了籃子,向山水城的方向走去。

小拾又緊跟在後,追問道:「現在就去釀酒嗎?回城去釀?去戲園還是哪裏?對了,剛才那個小院是你家嗎?那小院離這不遠,為何不去那裏?那個小院我看着總感覺有些…」

祁回聽着小拾聒噪地問了一連串,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不耐煩地開口道:「你的問題太多了。若真想學,跟着我走就行。」

小拾半開玩笑道:「我當然想學。不然等哪天你殺了人,我殺了你,我就找不到地方喝這酒了。」

祁回不耐煩地蹙了蹙眉,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本想再開口說什麼,可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沒再言語,低着頭轉了身,繼續向前走去。

他低垂的眼眸中已不見了之前的輕蔑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藏不住的悲傷。

如今釀酒的人還在,可追着要酒喝的人卻不知何時能回來…

祁回提着兩個竹籃,大步在前面走着,小拾小跑着才跟得上。小拾一路上還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祁回只是大步流星,幾乎沒再多說一句話。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二人來到了城東。小拾跟着祁回,來到一個很偏僻的宅院。整座院落都被妖力封鎖,祁回解除了禁制,二人才進了去。

宅院很小,進了院門之後,裏面只有三間屋子。一間大些的在前方正中,其餘兩個小屋分別在兩側,屋門對開。

院中零零散散種了四五株桃樹和幾顆叫不出名的草木,桃樹都只剩綠油油的枝葉,想必果實已被摘盡。

院內靠西的角落還有一孔水井,旁邊放着十餘個空酒罈子,應該是先前清洗好放着晾曬的。

祁回將竹籃放到地上,走進正中的屋子,拿出了兩把竹凳和一個空的筐子,放在水井旁邊。

他先坐在了一把竹凳上,小拾見狀,也過去坐下。

祁回用妖力打了一桶水,開始逐個清洗籃中的鮮桃,洗好的就放在框裏晾著。

小拾好奇道:「你怎麼不也用法術洗?」說着,也動手去幫忙。

祁回淡淡道:「親自動手才有心意。」

小拾沒再多言,認真地清洗著桃。時不時下手重了,把桃洗破了皮,只好抖了抖水,自己咬着吃了。

洗了不到一籃,小拾就吃了有十個桃,肚皮都撐得圓了起來。

一不小心,又洗破了一隻,她實在吃不下了,伸手遞給了祁回:「我吃太多了,好撐…」

祁回抬眼,無奈地看了小拾一眼,「等會還要切的。破了便破了,先放在一邊就好。」又忍不住補了一句:「我自己洗就好。不然這些桃不是全都破破爛爛,就是都被你吃了。」

小拾尷尬地笑了笑,小聲道:「我也吃不下了……沒事,我盡量小心些。」

許久之後,兩大籃鮮桃終於被盡數洗凈,在框裏躺着曬太陽。

祁回又進了屋,拿出一把刀、一塊木板和一根木杵。

他將框中曬乾的桃拿到木板上切成小塊,然後放到酒罈中。大約放了半滿,他用木杵將壇中的桃塊細細搗碎,放入一些香料粉末,然後仔細地將酒罈封起。

小拾在一旁坐着,感覺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看着他,又偶爾四下張望幾眼。

院子收拾的乾淨整潔,房屋的門窗好像也一塵不染。東側的屋子被一把木鎖鎖住,但地上已經形成了長年累月木門開關的痕迹,應該是經常有人進出。

小拾干坐着無聊,問祁回又要來一把菜刀,幫着他一起切桃。

「對了,之前都忘了問。你是什麼妖怪啊?」小拾邊切邊問。

祁回手裏的動作停了一瞬,但是沒搭理她。

「你救得是兩隻狐狸。難不成你是只狐妖?」

祁回還是沒搭理她。

二人封好了十二個酒罈,又挖了坑埋到桃樹底下。

小拾伸了伸懶腰,抬頭看到天上的太陽,已經被西面的山遮擋了一半。小拾這才發覺除了早上在宅子吃了些點心,竟已一整天沒有吃飯。

祁回在院中不緊不慢地收拾擦洗著,小拾一直等到他忙活完,才試探地開了口:「好餓啊,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你今日教了我釀酒,我請你去吃飯怎麼樣?」

祁回收完了最後一把竹凳,淡淡道:「不必。」又頓了頓,繼續道「你不是吃了一下午的桃嗎?」

小拾撓了撓頭,笑眯眯地說:「都過了這麼久了。再說你忙活了一天,也該餓了。我在山水城也沒別的朋友,現在只認識你一人。我一個人去吃飯也很無聊,你不要客氣,全當陪我。」她停了停,繼續提議道:「我們去展鵬樓?」

