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請叫我父親大人

太陽的光芒撒落在光禿禿的大地之上，幾個光着膀子的男人正高高的舉著鋤頭一步一步的在田地高高地舉起，然後，落下，灰撲撲的塵土上揚，黏在了幾個男人皮膚的汗水之上，但他們毫不在意，往手掌心吐了兩口吐沫以後，就繼續用手裏面的鋤頭一步一步的前進，而在男人們的身後，有幾個女孩正往地裏面撒著一個個黃黃的豆子。

女孩們雖然沒有做與男人們一般辛苦的力氣活，但是她們的臉上也有着大滴大滴的汗水，可即使這樣，女孩們和男人們的臉上依舊都是充滿喜悅的笑容，這樣光禿禿的田地，對她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至少每年的糧食產出不會再讓她們挨餓了。

她們還記得村子裏面那些經過自家田地的其他村民們，都是羨慕的眼神，羨慕自家有資格去耕種村子裏面最肥沃，也是最大的田地，而且每年還不用給管着這一片土地的男爵大人交稅賦。

「回家吃飯了！」

在太陽逐漸懸掛在頭頂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從村子裏的大路上跑到了田地的前面，她朝着田地裏面自家的哥哥姐姐以及父親揮着手開心道。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是破舊，她扎著兩個大辮子，額頭上也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水，現在的季節其實已經到了夏末秋初，天氣已經不是正夏季中期的那般炎熱，但小女孩是從村子裏面跑過來的，她的臉上也是充滿了喜悅，她很想以最快的速度帶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們和父親回家，因為今天上午，女孩跟村子裏面的小夥伴下河摸魚，而她居然摸到了一條最大的魚！那條魚差點就把她弄翻了！

她很喜歡自己的小夥伴們羨慕的眼神，而她的母親也是很高興的誇讚了她很久，說今天中午因她的福氣，能吃上一口魚肉，喝上一口魚湯了，所以她就想今天中午的時間能快一些，然後自己可以早一點去田裏面找哥哥姐姐們，炫耀自己的功勞，讓她們也誇一誇自己。

所以，當母親告訴她飯要做好的時候，小女孩就一溜煙的跑了出來，高高興興，蹦蹦跳跳的找到了自家的田地，不過她還是努力壓制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她最後還是決定想要等回家以後，再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但是，她臉上那憋著開心和求表揚的表情，怎麼可能會逃過自家的親人們？

「小鈴，你是不是剛剛從小河裏面摸了一條魚啊？這是準備給我們一個小驚喜？」

「雪姐，你！」

李鈴看着剛剛從田地裏面上到道路上的姐姐，小嘴巴一下子就撅了起來，滿臉的不高興。

李雪看着自家妹妹那副超級不高興的表情，她不由的露出了笑容，將身後另一個妹妹李欣從田裏面拉上來以後，她就把手放在了李鈴的小腦袋上，小手上帶着的種子香氣一下子就席捲了李鈴的鼻腔，她望了一眼自家的姐姐，她還是氣哄哄的模樣，她在等著姐姐哄自己。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等過幾天，咱們姐妹幾個就去城裏面一趟，去找你二哥，讓他請咱們吃個好吃的，帶咱們在城裏玩幾天，順便再用熱水洗個澡，怎麼樣？」

「真的嗎？姐姐大人~」

李鈴原本不開心的模樣瞬間消失，她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兩個小手朝向李雪的方向相互握緊，滿臉上全是期待的模樣。

「當然咯，他可是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咱們了，肯定特別想咱們了，咱們去陪陪他。」

「耶！找二哥玩去咯~」

李鈴的臉上再度浮現了開心的笑容，她頭髮上面扎的小辮子也是跟着一顫一顫的。

但李欣則是看向了自己身旁只比自己大了幾分鐘的姐姐李雪小聲開口道。

「恐怕不是二哥想咱們吧？是你想他了吧？」

「怎麼了嘛？」

被揭穿的李雪有些臉紅，她不由的插著腰回答道。

「我們這叫兄妹情深，你難道不想他嗎？」

「我只想我的熱水澡了......」

李欣邊說邊抱了抱自己的肩膀，眼裏面卻流露出了嚮往的模樣。

田地裏面的三個男人里，兩個年輕人已經停住了手裏面的活，但年長的那位，卻依舊揮動着手裏面的鋤頭，兩個年輕人不由的相互看了一眼，最後還是年紀稍大的李勇，家裏的長子對父親開口道。

