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運氣不算好，可以說是奇差

耳畔充斥着各式各樣的電流雜音，混亂，喧囂。

「……磁暴……伽瑪讀數……極限……」

「信號遭到干擾，航線糾正失敗……」

「警告！即將撞擊斷崖！警告……」

梁文漫從一場短暫的昏厥中蘇醒了過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不停閃爍的紅燈。

然後她聽到了源源不斷的警報聲。

什麼情況？

還沒來得及整理腦中多出來的記憶，梁文漫便看見透明的舷窗外，無數漂浮着的行星碎片。

那些碎片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灰色淤泥般的碎石場。

外太空？

梁文漫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呆愣的剎那，飛船便遭到了隕石撞擊，猛地晃動了兩下。

「警告！防護罩數值下降，能量剩餘，百分之三十。」

幾乎是本能，梁文漫連摔帶爬地撲到了控制台上，硬著頭皮按了幾下。

但這是無用功，飛船系統在她醒來之前就失靈了，沒法控制。

「不是吧……剛來就要死？玩我呢吧。」

梁文漫咬咬牙，爬到了控制台的另一邊。駕駛艙內的中繼器還在運作，她取出作戰服，不得已地穿上，然後依著記憶，在控制面板上一通操作。

「推進器分離成功。」

「氧氮飽和度：100」

「確認手動操控推力，10秒後進行點火，倒數，10，9，8……」

……

全封閉的作戰服內，優雅的系統女聲響在耳側，隔絕了飛船內刺耳的警報。

依照記憶里的知識，梁文漫現在只能寄望於穿過這片行星碎石場，然後……碰碰運氣了。

作戰服的推進器只能堅持20分鐘，如果時限內無法找到附近的行星加油站或是軍駐站點，這20分鐘，便只能算苟活。

但……

苟活也是活。

梁文漫一向珍惜生命，多活20分鐘也好。

她渾身都在打顫，任是強迫自己要鎮定，一下子面對未知而陌生的生存賭博，也無可避免地感到彷徨、荒謬！

一睜眼就是系統癱瘓、飛船瀕臨解體，她一個開車都沒實踐過的地球人轉眼卻要用別人記憶里，不知道靠不靠譜的理論知識開展太空逃命大法……

開局就是地獄級噩夢模式，這可真是……

倒了八千輩子血霉了。

「1，點火。」

系統倒數結束的同時，飛船的警告也戛然而止——

梁文漫穿著作戰服，瞬間衝出了解體的飛船。

她保持高度的警覺，生疏又謹慎地操控方向，躲避著各種殘骸，如同一葉浮浮沉沉的扁舟，穿梭在危險的行星帶里。

慢慢的，她找到了一些手感。

十分鐘后，周圍的行星碎石減少，終於快離開這片壯麗而奇異的隕石場了。

呼，還有十分鐘找救援，上帝保佑！

剛這麼想着——

一片浩大的灰色漩渦憑空出現。

……如果有命回去，還是請尊佛菩薩回去供著吧。

這是她慣性撞入漩渦前，唯一的念頭。

心如死灰。

翻騰著灰色淤泥的空間，廣闊的維度撲面而來，帶着無數痛苦的哭泣聲，梁文漫頭痛欲裂，作戰服崩裂了一道口子，再一道口子……

透明頭罩率先破裂，鋒利的碎片卻瞬間氣化，消失不見了。

然後她身上的衣服……

也氣化不見了。

沒一會兒，哭泣聲減弱了。

那種頭要爆炸的感覺逐漸減退，模糊的意識也歸了位，梁文漫扶著昏脹的腦袋，勉強抬頭看去。

然後她發現，她跪在一座瑰麗的穹頂高塔前，沒有任何人類的語言可以形容出它的壯闊。

不計其數的頭顱——不是頭骨，而是活着的頭顱，拼成了一條高大深邃的拱形梯台。

頭顱擺動沉浮，大多是非人類頭顱，它們的眼睛凝視着難以名狀的痛苦，即便是沒有眼睛，由金屬或是別的什麼活物構成的怪物，抑或植物生物，也都表現出了一種極度的悲慟苦痛。

而在那梯台之上，隱約凝滯著一團灰色的霧氣。

梁文漫獃獃地抬頭仰望，卻在這時聽到——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

一道驚懼尖細的女聲。

講的是一門陌生語言，但不知何故，梁文漫聽懂了。

她偏過頭，才發現梯台下還跪着八個「人」，三個模樣是人類，還有四個類人生物和一個笨重的石頭人。

他們身上皆是不著一物，而發出尖叫的是個藍皮膚、頭頂長觸角的女性。她身上的鱗片剝落了大半，滲著點點血跡。

梁文漫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也是相同的境況。

她不由將秀長的烏髮撥到了胸前。

做完這個動作，她突然有點佩服自己——這種生死未卜的狀況下，居然還有人類的羞恥心作祟。

「這是哪兒啊？你們也是誤入星暴眼進來的嗎？」

「星……星暴眼是什麼？我只是出了車禍，怎麼就……我一定在做夢，一定……」

「你們兩個是人吧？旁邊那幾個是什麼東西……怪嚇人的。」

「我……啊！！台階上是什麼？人頭？！！」

竊竊私語沒多久，忽然有人恐懼地叫了起來，然後有人受不了，轉身逃了。

一有人逃，就有人跟着逃。

轉眼間，跑了六個人，全都衝進了灰霧瀰漫的遠向。

直覺告訴梁文漫，逃跑沒用。

所以她沒動。

兩個類人生物大概抱着同樣的想法，也沒動。

果然，頃刻間，灰霧裏響起了陣陣慘叫。

隨後六顆血淋淋的，猙獰扭曲的頭顱便被類似銀絲一樣的東西，牽附到了梯台上，與那無數頭顱糾纏在了一起。

梁文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她看到，梯台上的那團灰色霧氣動了。

很難分辨它究竟是什麼，但仔細的端量下，看得出是一個物種的輪廓。那輪廓逐漸變幻、再變幻，最後化成了一個「人」的身形。

那身形彷彿裹在灰霧的陰影里移動，步履輕盈的，幾乎是飄下了梯台。

只是，在祂移下最後一段台階，真容快從陰影里露出來的剎那，潛意識裏作為自我保護的生物本能使得梁文漫低下了頭。

咕嚕。

旁邊清晰地響起一陣緊張吞咽口水的聲音。

下一秒，梁文漫餘光一閃，便聽「啪嗒」一聲，像是頭顱被割落的聲音。

然後空氣里響起了一陣含混的，像菜刀切肉的聲音——

噠……噠……噠……

很有節奏感，卻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他們不逃，也沒用。

那一瞬間，恐懼到了極點的梁文漫反而不怕了。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家人、朋友的臉，以及……辛苦了一個月，還沒拿到手的實習工資。

六千多塊錢。

畢業后的第一桶金。

要是公司當人，把這錢打給爸媽就好了。

梁文漫甚至思緒發散到了「她哥為了安慰爸媽，放棄不婚的豪言壯志立馬閃婚，為了紀念她還給孩子取名叫思漫」……

然後，銀閃閃的光拉回了她的神志。

幾根冰冷的銀絲圈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