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間之河

（一）

許久。

姬歸一還不曾醒來，似乎找不出任何能證明這條生命還活着的跡象特徵。

但他肯定還活着，因為，他的魂靈還在。

他的魂靈，還在他的體內，在他的第三隻眼處。

它正在承受着失去未婚妻的痛苦煎熬和被自認為是朋友的欺騙之苦累。

他捲曲著的身子，像只蒸熟的白色海蝦，披着黑袍，俯伏在黑灰色的圓形巨石石板上。

黑灰色圓形巨石石板上，那星星點點的血跡，在月華映照下格外刺眼。

那是姬歸一因悲痛自胸腔噴射而出的血跡，似乎還夾雜着碎碎的內髒的碎片。

這些血跡沒有乾涸，就那麼血腥而鮮艷地灑落在那黑灰色石板上，像是在證明自己存在那的合理之憤怒以及不合理的被藐視。

黑灰色圓形巨石石板像吞噬獸能吞噬所有的光，卻好像很是畏懼那血腥的鮮艷之色，但它又無法拒絕和抹去它們的存在。

姬歸一那血腥的鮮艷之血，濺落在圓形巨石石板上，也不見其凝固，而是慢慢的流動着，緩緩地聚合著，最後竟然匯聚成了一股手臂粗的蚯蚓般的血流。

這股血流，流淌著，真的像極了一條雨後從地面泥土之中破土而出慢慢爬行的蚯蚓。

爬著爬著，似乎聞到了自己體內的芳香。

它加速了，由爬行而變成了奔流。

它朝着圓形巨石石板的中央處的姬歸一奔流了過去，又在距離俯伏着的姬歸一身旁七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停了不一會兒。

血流，突然自覺地平均分成了兩股。

這兩股血流，畫着半弧，向著兩旁分別奔流而去，以俯伏着的姬歸一為中心，最終匯聚成了一個直徑7米的圓，一個由殷紅的血流而匯聚成的7米之圓。

由姬歸一之血構成的7米之圓，包圍着似乎已是沒有生命特徵的姬歸一。

雖然血的流量是固定的，沒有新的補充，只有沿着圓弧軌跡在循環流轉，流動的路徑也只是線性的，卻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力量。

它們在慢慢地腐蝕著能吞噬光的圓形巨石石板，似乎還在燃燒着，冒着淡淡的血紅色之煙。

在血流匯聚成圓的那一剎那，圓形巨石石板似乎有些驚顫和抖動。

圓形巨石石板它不再吞噬，而是開始噴射出了光。

它終歸耐不住血的侵蝕，慢慢地出現了一絲亮光，先是白茫茫一線的圓形輪廓，繼而其表面赤、橙、黃、綠、青、藍、紫等七彩之光突現。

圓形巨石石板下面的內里，傳出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鐘錶齒輪和擒縱機構一格格走動的嘀嗒之聲。面板上，則突兀地凸顯出了一圈長短不一、深淺不一、粗細不一的時間刻度，有年、月、日、時、分、秒。

這黑灰色的圓形巨石石板，赫然就是一塊精確到秒的時間之表。

這時，時間之表刻度上顯示著的正好是：「2222年2月22日23時22分22秒」。

距離姬歸一從黑暗異域陰界回到空靈域人間界，剛好過了一個小時。

（二）

圓形巨石石板之時間之表恢復了計時。

它頂上的天空，嘀嗒嘀嗒聲中，只有一輪無言無語而孤獨的月。

2月22日，月本應是殘月。

但此時天空上的月還是圓的，它似乎一直就是圓的，不曾殘過。

這月圓的沒有任何邊角，像極了一張薄薄的打着胭脂白的白圓臉。

這臉上應是有着五官的，可亦盡數埋沒在了胭脂白里。

是以，這臉沒有表情，模糊成了一片空白。

它的周邊也沒有一片雲彩與之相伴，難道它真是沒有生命力而感知不到孤獨?

