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殷人卡奇納遊記
樟子松被陽光烤的清香味四溢，一隻氓蠅緊張地搓著手，落在一片毛茸茸的絨毛叢中，正準備飽餐一頓的時候，那圓圓的熊耳突的撲扇了一下，瞬間就將之扇飛了出去。
躺在一塊被陽光烤的炙熱的灰岩上，花熊在斑駁的樹影中眯著眼。
自從上次見到那個宋村的卡奇納已經過去三天了，但他的傳達的心聲彷彿仍在耳畔回蕩：
「從湖邊到雪山，都是我的領土，自然包括你口中的夏石河，哦對了，夏石河旁邊的屋子我沒拆，畢竟是你守護的村社的資產，等他們來了，你再帶著他們遷徙到你的土地上去吧，不著急的。」
不著急個屁，很著急！花熊咬牙切齒嚼著口中的熏干鹿肉，撫摸著自己兩條黑長的馬尾辮，恨不得現在就去找那個名為陳赦的卡奇納決一死戰。
石哨村的二百來人為什麼願意將自己選為守護神，不就是因為村莊所在土地的靈性太低，無法誕生卡奇納嗎？可現在那片土地上已然有了新的卡奇納，那自己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等等，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搬遷和改信之間，村社投票會看著自家的面子上投後者呢？
有個屁的可能啊！花熊大蛆一般扭動著身體，無能狂怒地錘著身下的岩石。
守護神和村社可是相輔相成的存在，沒有守護神的村社容易被有守護神的村社排擠欺負，而守護神也必須依靠村民的供奉，才能維持獸靈的不滅。
失去供奉者的後果，花熊已經不敢想了，先不說每年就沒有了那些美味的蜂蜜和魚肉的供奉，沒有了他們的信奉支撐，自己的靈力也會一點點流逝，到了最後，說不定綿延六代的卡奇納傳承，就要在斷在自己這一代了。
花熊絕不允許這一點。
難道要和那個名叫陳赦的卡奇納打一架？
花熊有些猶豫，按照卡奇納們共同的約定，人家既然是那片土地的卡奇納，天然就具有領土的所有權，遷徙別的氏族給自家村社騰位置是應有的事。
不管打沒打贏，這件事傳出去，花熊自己肯定就先社死了。
除此之外，花熊還在糾結另一件事，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提醒宋人，他們所在的那片區域是邪靈們冬季巡迴時經常光顧的地方。
花熊在大岩石上輾轉反側，煩躁地用爪子驅趕著她平時最愛玩的蝴蝶，最終，她從大岩石上一躍而起，怒氣沖沖地向著夏石河的方向走去。
她必須要跟那個名為陳赦的卡奇納要個說法，這樣糾結下去，實在太折磨了。
在樹林中飛速穿行著，花熊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自家黃灰色交橫的樹皮衣服的下擺，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那件在陽光下閃著銀色光芒的那抹鮮紅色，原地徘徊了一會兒，她又從人形變成了巨熊的樣子，這才繼續向著陳赦他們的方向走去。
跨過林中的小溪，穿過茂密的松樹林，花熊站到了距離石哨村不遠處的一個小土丘上，她趴在地上，向著夏石河的對面眺望，哪裡是宋人村莊的方向。
此時，在河邊，工蟻一般的宋人們辛苦地勞作著。
壯實的男性扛著鋤頭或斧頭，在幾個領頭的帶領下，老老實實地挖著地或者搬著長木頭，還有些瘦弱一點的則背著硬樹皮和細樹枝編成的背簍，來回搬運泥磚和瓦片，一些幼小的宋人兒童則站在一圈籬笆旁，給籬笆內的雞投喂草籽。
真是熱鬧啊，花熊有些羨慕地眯起了眼睛，這樣的場景她也在自家守護的村社裡看過，
只不過只在春夏兩季能看見，在秋天和冬天，瓦肖部落的氏族村社都會聚集到蜂蜜湖附近，一是禦寒，二就是為了一起抵擋邪靈的進攻。
這時，在花熊的視線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名字奇怪的卡奇納。
他出現在人群中，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所有人見到他都是一副恭敬的樣子，雖然恭敬，但又不是疏遠，而是一種試圖親近但又不敢，反而要他主動交談，那些村人才會露出笑容的感覺。
