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做戲

8、做戲

來的人正是金羽。

這就是他費盡心機藏匿行蹤潛入落鳳山巔的目地,他要以一個凡人的力量,殺死一名魔族修行者。

根據前世的記憶,魔族為了表達獻祭的誠意,都會以他們自身的精血為引,最終點燃祭壇。

所以他只需耐心在月亮湖底蟄伏,等到祭壇上的魔族獻祭精血之後,陷入虛弱的短暫瞬間—獻祭精血之後的魔族會暫時失去使用靈力的能力,那時會比一名凡人還要虛弱幾分。

殺死一名修行者很難,殺死一個凡人就要相對簡單許多。

他也並不擔心刺殺失敗,因為即使一擊不成,他還有別的殺手鐧。

當那枚鋒刃雪亮的匕首墜入湖中的時候,金羽立刻意識到,刺殺的機會來了。

他快若猿猴的順著白色祭塔攀爬了上去,借著夜色的掩護,悍然出手!

一擊即中!

計劃進行到了這裡,本該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卻在這時,沒有任何徵兆的,金羽突然捂著胸口開始咳嗽起來,潛伏在經脈深處的心絞痛寒疾,竟然再次發作了。

這種絞痛一旦開始發作,便會教人痛不欲生,會讓人捂著胸口一直咳個不停,直到把積壓在胸口的那口寒氣,全部咳個乾淨才肯罷休。

可為何偏偏會是這個時候呢?這種時候,他本該過去再補上一刀,直到確定敵人真正死去。

可為什麼來的人是她呢?

他本就欠她的,沒想到多年之後再次相見,他竟又在她心口上刺了一刀…

他瘋狂的咳嗽著,無比痛苦的想著。

轉念又想,以她的修為境界和在魔族裡的崇高地位,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才對—

這裡是人族南方腹地,一旦被仙門的人發現,必會引來無窮殺禍。

她要做什麼?

她為什麼還不過來殺我?

金羽低著頭、捂著胸口痛苦的咳嗽著,忽然看到了地上那朵流淌著的、彷彿活過來的曼陀羅花……他咳嗽的更厲害了。

這一連串紛亂的思緒在金羽的腦海中翻湧不息,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痛苦咳嗽、直到捂著胸口跪坐到了地上—

這世上在急劇的痛苦中依然能夠保持清醒的人並不多,能夠做到一邊清醒思考一邊痛苦咳嗽的人,金羽應該算是頭一份兒。

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本不可能發生,但在十一年前,在他身搖身變成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兒重獲新生之後,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這種重生是有代價的,心絞痛寒疾就是代價,這種古怪的病症世間無人可醫,好在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只是情緒不能過於激動,過於激動的情緒就會加劇心臟的跳動,而加劇的心臟跳動,就會勾起心絞痛寒疾。

好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過於激動的人了,可是眼前這個被他偷襲成功還扎了一刀的女人,偏偏就是那為數不多的幾人之一。

是的,他認識這個女人。

準確的說,是他的前世認識她。

月兒當然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叫做姬無淚,姬無淚還有另外一個無比顯赫的身份,她是魔族的九公主。

這就像是一個意外的拐點,他的計劃便也只能跟著她的出現,作出適當的調整。

「還是個病癆鬼。」

趁著這短暫的空擋,姬無淚已經重新站了起來,她嗤笑一聲,緩緩從心口拔出了那把雪亮的匕首,竟是一滴血都沒有沾染—

這本就是她的武器,旁人使來自然很難真正傷害到她。

她俯下身子,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跪坐於祭壇,彷彿要把自己的心都咳出來的陌生少年,她好奇的是,一個身患如此嚴重寒疾還能不死的人,身上究竟有什麼古怪…似乎還可以修行…

所以她暫時沒有選擇殺死他。

反正也是隨手一捏的事兒。

姬無淚走到金羽身前,俯身蹲下,輕輕將一隻手放到了少年的肩上,一縷魔氣便順著少年的經脈,毫無阻礙的探尋了下去,最後停在了他的心臟之前。

這是人的心臟嗎?

姬無淚匪夷所思的看著那顆彷彿包裹在一具冰棺之中的紅色事物,無法想象擁有這樣一顆「冰臟」的人,如何能夠存活到了現在?

