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時光荏苒,你卻滄桑

怪時光荏苒,你卻滄桑

九月的西北小城,陰雨天是很常見的。

我獨自走在濕漉漉的石橋上,撐一把傘,秋雨淅淅瀝瀝的散落地表,四周被霧氣籠罩。這天氣不覺得讓人壓抑萬分。看到前面同學奔跑的身影,我才意識到要遲到了,便加快了步子。走到橋末,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放緩腳步,仔細看了看。是他,那個樂觀生活的老人,他仍舊背着一個大包,忙碌着他的一天。

他和所有的古稀老人一樣,頭髮已經花白,骨瘦嶙峋,眼眶佈滿著血絲,一縷縷皺紋,從鬢角爬上他的額頭,留下了歲月的滄桑。他那雙飽經風霜的手總是抖抖擻擻,步子卻十分沉穩。他,是一個自帶孤獨感的老頭,是一個穿戴整齊樸素的收破爛老頭,可這樣平凡的人,卻在我心裏留下了不可泯滅的痕迹。

上一次見他,是在家裏,那天正好趕上大掃除,倒騰了好多廢品,我正愁去哪處理到這些廢品,待我從家裏走出,門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瘦老頭。

「女娃,把這些廢品賣給我吧,廢品站賣八毛,你給我按七毛算,成不?」老人的聲音很沙啞,我凝視着他的臉,皺皺巴巴的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可嵌在那兩個窟窿的眼睛卻大的出奇,我很是害怕,半天也沒有回應。

父親聽到老人的話,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番,「好啊,你等一下,我再去找些東西,」說着,便又回屋去了。

老人也不閑着,立刻開始幹活,只見他的手,在七零八碎的廢品中挑挑揀揀,起身又彎腰,每一個動作都十分的嫻熟,似是做這一行很多年了。我在一旁默默的注視他,剎那間,我被他那雙深邃的黑的發亮的眸子深深吸引,他的眼神不再生硬,又彷彿充滿的溫柔,我不再懼怕。

那眼神所透露的,彷彿春雨散落大地的一絲溫潤,秋風蕭瑟后的一絲悲涼,還有,還有那期望的曙光與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就好似東方吐露魚肚白之時,晨曦灑滿大地的璀璨金黃。世人感嘆,譬如朝露,而他卻只嚮往第二天起床還與昨天一樣溫暖的陽光。

「」娃兒,你幫爺爺收拾一下,我有點弄不過來。」我猛地回過神,前去幫忙,老人做事井井有條,不出二十分鐘,便整理的妥妥噹噹。只見他累了,就稍稍伸一下腰,接着便又埋頭繼續干。

這時,父親抱了一大堆東西出來,說:「大爺,這些廢品就送給你了,不收你錢。」

可能是由於年紀大了,老人有點耳背,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慢慢抬頭說,

「你說啥?」

父親便沖他「吼」道:「大爺,這些送你不要錢,不要錢!」

「哦哦,好好好,謝謝啊」。老人說完便又低下頭去收拾。

父親幫拿來了繩子,順口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孩子呢?」

他聽到后,愣了愣,手中的活放慢了許多。不多時,一個更咽的沙啞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兒子,兩年前患癌症走了,那時可把我急壞了,去了縣上的醫院,說不能治,轉到市上也治不了,最後去了省上的醫院,在那住了不久。可是醫藥費太貴了,實在是繳不起啊!沒過兩天,娃就走了,「老頭只是笑了笑,夾雜着些許苦澀。

我不禁心頭一顫,原來我只是在光亮生活的一面,而苦難的那一面還未曾遇到。縱使看遍人間百態,他仍溫暖如初,歲月偷去了他的容顏,卻偷不去他的樂觀。

「那你家裏還有啥人啊?有孫子么?」父親又問道。

「有兩個孫子,還有個兒媳婦。」

「」他們管你吧,」

「人家才不管我嘞,兒媳婦凶的很,不讓我進屋,嫌我太臟,我一天就只吃人家剩下的干饃饃,還天天挨罵,挨打。」

我沒忍住問他,「你不是還有兩個孫子嗎?他們應該很孝順吧?」我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只見老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頓了好幾秒,才對我說。

「兩個孫子都在城裏上學,一個念初中,一個念高中,大的差不多和你一樣大了,兩個娃兒一天也見不著,回到家也是拿着個手機耍,唉……」

忽然覺得眼中有奔涌的熱水,要從眼眶裏流出來,我努力吸了吸鼻子.轉過身,仰起頭,可是天上並沒有幾朵雲,只有南遷的候鳥飛過這片蒼涼。

「就只剩我一個人了。」老人在自言自語。我不知道我該怎樣接下他的話,微微張了張嘴,又合住。

「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那聲音很小,但我卻聽得十分真切。好像好久都沒人跟他說過這麼多話了。

已是傍晚,夏日的晚霞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緋紅。

終於收拾完了,老人叫我們等一會兒,沒幾分鐘就見他推了一輛小架子車過來。稱了斤,算好了價錢。我們便幫老人把東西放了上去,綁好。

「按七毛算,總共是84元」

「爺爺,你按六毛給我們算了吧」

老人立刻擺了擺手,對我們說:「不成,你們還送了我這麼一大捆呢,不成不成。」

我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一旁的父親攔住。「好啊,大爺,那我下次有廢品就再找你了。」

「行行,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先去廢品站把這些賣了,回來再給你們錢。」我點頭應了聲嗯。他便推着裝滿了120斤廢品的車子,背上還背了30斤的廢品,拖着他那雙不太利索的腿,踉踉蹌蹌的走着。我想去幫幫他,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十幾分鐘后,老人回來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嶄新的84元錢,放在我手裏,那錢感覺沉甸甸的,可我並不打算攥緊他,任由它被風吹的左右晃動。

跟老人道了別,天空漸漸灰暗,我悄悄跟着老人身後,幫他推著那沉重的車上了上坡。我望着他遠去,巷子裏的路燈都亮着,好像也是為了目送老人離開,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着,走着,到了巷口,便不見了蹤影。

不曾想,在這個雨天,再一次見到他。我來不及思考,小跑兩步到了老人身邊,為他打上了傘。他背上仍舊壓着一大包廢品,一舉一動仍是那麼熟悉。

我將傘搭了過去,爺爺轉頭笑着對我說:「哦,娃兒,謝謝你,娃兒,不用不用。」

「爺爺,您還認得我嗎?您去我家收過廢品。」爺爺沒有回答,興許是更加的老了,耳朵更加的不好了,沒有聽清我說的。

「爺爺,您這是去哪兒?」

「賣廢品,賣了這些,就回鄉下老家,以後就不來城裏了,我呀,幹了半輩子,該歇歇了。」

雨漸漸大了,路面很滑,我一手幫老人打傘,一手幫老人拖着袋子。我陪着老人,走的很慢,很慢……

「只剩我一個人了。」那句話仍在我耳邊回蕩。

我盡量將腳步放輕,不去打擾他。這一刻,好像世界都安靜了。我就這樣陪着他,靜靜的走着。

九月的雨夾雜着些許的涼意,我不禁哆嗦一下。

撐一把傘,凝望着巷口,那背影遠了,遠了……

------題外話------

老人忙碌一生,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善待愛自己的人,父母長輩的愛,是我們一輩子也還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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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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