「父親，咱們該回家吃飯了。」

「你們先回去吧。」

李嚴青手裏的鋤頭稍停，他瞥了一眼身旁正看着自己的兩個年輕人，表情嚴肅的擺了擺手道。

「我再鋤兩下就走，你們先回家吃飯吧。」

「父親......」

李勇還想再勸兩句，但李嚴青的眼睛卻只是看了他一眼，李勇就連忙閉上了嘴巴，從小到大，父親一如既往的嚴肅和威嚴，雖然已經有二十歲，但李勇對父親還是充滿著畏懼。

「好了，你們先回去，我很快也就回去了，我現在鋤兩下，下午就好弄一些。」

李勇看了一眼遠處道路上正等著自己的妹妹們，隨後他就把鋤頭抗在了肩頭，順便也把旁邊弟弟李富手裏的鋤頭一同抗在了肩上，弟弟終歸還是小一些，身為長子的他要主動的多承擔一些。

失去鋤頭的李富不由的鬆了松自己的身子，他有些累了，他準備中午要好好的睡一覺。

「那父親，我們就先走了。」

「嗯，快去吧！」

「那您也要快點回家。」

說完，李勇就帶着自己的弟弟向著遠處的妹妹們一步一步前進，但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忽然從遠處的道路上傳來，聲音不大，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傳來的方向，在這個時代，能騎上馬的人身份可是都不一般，要麼是兵，要麼是衛，當然，還是可能是貴族，不過，貴族一般不會一個人騎着馬下鄉，至於商人，他們還沒見過會有商人會騎馬往鄉下跑，所以不用考慮。

騎馬的人距離還有很遠，誰也看不清騎的人是誰，但剛剛還在道路上面的三姐妹，卻馬上再次回到田地，三個人在田地邊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為騎馬的人讓出道路，而李勇，李富，還有剛剛說要再鋤兩下的李嚴青，他們的父親也都扔下鋤頭跑了過來，跟着三姐妹站成了一排，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兵，還是衛，甚至是貴族，他們都要向對方行禮。

三姐妹身姿微低，腦袋下垂，眼神看着自己的腳尖，右腳在前，左腳點后，與前後腳緊挨，一雙手則是手掌向下，在肚子的位置疊好，做好行禮的準備，等待會兒，人來以後，她們只需要把身子輕輕地向下壓一下，再喊一聲某某大人好就行了。

三父子的行禮方式則是非常簡單，他們已經雙膝跪在了地上，他們只需要等人來以後，叩首一下，再同樣喊一聲某某大人好，也就站起身子，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但隨着馬蹄聲越來越大，一直都在偷偷摸摸看的李鈴，大眼睛忽然一滯，隨後就是一臉開心的大叫道。

「是二哥，老爸！是二哥回來啦！」

李鈴的話讓李嚴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下次再這麼叫我，信不信我回家打你屁股？你聽聽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的父親？」

「哼！」

李鈴不服氣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確定來人是自己的二哥后，她也不打算再行禮。

「那二哥從小就這麼叫你，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偏心眼！壞老爸！」

「你！」

李嚴青瞪着自己的牛眼看向李鈴，但李鈴卻也毫不示弱，反而睜著自己的大眼睛瞪了回去，不過她的這副模樣卻顯得很是可愛。

「哈哈哈。」

看着一老一小的較勁，李雪和李欣不由的笑了起來，她們剛剛也確定了遠處騎着馬而來的人就是自家的二哥，所以她們也沒有在行禮，而是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看着父親和小妹的吵架。

李勇和李富也想站起身子，但就在這時，父親咆哮的聲音忽然衝進了他們的耳朵裏面。

「給我跪好了！怎麼的，你們都這麼大還要跟你們的妹妹一樣不懂事嗎？」

或許是因為發現跟李鈴比瞪眼特別幼稚和無效，李嚴青收回了自己的眼睛，然後就把脾氣發在了自己的兒子們身上。

「二哥，二哥！」

李鈴高興的向自家的二哥揮着手，嘴巴里也在喊，而她的兩位姐姐則是揮着自己的手，相較於她倒是矜持了不少，不過李雪臉上的笑容卻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但就在這時，李嚴青卻忽然叩首，大聲喊道。

「護衛大人好！」

李富和李勇見狀無奈的也跟着叩首道。

「護衛大人好！」

馬蹄聲終止，一陣沙土與土地的摩擦之中，馬停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踏」的一聲，一人飛身下馬，落在了眾人的身前，向前輕走幾步，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已經飛撲過去。

「二哥！」

「二哥。」

「二哥~」

幾個女孩已經全部靠了上去，李勇和李富也抬起頭，站起了身子。

「二哥！」

「李言弟弟啊！」

身為大哥的李勇打了打膝蓋上的土以後，就已經走了過去，他熱淚盈眶，伸出手想要握住自家二弟的手，但一看李言的懷裏抱着一個，身邊還有一個李雪在噓寒問暖，他這手當真是插不進去。

