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蘇漾握著劍的手顫了一下,神色掙扎而痛苦。
「你不殺他滅口,他只要將今日所見一五一十說出去,甚至不必添補些什麼,滄澤諸境會如何猜想雲境,你難道想不到?」司景行神情譏誚,握住她的手腕,替她穩住赤霄劍,而後向前推了她一把。
蘇漾踉蹌了一步。
邁出第一步后,似乎就順理成章起來。
她劍光極快,本身就半步不退的劍意同赤霄劍一往無前的劍意相符,赤霄劍在她手中與在葉卿卿手中全然不同,她揮劍落劍毫不遲疑,招式間快得幾乎看不見劍影。
陸昱珩被她劍光逼得退無可退,只能橫劍去擋。
她幾乎是不要命地以一搏一的打法,她沒有神智,陸昱珩還清醒著,自然不可能對她下殺手,不免處處受制,身上不覺已經落了幾道傷。
其實他只要捏碎身份牌,便能安然脫身。
但他一走,蘇漾會如何?
司景行絕不是這百年間表現出來的這般純良端方,他既已撕破了最後一層面紗,必不會到此為止。
陸昱珩不禁分神看了一眼司景行。他正在地上畫着什麼陣法,那陣法不像滄澤一貫的畫法,許是古陣。
只這一眼的分心,蘇漾抓住他的破綻,一劍刺向他腰腹。
多年習劍的本能讓他回手一劍橫挑向她腰側,可劍鋒不過剛剛劃破她衣裙刺破半寸血肉,他便生生止住去勢。
她空門大開,半點回防的意思都沒有,這一劍若是實打實砍下去,不堪設想。
赤霄劍貫穿他腰腹,握在劍柄上的那雙手卻顯然頓了頓。
「蘇漾!」陸昱珩藉機抓住她的手,欣喜看着她眼中的麻木消下去一些,可還不等他探向她的身份牌,她眼底茫然便悉數退去,抬腿踹在他心口,順勢將赤霄劍拔出。
他們兩人這場交手結束得極快,陸昱珩翻倒在地,捂住腰腹血洞,赤霄劍意灌入他的筋脈,讓他一時爬不起身。於是他只抬頭看着她拖着劍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偏了偏頭,對着他舉起了手中長劍。
陸昱珩緊緊盯着她懸在身上的身份牌。
赤霄隨萬鈞之力刺下,卻只刺碎了他腰側的身份牌。
蘇漾眼底血紅一片,赤霄劍深深插入土中,整個人伏在劍柄上不住地打顫,只來得及吐出一句:「快走!」
陸昱珩甚至來不及有所動作,愕然抬頭,身形已徹底消失在她眼前。
她體內司景行的元嬰佔據了靈府,她能看着自己一切動作——可也只是看着。身軀的操縱權全然握在司景行手中,她拼盡全力,也只能夠送陸昱珩出去而已。
掙扎間她跌落在地上,意識再度淪陷,她痛苦蜷起身來。她感覺到有雙手將她抱起來,那人似乎還嘆了一聲。
他在對她說話,可那聲音很遠,遠到她聽不太清。他說的似乎是什麼「馬上就結束了」,還說讓她留在他身邊,他說他會保下雲境,可落到她耳朵里,更像是種變相的脅迫。
再往後她的感知就弱下去。她被他抱進陣中,同他一道傳送進劍冢深處。他對劍冢極為熟悉,來去自如,回想起初遇那時,他說他是第一次進劍冢。
她竟就那麼信了。
她站定那刻,看見正前方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上縛著層層枷鎖,黑氣繚繞。
在劍冢深處,這樣的劍,只能是傳言中那把魔神劍。
她被他操縱,伸手握住魔神劍的劍柄——竟真就握住了。
不止如此,魔神劍在她手下乖順無比,她幾乎沒費多少氣力,便借它的劍光斬碎了枷鎖,將它從中拔出。
司景行是白虎為軀,脫離了原先的身體,魔神劍是司寇鈞的本命劍,不會再認他,他連劍都摸不到。
可她竟將魔神劍拔了出來。
一切似乎都在司景行意料之中。
她被他牽走,是比上個陣法更複雜的陣。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看不到也聽不到,再有些許感知的時候,她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是猩紅的,腳下的土地皸裂泛著腥氣,半分生機都沒有。
手中的魔神劍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般震顫著。
直到看見層層封印下的分魂燈,蘇漾才想起來這是何處。
九幽,鎮壓司寇鈞另外那半神魂的地方。
誅天之戰司寇鈞落敗后,不知為何,滄澤並未將他誅殺,而是大費周章地借分魂燈將他的神魂撕作兩半,善的那半洗去記憶重新化形為司景行,惡的那半留在分魂燈中,鎮於九幽。
分魂燈曾是神族所屬,神器自然不被凡鐵所傷,也唯有魔神劍能破開它的封印。
魔神劍橫掃而過,九幽之中天崩地裂。
站在她身後的人倏而失了蹤影。
一片飛沙走石中,他的元嬰漸漸抽離,蘇漾意識回攏的那霎,突然就想通了一切。
為什麼她能拔出這把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魔神劍,為什麼她記憶里那捲姻緣契同重圓夢出來后斷離火燒毀的那捲姻緣契不同。
姻緣主自然不可能弄錯,蘇潯也沒記錯,雲境的姻緣契確實是銀紅同心紋。
可若是當初結契之時,他在雲境的姻緣契上又藏了一份姻緣契呢?
他是以魔神司寇鈞的名義,同她締下婚約。
他不是司景行,從來都不是。什麼魔神善念,什麼記憶全消,都是騙人的。
他是司寇鈞啊。
他演得這樣好,騙過了整個滄澤,自然也騙得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