但他不是從頭笑到尾，看到有多次偷懶或者故意耍滑的，他就會衝過去狠狠地照著屁股踹上一腳，再怒罵兩句，趕去幹活。
花熊不由得癟起了嘴巴，她是村中的卡奇納，誠然她一直是守護神，但她從小就生活在村子里，所有人還是會把她當成是小女孩看。
她其實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沒覺得不好，但看到宋人們對陳赦的態度一比，花熊卻莫名有種羨慕嫉妒恨的感覺。
公平公正，有獎有罰，保護村民，尊敬信服，這才是守護神該扮演的角色，上一代的花熊就是這樣的卡奇納，為什麼傳到自己的手裡，就成了孩子王了呢？
「陳赦。」花熊咬牙切齒又口齒不清地複述了一遍，「哼，這名字聽起來真繞口。」
鬼使神差，花熊又改了主意，她重新變為人型，將牛皮袋子從脖子上取下，拿出了其中的衣物換上。
那個陳赦陰陽怪氣嬉皮笑臉的，我都不計較打傷我的事，他卻暗示要搬走石哨村，花熊越想越氣。
這種卡奇納怎麼會是老花熊那樣慈祥公正的人，他一定是裝的，看我怎麼揭發你，然後把你的守護的村民全部全部搶過來。
誒……對啊，之前怎麼沒想到呢？花熊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對，就是這樣！到時候你沒了村人支持，看你怎麼驅趕文明石哨村！
花熊得意洋洋，一副計劃通的樣子，她伏著腰，悄摸摸地向著宋人們的村社走去。
從夏石河的一邊泅渡到另一邊，在一處半圓形的河灣上了岸，花熊自得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哼哼，我倒要看看，你們宋人的卡奇納到底是什麼神通，有幾分斤兩。
「好，好整齊。」待近距離看到了宋人的村子，她不由自主地低聲驚叫了一句。
花熊排開了蘆葦叢，貓著腰，對面正是宋人們的村社，十來座雛形的屋子整整齊齊地排成橫縱兩列，每個屋子都彷彿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一樣的長寬高，每個都是直邊直角，冷硬的線條，這種極富秩序的觀感讓花熊不由得想起了自家村社那亂糟糟的草棚子。
「這群宋人真是無聊，房子能住不就行了。」花熊忍不住酸溜溜地吐槽著。
再往前幾步，便是花熊忍著針扎似的的刺痛感，藏到了滿是棘刺的山艾樹和灌木叢后，在她面前不遠處，建築組的青壯們正在給一間屋子架房梁。
雖然花熊不懂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大致能明白他們在幹什麼，估計是要把那截木頭安到那邊的兩個豎著的枝丫上。
估計了一下長度，花熊忍不住吐槽道，想把這樣長度的木頭抬到一人多高的地方，這肯定要卡奇納出手啊，這群宋人難不成還想自己……這踏馬的什麼情況？
花熊心中才想到一半，卻見兩人將一截繩子繞過了幾個金色的圓盤和一個「工」字型的木架子，再把繩子系在木頭的兩端，兩人一道用力使勁一拉，那節木頭居然輕輕鬆鬆被拉到了高於他們伸手高度的地方。
宋人的力氣都這麼大嗎？花熊的眼睛瞪得溜圓，但很快，她的眉毛又皺了起來，剛剛那兩個拉繩子的青壯，她在河邊看見過，當時他拎著兩罐水，明顯能看出依然很吃力，為什麼到這裡力氣就變大了呢？
真是奇怪啊，將這些暫時拋之腦後，花熊再次看向正在搭設房屋的宋人鄉民。
房屋的屋檐框架上，架著兩張梯子，兩個鄉民一人各站一邊，滿臉的泥漿，他們伸手扶正了房梁，又拿出木錘，將一截木榫從介面處敲進去，又用樹皮編成的繩子捆住，這就固定好了房梁。
架梁隊的工作結束，之後便是鋪瓦隊，他們先是用樹枝在屋脊和屋檐間不斷交織著，在一陣眼花繚亂之後，在屋脊屋檐之間出現了一個個樹枝形成的空格子。
將燒好的成瓦遞上來，鋪瓦隊的將其扣在方格上，瓦釘正正好能架住，再層疊擺放，最後加上脊瓦與防水的燈芯草，用松脂粘牢，一間成品的小屋便大體建造完成。
黑瓦像魚鱗般一點點從屋頂上長出，花熊心中的那股火焰卻一點點被澆滅，這樣的房子，確實比石哨村的要漂亮……她最後瞟了一眼那間房屋，向著另一邊的樹林偷偷潛行了過去。
在灌木中來回躲藏著，花熊彎著腰，時走時爬，終於來到了村莊旁邊的那處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