正常人的心臟都是鮮活的、活力四射的,否則也無法為一個人的全身器官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循環,但眼前這個心臟卻恰恰相反,它被一團古怪的寒氣包裹在其中,就像是一個死物。

莫名的,姬無淚忽然好奇心起,想要伸手撫摸一下這顆心臟。

她自小生活在極寒之地,天生親近寒冷的的事物—

可還沒等她靠近那顆心臟,包裹在心臟外邊的那股寒霧已然自動生出了反應,她無法形容那種感受,就像是一頭實力強大的冰原巨狼,遇到了一頭初出茅廬的冰原小狼,面對小狼的挑釁,巨狼只抬起了前腳輕輕一推,便將小狼推出了它的領域。

姬無淚就是那頭挑釁的小狼。

「這是什麼?!」

姬無淚驚駭莫名,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面對魔殿主位上的魔主的時候一樣—只能仰視,無法抗拒!

姬無淚一時錯愕不已—

哇的一聲,金羽突然一張嘴,一口氣吐出了七八顆冰塊兒,終於漸漸停止了咳嗽。

他擦了擦嘴角滲出的點點血跡,忽然對姬無淚古怪的微笑道:「好久不見。」

姬無淚神情微詫,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十分警惕的看著他。

金羽嘆口氣,抬手正想說些什麼,猛然聽到半空中傳來了一聲暴喝:「哪裡來的小毛賊,竟敢對月兒不敬!」

一團狂暴的金色火焰赫然從說話之人的指尖發出,不由分說直撲金羽,用的是仙門最正宗的火法攻擊。

正是從雲端趕到這裡的仙門使者宋缺,他的身後安靜懸浮著上百道黑色煞氣,每道煞氣之中,都裹挾著一個奮力掙扎的虛幻人影,正是金家寨那些沒有及時逃走村民的三魂七魄。

他是來向她邀功的,他想著,憑著身後這一百五十三道強行攝來的魂魄,應該足以支撐魔神祭壇的開啟。

趕巧的是,正好看到了金羽向姬無淚抬手的那一幕—

而月兒姑娘,似乎也沒有想著躲開的意思—

那只是一個凡人少年!

怎配褻瀆在他心中聖潔天上明月的月兒!

剎那之間,憤怒、嫉妒、失望、悔恨、佔有等諸般情緒瞬間湧上了宋缺的心頭,他問都不問一句,便含著無法消解的悲憤出手!

愛是一種最簡單純粹、也最複雜難解的情感,足以讓人瘋魔—

宋缺此時便陷入了這種瘋魔—

可惜的是,他忽略了姬無淚的想法。

她早就將他認定為一個修行界的廢物,當她看到宋缺竟然不分主次,未經允許就敢擅自在自己面前動手時,瞬間惱羞成怒。

那枚雪亮的匕首再次橫掠長空,霎時幻化成了一條冰霜長龍,不由分說,一口將宋缺吞進了腹中…

場中的變化快如閃電,等金羽反應過來的時候,宋缺已經被冰霜長龍吐到了地上,面目全非,死的不能再死了。

金羽嘆口氣,無奈道:「你就不怕?」

在人族腹地殺死一名仙門修行者,會直接招來仙門頂層人物的目光,相信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仙門人物趕到這裡。

姬無淚卻似有所指的狡黠笑道:「你都不怕,我為何要怕?」

金羽看了眼西方的天空,那裡有道流星般的軌跡,正在朝著此處疾速趕來,他答非所問道:「她就要來了。」

「你捏碎了了她送給你的驗仙石?」姬無淚恍然,又語音幽怨極深的說道,「她來之前我就會走。」

兩人之間的對話很快,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彷彿仙門死了一個使者宋缺,更是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兒。

金羽看了一眼安靜停留在半空的那一百多道煞氣,一眼便找到了小金頭的魂魄所在,他認真想了想,還是有些擔憂的說道:「他們…不會有事吧?」

「不會,」不知為何,姬無淚說著說著忽然就流出了眼淚,然後她流著眼淚無比幸福的說道,「你回來了,我就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這場招魂祭祀本就是為了將他從幽冥地獄之中重新喚回。

而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原來他早就回來了。

金羽輕輕點了點頭,他轉過身子看向了低垂的星野,似是不敢去看那雙流淚不止的眼睛,忽然聲音冰冷的說道:「做戲要做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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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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