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機械師的任務（14）

這場宴會被女王尤其重視,不管是規模還是質量都是女王登基以來的最高水準。

魔能運轉的花窗、魔能運轉的流動宴席、魔能運轉的旋轉門、揮舞著法杖的魔法侍者……

女王法爾杜莎推崇魔法全天下人皆知，但運用到這個地步，還是令許多第一次進入王宮的客人感到驚嘆。

宴會中央有一個很大的舞池,此時正有一對對舞伴在其中舞動、旋轉。

把守宴會入口的是王城騎士們，他們通身鎧甲，長相英武，拿著武器筆直如標槍般站在那裡，先給來人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皇家威勢。

名難起短短兩天之內抓到了三四個刺客（想偷渡進王城的玩家）,迅速晉陞，得以在此次宴會裡得到站崗的位置；

瓦扎克也得到了邀請函，早已經帶著不打架進去蹭吃蹭喝；

理包子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幾套像模像樣的行頭,貼著儒雅的小鬍子,帶著幾個人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宴會。

宴會現場非常嘈雜，參與人員幾乎囊括了各行各業的名流,幾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社交圈,他們噙著優雅有禮的微笑,穿著華貴的衣裙，抓著近期的新聞大談特談。

但當入口出現了兩個優越高挑的身影時，整個宴會場面都隨之一靜。

他們都在明裡暗裡地打量著來人。

參宴者中確實不乏衣著華麗的、長相過人的、氣質出眾的,但能兼顧這三點,且三點都達到頂尖的,也就來者二人了。

個子稍高的那個微微落後一步,黑銀色的禮服將其優雅深沉的氣質襯托得很好,手指上銀色金屬指套泛著冰涼的光，硬皮長靴的每步都落在前人的影子範圍之內,讓他笑容之下的控制欲得以被旁人窺見一角；

前面的人下頜微抬，表情清冷矜傲,卻不讓人感到不適，只覺得他通身貴氣渾然天成；白金披風隨著走動在他身後颯沓顛撲，繞開腰窄腿長的身軀，腳步輕且穩，似乎沒什麼能阻攔他前進的步伐。

接應官更加端正自己的儀態，還理了理頭髮，生怕自己衝撞了大貴族，等接過邀請函一看，更是清清嗓子，揚起音量：

「原來是唐殿下！歡迎您的到來！」

這下，原本暗裡打量的視線都變得光明正大起來，對於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不注目才是對他們的不敬。

原來只出現在報紙首頁和街頭巷尾傳言中的主角在曦光下露出真容，卻遠比傳聞更令人驚艷。

在場的不少淑女小姐們都悄悄用羽毛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含羞帶怯的眼睛悄悄注視著進入現場的來人；紳士們則是更多更加挺直腰板，搖晃手裡的酒液，以平復自己被別人比下去的不甘。

真的太好看了，看見他，彷彿就能看到幽幽月光下自顧自伸展開花瓣的白雪曇。

他美得遺世獨立、自成一派，讓人只可遠觀。

也有人的目光流連在親王殿下的身後，這個站位代表他的地位必然要低一些，但他通身優雅克制的氣度卻並不輸於在場的任何一位紳士。

第一眼看去，風度翩翩；第二眼看去，如凝視深淵。

兩人本身的氣質並不相似，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但他們之間的距離早已越過了禮貌的範疇，偶爾沾一下又快速分開的目光像是蘊含著奇妙的磁場。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彼此已經把對方納入了自己的氣場範圍。

就像兩顆伶仃的星選擇相伴而生，兩條本來孤獨的鯨選擇相伴而行。

這次寂靜沒維持多久，這些尤其擅長偽裝的貴族們習慣性藏起自己的驚艷，近一點的，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啟他們略顯單薄的話題，遠一點的，則是已經開始竊竊私語這位親王殿下的話題。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聽說他有一座浮空港？」

「哪項都是頂尖的。」

「都不用爭什麼排名了吧。誰還有那個自信？」

「那個，他有伴侶了嗎？有人知道條件嗎？」

「等等……你看那邊……」

原本維持著一段距離的兩人驟然被後方的那位拉進，紳士輕輕搭了一下親王的肩頭，在他耳邊低語。

貴族好禮，那副姿態，就算是朋友之間也顯得太過親密了。

更何況這是宴會的璀璨水晶燈下。

實際上，阿德萊德只是找到了那個買帽子的商人罷了。

他目的性明確地觀察著宴會的人群，沒多久就在邊緣處找到了那個訕笑著想要插進別人話題的大肚商人。

阿德萊德示意唐晏風偏過頭：「你看，他在那兒，要不要盯住他？」

「不著急，」唐晏風回，「先看看。」

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兩人之間已經是呼吸交融的親密了。

有一位淑女心裡小鹿亂撞，攥緊裙子，臉頰帶著淡淡的薄紅，眉目含情地移步過來，聲音像嬌柔的雀鳥：「您好，親王殿下，我是布里奇斯家族的維維安，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您跳一支舞？」

敢過來提出邀約，布里奇斯家族顯然是王城裡名震一方的貴族，維維安更是家族裡的獨女。

但唐晏風並不會管什麼貴族不貴族，他毫不猶豫地拒絕：「抱歉。」

他甚至沒有給出一個理由。

身後的阿德萊德無聲輕笑起來，維維安咬著下唇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追問：「那您今晚會跟人跳舞嗎？」

