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寒冬臘月里,虞京沒什麼新鮮事兒，街頭巷尾哪家小寡婦跟人口角幾句都算是熱鬧的，對權貴人家來說也是大差不差。

誰知道年根子底下好些人將目光轉向了穆家,朝堂上的事兒也不都只在朝堂上說，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最早知道的必定是各家內宅的夫人們。

后宅夫人們偶爾聚在一起時就忍不住多議論幾句：「去歲年根子底下穆御史參了太子一本，今歲他又彈劾自家女婿，嘖嘖……穆家這純臣也太直了些，這是要弄個六親不認怎的？」

聽了這話的夫人有人遲疑不定：「我還打算開春在新買的園子里做春會,你們說,還要不要給穆家遞帖子？可別惹了陛下不喜。」

「那還不得看陛下什麼態度？」有人撇嘴,下巴朝著雍寧侯府努了努,「也得瞧瞧雍寧侯府的兩位主子什麼態度,左右年根子底下都要走禮的。」

年底走禮大都是同僚、上峰亦或是姻親之間,向來是寫了禮單拿馬車或騾車送過去，所以有心人但凡多盯著點,總不會錯過禮的輕重，雍寧侯府如何對待穆家,大家都能看得見。

很多人都覺著,雍寧侯府就算不遷怒穆家,至少也是個閉門謝客的姿態，甭管什麼熱鬧事兒，這兩家大概都不能請。

穆高軒在金鑾殿上彈劾女婿雍寧侯，利用自己雍州節度使並西北大軍指揮使的身份,以兵力脅迫朝廷官員開倉放糧，實屬濫用兵權，無視朝廷法度。

哪怕有替裴鈞說話的,說是賑災時候事急從權也說不過去，因為穆高軒還將雍州巡察使送過來的證據一併呈上給永文帝。

其中安城和羌城的巡察使都直指裴鈞是以賑災之名行攬權之實，因為在臘月初兩地出現災民時，裴鈞特令西北大軍佔了兩城兵馬司的位子緊閉城門，造成流民凍死數百，引發流民動亂好幾起，影響極其惡劣。

且不說穆高軒這大義滅親的態度在私下裡該如何跟親家自處，從永文帝怒摔茶盞，一連三道旨意朝著雍州快馬加鞭而去的時候，好些人家就都打算離這兩家人遠一些了。

可本該夾著尾巴做人的雍寧侯府就是不肯如別人的願，雍寧侯府派往穆家的年禮足足有八大車，連在榮威堂久不管事的穆老夫人都驚了。

林氏心裡擔憂卻還是消不下去，紅著眼眶問穆高軒：「相公，陛下申斥的旨意到了雍州，姑爺……不會遷怒玲瓏吧？」

穆高軒面色沉穩：「鈞哥兒是個有成算的，他既然做了這許多事，必定有把握不會惹怒陛下，你不必替二姐兒多擔憂。」

林氏被安慰的心裡稍稍輕鬆些，卻總覺得有點不對，相公何時開始叫姑爺鈞哥兒的？以前不都叫侯爺嗎？

不等林氏多想，穆高軒起身：「進京述職三年一次，玲瓏回不來，你就多準備些東西給她送過去，雍寧侯府送多少不重要，別叫玲瓏以為咱們做爹娘的忘了她。」

林氏趕忙點頭：「您放心吧，我早就準備好了禮單，只等莊子上將能放得住的特產給準備好，過了年就叫人給她送過去。」

其實應該年前送的，可是因為雍州來的八百里急報一個接一個，林氏心裡忐忑不安，穆高軒也不叫她在節骨眼上惹人眼，這才給耽擱了。

穆高軒點點頭，準備去外書房給穆君皓寫信，剛出二門就被老夫人派人來請到了榮威堂。

穆老夫人倒是也沒別的事兒，分家后蔣氏不能天天過來在一旁伺候，老夫人沉寂下來，往佛堂去的時候多了些，也算是安靜。

叫穆高軒過來，老夫人是有心示好：「雍寧侯府既然送如此重的禮過來，必定是看重二姐兒，我這做祖母的也不能沒個表示，一會兒我叫人給林氏送些鮮亮的首飾和布匹過去，一併給二姐兒捎過去吧，只盼著她早些給裴家生個哥兒。」

穆高軒恭敬而淡然躬身：「兒替二姐兒多謝母親掛記，您的吩咐林氏必定會放在心上，到時候寫在家書中，等二姐兒回京再叫她來您跟前磕頭。」

「好。」穆老夫人沉默一會兒乾巴巴道，實在是不知道跟兒子說什麼。

穆高軒很快告退出去，榮威堂又安靜下來，甚至安靜得有些嚇人。

穆老夫人這一年功夫蒼老許多，明明還是金尊玉貴養著，精神氣兒比去歲差多了，等穆高軒出去后，她眼淚就止不住了。

「軒兒到底是跟我生分了，他這是還怪我呢。」穆老夫人抹著掉下來的淚珠子哽咽道。

伺候她的周嬤嬤心裡嘆口氣，她知道主子心裡有怨，怨老爺不懂她的苦心，怨二姐兒不知道往回多寄幾封家書，甚至怨二老爺和二夫人跟大房生疏，這些哀怨下大概也藏著那麼點後悔。

可這世間什麼都有賣的，就是沒有後悔葯吃。

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在分家后第一個月就認清了一件事，這府里說了算的從來不是老夫人。

孝心二字，長輩慈善，兒孫願意給，那就是家和萬事興。長輩不像樣子，兒孫只剩面子情，外頭人看著花團錦簇，內里誰難受誰知道。

她只能溫聲勸主子：「老爺如今只怕心裡也是煩躁，畢竟邊關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兒，聽說老爺都十幾日沒在正院里歇著了，外書房的燈常常亮到後半夜呢。」

穆老夫人啜泣聲小了些，周嬤嬤趕緊換話題笑道：「再說二夫人不是剛送了消息回來，大小姐如今有了身孕，也算是在林家站穩了，等翻過年大姑爺參加了會試，大小姐許就是進士娘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