與它對應着的，也就是圓形巨石石板之時間之表和俯伏在石板上捲曲著像是只死去的海蝦的姬歸一。

圍合著圓形巨石石板時間之表的黑灰色的蘆葦，長成樹般高挑，細細的桿似乎很難承受住頂上掃帚般的雪白的蘆葦花。

雪白的蘆葦花在搖擺着、舞動着，沒有韻律，也不講究節奏，像極了煩躁的瘋子，在手舞足蹈。

又是許久。

圓形巨石石板之時間之表，在「嘀嗒、嘀嗒、嘀嗒」聲中的秒、分刻度在不斷地變化着數據，數據是遞增的。

這時，時間之表的顯示是：「2222年2月22日25時22分22秒」。

距離姬歸一從黑暗異域陰界回到空靈域人間界，剛好三個小時。

不對，這時間之表不對，怎麼有「25時」？

難道------

姬歸一還是沒有醒來，但生命之力卻在慢慢地強壯了起來。

因為他捲曲的身子正在微微的抖動，雖然輕微得不可見，就像用雙眼望手腕上彈跳着的脈搏。

（三）

s形的河流，就在圓形巨石石板時間之表不遠處的邊上。

它雖然被黑灰色的蘆葦叢遮擋了它那扭曲的身形，但它散發着的像血腥，又像是焦糊，還像是發酵很長時間的臭豆腐的綜合性的氣味，卻無法遮掩和欺瞞它的存在。

s形的河流，雖然僵硬著躺在那，也看不出它是凝固的還是暗流涌動，但它一定不是死的。

因為，它盤踞在這已是幾千年之久，死亡過後便是消亡不見。

而它沒有消亡，而是存在這幾千年之久，因為，它是時間之河。

時間不死，它也就不死！

果然。

s形的時間之河，在圓形巨石石板時間之表恢復計時的那一剎那，它也動了。

它動得不是很猛烈，就像是熟睡的人剛從夢中醒來，伸著懶腰、撐著筋骨。

僵硬的河之表面，升騰起了一層一層的水霧，水霧並漸漸變得濃郁起來，一片氤氳。

那散發着的像血腥，又像是焦糊，還像是發酵很長時間的臭豆腐的綜合性的氣味，也開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古樸的像沉香木燃燒的香韻，香韻之中融合了花香、奶香、果香、草藥味和少許辛辣，這是靈韻之香韻。

這香韻獨特而具穿透力，它是醇厚的、韻味綿長，又絲絲入鼻、沁人心脾、直入靈魂深處！

這香韻取代了原來的血腥、焦糊、臭豆腐之味，隨着水霧升騰著到了半空，再隨風飄散開來。

這濃濃的香韻，似是春天慵懶的風，不經意間吹拂而過。

它被吹到了河岸邊上的蘆葦盪里。

黑灰色的蘆葦之黑灰瞬間褪去，蘆葉、蘆花、蘆莖、蘆根、蘆筍頓時展開了它本來的顏色，並開始隨風展顏飄搖，原本「沙沙」、「咯吱咯吱」像是在集體磨著牙的不同聲響也變成了歡快的歌唱。

這濃郁的香韻，像是春天的雨，搖擺着曼妙的身姿飄灑而下。

它灑在了那大片黑灰色的森林裏。

這片早已枯死的森林，頓時被激活了過來。

它們冒出了片片嫩芽，繼而伸展開來，長成了厚實而綠油油的闊葉。

那些高大無比、渾身焦黑或者破為了幾半的枯樹，也煥發出了新的生命，根根枝幹綠綠的笑指蒼穹。

整個時間之河，由黑灰色逐漸變得清澈，露出了河床中金子般的卵石和自由穿梭、輕靈遊動的魚蝦和泥鰍青蛙，它們都是淡水中的生物，煥發出濃郁的靈氣，像極了調皮的小精靈。

時間之河終於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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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又是許久。

姬歸一已經醒來，他是聞着時間之河的香韻而醒的。

這時，時間之表的顯示是：「「2222年2月22日32時22分22秒」。

距離姬歸一從黑暗異域陰界回到空靈域人間界，剛好十個小時。

姬歸一醒來后，睜開了他那雙黑得像黑洞的眼，並翻轉了個身，成仰卧狀，四肢張開成了一個「大」字。

他雙眼睜開得大大的，就那麼仰著臉，直直地瞪着，不知是在瞪那圓月還是天穹，根本就看不出他的神情是怒還是恨？

姬歸一還活着，但不像蘆葦、枯樹和其它生物那樣一活過來就越來越生機盎然。

姬歸一其生命之力，卻在慢慢地虛弱了下去。

其生命力就像是吹一口氣就可能隨時滅掉的一束燭火。

他似乎不願把生命之火維繫，似乎在耗費那本是強壯的生命之魂。

他似乎在想着，如何閉一口氣就能把自己憋死。

他看透了什麼？

是什麼讓他如此踐踏一顆生命，雖然這生命本就是他自己的。

（五）

曾經的空靈域人間界與黑暗異域陰界之臨界點。

曾經的界域空間穿越之門。

曾是荒蕪一片。

如今，已是生機勃勃！

時間之表已恢復！

時間之河已醒！！

姬歸一也已活！！！

雖然其生命力正在悄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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