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寄情江海上

江舟遙坐上了南下的列車。

他在出發前，特意找暨陽城有名的孟先生卜了一卦。

「可往西往南，以西為佳，切不可往東。」孟先生告訴江舟遙，他的福地在西方。

江舟遙啞然，錢江往東，就是東海了，那邊除了倭國，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他才不去那個倭國，難道去演小電影啊。

「那我走多遠比較合適？」江舟遙又傻傻地問。

「隨心，想走多遠就多遠。等你腳步停下來的時候，那裏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孟先生一臉高深莫測，天機不可泄露的樣子。

江舟遙無語：等於什麼都沒說嘛。

既然孟先生建議可以去西方和南方，那就索性兩邊都走走，先南后西。

長這麼大，他還沒有好好在海邊玩過，他決定先到南海島。給家裏留下二十萬生活費后，他手頭已不再寬裕，決定坐綠皮車，正好可以一路欣賞沿途風景。

緣分一場，意味着兩人的送別。

戀人的緣分從互相吸引、欣賞，然後走近、走進、走盡；緣近、緣進、緣盡。

你和父母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送別，漸行漸遠。小時父母送你上學，長大後送你上車站、機場……父母衰老后，你送父母到醫院，最終是墓園。

他和臨杭、暨陽甚至好溪集團的緣分，大概率的，到此結束了。

上島后，江舟遙特意到五根手指山一游。

五根手指山是南海第一高山，是南海島的象徵，傳說當年孫猴子就被壓在此山腳下。

江舟遙選擇來此，是覺得小時候看《西遊記》，孫猴子那麼厲害，卻讓人用區區五根小手指頭就壓得動彈不得。是什麼樣的神力讓能夠翻江倒海的美猴王不得不俯首聽命？江舟遙一直很好奇，想趁機會來此解惑。

待看到五根手指山的時候，江舟遙一切都明白了，心中豁然開朗。

但見該山位於島中，峰巒起伏成鋸齒狀，形似五指，遠眺山峰，只見林木蒼翠，白雲繚繞，綠山盤旋而上峰巔，頓覺雲從腳下生，人在太空游。江舟遙便覺得自己就是那隻不甘命運擺佈，一心想要改天換地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的猴子。可當自己踏入林區，與那五根手指相比，自己什麼也不是了。

小頑童抓住了一隻知了，聽到了它的鳴叫，以為就擁有了整個夏天，孫悟空手握金箍棒，能讓它變大變小，就覺得掌握了整個世界。

太自信了，其實就是自大。

自己之前就是那個掌握了金箍棒的孫悟空，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無所畏懼。所以聽不進張立山和王海江的勸，忘記了香香的情義，到處騰挪轉移、借雞生蛋，結果野心越來越大，項目越搞越多，資金越來越缺，這才會想要借力竹遇春和戚阮玉背後的資本。

原來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以安享齊人之福，結果事情發展的軌跡比自己預想的出了偏差，結果自己連人帶錢都糾纏在了一起，最終翻了車。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看到了五指山，看到了自己，認識了自己，江舟遙的南海之行的意義就全部有了，收穫非淺，他便決定不再在南海過多停留。

在天涯海角「鹿回頭」處，江舟遙感悟：鹿尚知回頭，自己又豈能不知回頭。

江舟遙覺得孟先生還真是很神奇，南海之行，不虛此行，果然有收穫。

現在他已找到了「法」，精神世界的惑解開了，他接下來要找到「道」，得到別處繼續尋找讓自己安身立命之道。

可是「西」又在何處呢？江之西？海之西？山之西？陝之西？

對！陝之西，陝地不就是在錢江的西面么？李平平不就在陝地找神仙修練嗎？

那就繼續出發，去陝地。說不定在陝嶺深處，會有一個拄著拐杖、騎着白鹿、長著白鬍子的老神仙指點他。

江舟遙出島，渡過雷州海峽，一路坐車，轉展前往雲貴高原再入陝地。

江舟遙之所以選擇坐車，而沒坐飛機，是覺得自己此行，是為了考察，更是為了求道，他想一路親眼看看，盡量多收集一些信息，便於將來自己東山再起時有一個準確的分析。

一路上風景優美、鳥語花香、草木茂盛，一路走走停停，一邊欣賞景色、一邊思考人生、一邊感悟人生、一邊想着怎麼把握住機遇。

終於在第二個月末，江舟遙進入了雲貴高原。

進入雲貴高原后，江舟遙便正真開始了修心的旅程，這裏是他一直嚮往之地。

沿途遊玩、觀光、休息、吃飯，一路走走停停，直至來到了雲貴高原邊緣地帶——雞鳴三省之地召通市，在這群山綿綿之間，藏有一座最狹長的縣城，叫做"咸津"縣，居召通、宜兵兩市之中部，東北與天府盆地接壤，縣境南北狹長，由此可入川。