說完,也不顧祁回有沒有答應,扯着他的衣袖走出院門。

祁回好似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施了個法術將門封起來。

小拾拉着他一路西行,朝着展鵬樓而去。

小拾嚼著嘴裏的肉,含含糊糊地低聲道:「你之前說,你是那木藍戲園老闆的朋友。那老闆可也是妖族?」

祁回思考了一瞬,淡淡道:「我就是戲園的老闆。」

小拾大驚:「只知道你擅長釀酒,就算是想做生意賺錢,也該開個酒鋪子。」又頓了頓,繼續問道:「你也喜歡看戲?不對啊,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坐在二樓戲台後面的位置,那地方也看不到戲…」

半晌后,祁回才答道:「只是碰巧遇到之前的老闆想把店盤出去。」

小拾點了點頭,喝了一杯剛點的桃花醉,「這桃花醉確實不如你釀的。上次問時,你說還剩最後一壇,現在可還有?」

「早喝完了。」

小拾失望地嘆了口氣,繼續問道:「那你還有釀別的酒嗎?你若是喜歡釀酒,應該不至於只會釀這一種吧?」

「昨日剛起出幾壇去年釀的李子酒。」

小拾馬上轉悲為喜,滿眼期待地揚聲道:「在木藍戲園,還是在下午釀酒的院子?之前很少喝到李子酒,今晚能不能帶我喝兩杯?」

祁回沒有回答,飲盡了杯中的酒。

一百年了,沒想到現在又有人追着問自己要酒喝。

他垂下眸子,眼眶中竟隱隱有些水光。

半晌后,祁回還是低着頭,但竟難得地微微揚了下唇角。輕聲道:「好。」

小拾大喜,加速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喊來店小二準備付錢。祁回先她一步拿出了幾枚錢幣,遞給了小二。

「不是說我請你吃飯嗎?再說等會兒還要喝你的李子酒,你怎麼倒付起飯錢了?」

祁回站起身,極小聲地說:「你是女子。付錢是男人的事。」

小拾乍一聽,覺得心裏有些暖,沒想到這冰塊還有這一面?

可轉念又想到:他好像是只狐狸?想到此處,小拾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跟着祁回一路進了木藍戲園,好不容易才憋住了。

月上樹梢,夜涼如水,幾點殘星在深藍的空中若有若無地閃爍著。

二人坐在戲園後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酒,不時傳來小拾對這李子酒的讚美聲。

小拾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在南海的見聞,只是在說起海邊的月景時,感覺祁回的神情有些莫名的異常。

可是,問他有沒有去海邊看過月亮時,他只是淡淡地否認。再細問,祁回就不再答話。

李子酒比之前的桃花醉還要甜上好幾分,小拾幾乎感覺不到是在喝酒,倒是更像是喝一種果汁。

一杯接着一杯,不到一個時辰,兩人就喝完了新打開的一大壇酒。

小拾想站起身看看月亮,這才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腿腳也有些不穩,一屁股又倒回了竹椅上靠着。

她還是抬着頭,卻看着頭頂的桃樹生生從一棵變成了兩棵。

小拾酒品極差,喝多了喜歡胡言亂語。原先在北原時,就因為偷着喝酒,喝多還到處跑着說胡話,被周伯淵罰了好幾次。

她倚在竹椅上,醉醺醺地喋喋不休,幾乎把自己的老底抖了個盡。

她一會兒傷心地說,自己小時候如何被周家其他孩子嘲笑,被笑話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孩子。一會兒又慷慨激昂地說,自己最大的理想就是好好練功,以後去刺殺最厲害的妖怪淇歸。一會兒又傻樂着說,她在南海打敗了一隻三首白蛇,那海妖如何如何厲害…說道激動處,甚至高聲唱起幾句走調嚴重的歌。

祁回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醉意上頭,也有些頭暈,被吵得實在心煩。

他站起身,趁著小拾閉目唱歌的功夫,輕聲繞到了她的後面。快速舉起手,一掌擊向了她的後腦。

小拾一頭暈倒在了椅背上,世界終於安靜了。

第二日,小拾是被嘈雜的人聲和戲曲聲吵醒的。她眯着眼,伸手揉了揉腦袋,心想從前喝多了酒只是頭疼,今日怎麼連後腦也有些疼痛?

往下看去,發現自己的鞋被脫了,還蓋上了被子。被褥和周圍都有一股熟悉的藥草香味,房間正是之前在木藍戲園住過的那間。

小拾穿好鞋起了身,打開門,看到祁回正在門口那個看不見戲台的位子坐着。跟從前一樣,神情淡然地喝着酒,時不時向下看一眼。

一樓已坐着許多看客,樓下的伶人也正在台上高聲唱着戲。

她昨晚喝多了酒頭疼,今日也不想看戲。本想跟祁回多說幾句,但周圍實在過於嘈雜,聽着頭更痛了,先問他借了馬車,回了宅子繼續睡覺。

上午的戲演完。祁回站起來,轉身推門進了屋子。

他打開衣櫃,從裏面拿出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換上,又慢慢走去床邊收拾被褥。

收拾到一半,他忽然看見床上有個白色的狐尾形狀掛件,伸手將它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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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遠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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