唐晏風本來想說不會，但他感覺到披風被誰隱秘地拽了一下，原本已經到嘴邊的堅決否定被咽下去，變成了含糊的「……不知道。」

維維安沒有聽清楚，又問了一遍：「什麼？」

這次披風被抻了兩下。

唐晏風：「……我說，我可能會跟人跳舞。」

「我明白了，但不會是我，對嗎？」淑女帶著心碎的表情離去了。

阿德萊德的手還沒放開披風，從上面能傳來因笑產生的震動：「唐，你可以再直白一點。你會和我跳。」

唐晏風沒回頭，語氣涼薄：「憑什麼？憑你會扯別人披風？」

阿德萊德終於從唐晏風的身後走到面前，他微彎下腰身，做了一個明確的邀請姿勢，眼裡的情緒頭一次像現在這樣明顯：「憑我能讓你不再孤獨。」

不管是思想還是靈魂，只有我與你最為合拍，我們能讓彼此變得更加完整。

他們像是完全不跟別人反應的惰性物質，卻很巧合地互為對方的催化劑，一場簡單的結合，卻能讓兩個靈魂被激活。

周圍傳來幾聲壓不住的驚呼，但唐晏風不關心，他看著阿德萊德眼底化不開的溫柔和專註，感覺心口像有把火在燒。

如寒冰一樣的人很少有這種體驗，但卻並不難受，反倒非常溫暖。

——我感覺我在沸騰。

——我感覺我在融化。

唐晏風把手遞過去，假裝自己沒有觸動：「我只跳男步。」

阿德萊德輕吻舞伴的手背：「如你所願，我的殿下。」

同性跳舞的不是沒有，但沒有任何一對能比得上他們身姿優美、眼神交融。

……那個跳女步的紳士笑得也太感染人了，原本深沉的氣質都莫名明媚了些。

等他們下來，舞池旁卻早早守著一個人。

聖女白紗遮面，儀態端莊地看兩人退場，過來打招呼：「阿德萊德、大機械師，你們好。」

唐已經不記得這隻見過一次的玩家，阿德萊德倒是認了出來，但還有些不確定：「……散裝白桃罐頭？」

聖女點頭：「對，是我。」

阿德萊德：「看起來你混得還不錯。」

唐晏風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這肯定又是個異界來客，他問：「有事？」

他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不假辭色的，這讓他方才明顯的動搖顯得更讓阿德萊德心動。

「我留在大教堂任職，但因為光明天賦很高，很快被選為了聖女，」桃罐頭說，「但我被傳喚去侍奉女王時，卻發現了一個秘密。」

由於NPC在場，她說話總有幾分克制，儘力組織語言說了魔鬼的事。

「魔鬼？你是這麼叫的嗎，倒也可以，」唐晏風說，「我知道。」

桃罐頭瞪大眼睛：「你知道？！」

唐晏風面無表情：「我當然知道。我甚至知道她是從測試魔法天賦的那天起被惡魔控制的。」

桃罐頭有些語無倫次：「那，那你還那樣……」

「我哪樣？」唐晏風反問，「你覺得我做得不對，對她不夠好？你信不信，如果我不打造浮空港，不武裝自己，不跟她對著干，早已經在牢獄里死去了。」

聖女想到那個魔鬼對唐的態度，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

她神色忐忑：「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幫她一把……」

唐晏風沉默了一下，用審視的目光把桃罐頭打量得心下慌張，「你跟她關係很好？」

桃罐頭：「啊，呃，這個，那個……對。」

「……我沒有想太多，我只希望她能做自己。」

唐晏風：「我們對你來說不只是一個NPC嗎？」

「不一樣，根本不一樣，」桃罐頭喃喃，「你們都不只是數據而已。」

「我想幫她，我不希望再看她難受痛苦！」

「最後一個問題，」唐晏風問，「為什麼找上我們？」

桃罐頭乖乖回答：「因為我覺得阿德萊德很靠譜……而且你不是法爾的弟弟嗎？」

「法爾，」唐晏風玩味地念了一下這個昵稱，「你找對人了。事實上我也正在找讓她恢復正常的辦法，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桃罐頭點頭：「好！」

這時突然有神官過來叫她，聖女道了個別，急匆匆地走了。

宴會要正式開始了。

法爾杜莎壓著時間施施然到場，美得艷麗且華貴，裙擺又長又大，像一朵徹底綻放的荊花。

王座理所當然地要在高高的台階之上，她身邊空無一人，連侍從都只站在階下。

法爾杜莎的王冠似乎有些太重了，讓她的脖子梗得很直，無法低頭，顧盼之間全是睥睨。

早晨的整點鐘聲「當」地一聲敲響，法爾杜莎的唇勾起一個刻薄的笑，望了唐晏風一眼，宣布先開始授勛儀式。

聖女蒙著面，領著一串手握勳章的神職一步一步踏上高高的台階，站在了女王之下一階處。

她低著頭，沒看女王一眼，因為現在的女王正被魔鬼佔據。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聖女發現這個魔鬼尤其喜歡在處理關於唐親王的事件時出現。

不管是什麼，每次都要和唐作對，像是仇人一樣。

這次宴會親王到場了，魔鬼果不其然也登場了。

神官清清嗓子，開始念誦冗長名單上的一個個姓名。

「羅伯茨，二級地主蟬聯三年，特升一級！」

「理查德，海軍軍士！」

「佩恩，驅魔有功，賜獵人獎章！」

「這個冤種不太冷，呃，升級神父！」

「鐵鍋燉自己，新任地主、」

「狂炫八隻修貓咪……荊花貴族報道……」

前面的似乎還很正常，越到後邊越不對勁。

那個商人也挺著肚子領了勳章，他對著純金勳章不住哈氣，嘴角差點沒揚到天上去。

一個一個人上台接受了授勛，在一片古怪名字中間突然念到了一個正常的名字。

「阿德萊德，荊花貴族報道！」

阿德萊德踏上台階接受荊花勳章，在轉身下台之前，突然被女王慢悠悠地叫住：「等等，」

「你跟唐的關係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