咸津因曾擁有鹽井產咸鹽並設渡口渡汛而得名，為僰人居住地，至今留有秦開「五尺道」、「唐袁滋摩崖」、「僰人懸棺」、「古城堡」等遺跡，很有神秘氣息。

江舟遙特意從召通下到咸津，是為了找一位老者。他在轉車途中，在小巴士上，聽到當地老鄉都在議論一位醫者，擁有神秘的醫術，便引發了好奇心。

聽老鄉們介紹，咸津縣城十裏外有座僰人山，山上還住有一位神秘莫測的老者，他常年雲遊在高原，醫術高超，救助山民，但是卻沒有人知曉他的姓名。

江舟遙聽着，覺得這不就是現實中的老神仙么？雖然不能騰雲駕霧長生不老，卻是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影，非一般凡人能做到。

江舟遙來到咸津縣城，找個旅館住下，並未急着趕路，反倒是一邊欣賞咸津獨特的地域風景，一邊打聽這位老神仙的消息，但是連續打聽了幾天，最終卻一無收穫。

江舟遙沒有辦法，在這茫茫高原峽谷中，上哪找這麼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高人。雇了輛破摩托車車在僰人山腳下轉了幾圈，也泄了氣，在縣城入口處下了車，他決定嘗試一下徒步回旅館，其實是不死心，想和神仙來個偶遇，萬一真有呢。走了一段時間，在路邊一排低矮的小雜院內，他在一個遇到了一位老者，他看起來像是七十多歲的樣子，但是臉頰瘦弱、雙目渾濁，身軀枯瘦。

江舟遙覺得這樣的人應該不是普通凡夫俗子，非常符合武俠小說中描述的那種怪傑異俠，或許他是某個隱士高人也有可能，應該有些本領吧。

江舟遙走近，對着這位老者施禮，道："老伯你好，打擾一下，請問這附近有沒有懂醫術的一位老先生？"

這位老者睜開渾濁的眼睛，望向江舟遙，淡淡道："你是誰，找醫生幹嘛？"

江舟遙一愣，道："我是遊客，想找老先生醫我的病。"

老者道："你沒病，我知道你是誰，聽說你在城裏到處打聽我。"

"哦，這麼說，老伯就是那位神醫？"江舟遙大喜說道。原來神醫沒有住在山上，住在城邊。

"你回去吧，這世上哪有什麼神醫，更沒有什麼神仙。你只不過是有心病，心結未解。"老者道。

江舟遙道："老伯可是知道我要去哪兒嗎？"

老者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你沒有病，你只是丟了很多東西，你又急於把它們找回來。"

江舟遙一怔，這個老者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不過想想也不可能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種人？

老者又淡淡道：「男人，心中有劍，可斬一切。」

江舟遙問道："前輩，那我的劍在何處？"

"你隨我來。"老者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江舟遙跟在老者的身後，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這處院落看起來有些陳舊，門上還掛着一副牌子，字跡斑駁，已看不清楚什麼。

老者並未讓江舟遙進屋，而是自己進去拿着一張摺疊的紙遞給江舟遙：「這是你的藥方，回去吧。不用再來找我，我要去外面了。」

江舟遙抬眼一看，老人已經走遠了。

江舟遙將藥方打開，呆住了：上面空無一字，什麼都沒有寫。

這算什麼藥方，江舟遙懊惱地將空白紙揉成一團，正要扔出去，又停住了。

「空白？老神仙是在啟發我放空心頭一切障礙，不要執著？這不就是我在臨杭靈山寺見到的『一念放下，萬般自在』那個偈語包含的禪機嗎？可笑我剛剛在南海自認為得了『法』，卻又在這高原上迷了『道』，真是可笑可笑！幸好得老神仙指點，才能悟此道。」江舟遙一路痴痴獃呆地想，臉上表情似天上雲彩，翻來覆去變幻，連路邊有拉客的摩的和小車司機叫他，都沒聽見，別人都以為他是個不正常的流浪狗。

咸津之行沒找到神仙，卻不過有了收穫，那就是他心中之"劍"，已經在雲貴高原深處找到——做一個像老神仙那樣無拘無束的人，不再為物質所累。

江舟遙覺自己在南海找到了法，在高原找到了道，現在可以直奔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