李富見自家的大哥有些尷尬，他反身握住了李勇的手，帶着他回到了田地里去撿自家的鋤頭。

而李欣則是站在了李言剛剛騎着的馬的身旁，輕輕地摸了摸馬頭，又摸了摸自己莫須有的鬍鬚，心裏不由的默默開口道。

嗯，好馬，想騎。

而李鈴也表達出了與她一樣的想法，她指著身旁的紅棗大馬。

「二哥，我想騎大馬！」

望了一眼還在地上執拗叩首的李嚴青，李言不由的嘆了一口氣，他這個老爸什麼都好，就是太執拗，還有特別要面子。

「好，我這就把你抱上去。」

李言邊說邊把李鈴抱上了大馬，而就在這時，李欣卻非常淡定的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擺出了要抱抱的模樣。

李言沒有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家最冷酷的妹妹想要抱抱，他知道她也是想要騎馬，無奈的將其抱了上去，而就在他準備去找自家還跪着的老爸的時候，一個柔軟的聲音忽然傳進了他的耳朵裏面。

「二哥~」

李言抬頭看去，然後就看到李雪正一臉扭捏的站在那裏，小臉也是紅紅的。

她，也想騎馬了？

李言不由的看了看自己的馬，這一次他騎回來的馬，這麼吸引人？

走到李雪的身前，李雪立馬就張開了雙臂擺出了要抱抱的模樣，但李言卻將蹲下身子，抱着李雪的腰，將其放在了馬上。

被抱上馬的李雪模樣一臉懵懵的，她剛剛只是想要一個抱抱啊......怎麼就突然上馬了？

看着李言的背影，李雪輕輕地嘆了口氣，但身前的李欣卻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開口道。

「知足吧。」

「要你管？」

李雪翻了一個白眼，李欣沒有再理李雪的話，她開始極其認真的撫摸馬身上的馬鬃，她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李言已經來到了李嚴青的身前，無奈的開口道。

「老爸，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不用這樣嘛，我又不是別人。」

李嚴青沒有理會李言的話，他依舊叩著首。

見狀，李言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老爸，按照禮儀來說，你現在已經可以站起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李嚴青還是沒有回應李言的話，他依舊在叩首。

李言再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他連忙蹲下身子，用非常正式的聲音開口道。

「父親大人，此等大禮，我可不能受啊，您快快請起。」

這一次李嚴青終於抬起頭，被李言扶了起來。

但李嚴青那一臉的泥巴土卻讓原本故作嚴肅的李言笑出了聲。

「哼！」

李嚴青冷哼一聲，但也沒說什麼，他抬眼望去，然後就看到在道路上，一匹高頭大馬正停在中間，一身棕紅色的亮麗毛髮，煞是好看，在馬鞍的兩側掛着一柄長劍和些許的包袱，包袱裏面應該是李言帶回家的東西。

再往上看去，李嚴青的臉瞬間就黑了，他指著三姐妹怒氣沖沖道。

「你們三個坐在上面成何體統？快下來！這馬可輪不到你們來坐！小心人家背後指指點點！」

李雪聽此連忙想要下來，但低頭看去，卻讓她有些眩暈，她不敢自己下來，無奈之下她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自家的二哥。

「哼，這又不是你的馬！是二哥的，我才不下去呢！老頑固！」

「就是！」

此刻，李嚴青的臉更黑了，他看向了身旁的李言，有些咬牙切齒的道。

「這也是你交給她的？」

李言知道李嚴青指的是後面那三個字，他不由的訕笑了兩聲，剛準備勸父親一兩句話的時候。

李嚴青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了，他指向前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李言疑惑的望去，然後就看到李勇和李富正在馬鞍的旁邊嘗試把鋤頭掛上去。

就在父親爆發的前期，李言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連聲說道。

「老爸，這是我買的馬，不是從男爵家裏面騎來的。」

「你買的？」

李嚴青愣了一下，但他的眉頭依舊緊皺。

「可即使是你買的，也不能讓他們這麼糟踐吧？」

「爸，等回去，你也騎兩圈，這可是匹好馬。」

「是嗎？」

李嚴青沒有再發作，他徑直向前走去，但就在這時，他忽然開口道。

「還有，以後不要當着外人叫我老爸，要叫我父親，真不知道你從哪裏學的稱呼，全天下也沒你這樣稱呼自己父親，不過鑒於你是從小就這麼叫我的，那私底下這麼叫我也不會生氣，但是你得管管你妹妹，那傢伙淘氣的狠，剛剛你也看到了，沒大沒小，以後怎麼可能嫁的出去？既然你這次回來就多待幾天吧，給我好好管管她，她也就聽你和李雪的話了，李雪那丫頭每天都瘋了似的想你，根本沒時間管那混蛋小丫頭，這次回來，你也多陪陪李雪，再多待幾天，她可是很喜歡你這位兄長大人，還有你大哥......」

「嗯嗯。」

聽着父親的絮叨，李言連連點頭，兩人一同走出了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