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臘月的寒風呼呼作響,院落中的白雪紅梅,彷彿將這冷峭的冬日襯托的鮮活了幾分。與之相反的,是國公府的主院,一片幽冷寂靜,根本不像是當家主母居住的地方。

這一處地方的女主人就是此刻斜躺在塌上,病容滿面,奄奄一息的女人——呂璦。女人三十剛剛出頭,卻是四五十歲的面容和身體,骨瘦如柴,面若死灰。那雙從前靈動的美眸,現在鬆弛的向下垂著,像是枯老的樹皮;那眉目間溝壑似的紋路,不難看出是常年累月緊皺眉頭所致,一眼看去,便會讓人覺得,這個女人的這一生不說凄慘無比,但是一定不是幸福美滿。

一旁守著的婢女看著自家主子現在的樣子,又偷偷抹了抹眼淚,她家姑娘啊,從前可不是這般的模樣。

這時,床上的女人忽然動了動那雙早已暗淡無光的雙眸,張了張嘴,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婢女見狀,連忙湊上前,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要吩咐?」

「鶯苑,給我拿一面鏡子。」她忽然就想看看,這些年自己將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夫人,這」名喚鶯苑的婢女顯然有些猶豫,她從小跟在夫人身邊,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氣秉性,她家主子這樣一個撞了南牆都不回頭性子只怕是真的後悔了、失望了。

「去。」儘管聲音粗啞,但身為上位者的威嚴凌厲卻未失半分。

鶯苑忍著即將出口的更咽,應了聲「是」,轉身取來了銅鏡。

精緻小巧的銅鏡里,映出了這位女子滄桑的面容,呂璦對著鏡子極力扯著唇角,想扯出一絲昔日年華未逝時的音容笑貌,只是,現在的她連做這個動作都難如登天,她也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真心實意的笑過了。

鏡里人的眼角忽地留下一串串止不住的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水,越發不可收拾。但是,這哭聲卻是那麼的小,小到只有湊近細聽才可以察覺。

一個人,究竟得卑微到什麼地步才會做到身為一個當家主母卻不敢肆意落淚的地步,或許,她是在乎自己這一層身份?祖母說過,當家主母,不可失了自己的氣度。

可究竟在不在乎這一層身份,或許只有呂璦自己心裡明白。

放下手裡的銅鏡,呂璦又啞聲吩咐:「去取紙筆過來。」聲音里的無力感令人無法忽視。

鶯苑雖然疑惑,但也不敢過多詢問,現在的夫人不是以前那個縱然不願多說話但也還是平易近人的夫人,現在的夫人越來越沉默,什麼都喜歡放在心裡,大夫說這是憂思成疾。鶯苑也不明白怎麼夫人和國公爺就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接過鶯苑遞過來的東西,呂璦在一早就準備好的小桌上認認真真鋪上上好的宣紙,微微顫抖著比起自己的臉來說還算的上符合年紀的手,極緩極緩的寫下「和離書」這幾個字。

一旁的鶯苑年幼時跟著呂璦一起接受過教書女先生的教導,多少識的幾個字,一見潔白如雪的紙上映著的幾個黑字,便立即嚇得跪了下去,正要開口,便被呂璦打斷:「不必多勸,我心意已決。」

「可是,主子……」鶯苑話未說完,眼淚就已經先一步落下。

「鶯苑,這麼多年了,我過得不如想象中的如意。我這副身子骨我自己明白,怕也是撐不了多久了。我這一輩子,就是被這國公夫人的身份束縛的太緊,緊到喘不過氣,現在我想解脫了。」

「人這一生本就短暫,來這世間走一遭,總要過得舒心些不是。可惜啊,我明白得太晚。」呂璦伸手,慢慢拭去眼角情不自禁留下的淚水,她的這一生著實令她自己感到悔恨。

窗外的寒風依舊呼嘯,給這本就陰冷的天氣添加了又一層壓抑。

門外,一席黑衣勁裝的男人不知呆立多久,男人面容肅穆,眉目間的痛苦比起屋中女子不減分毫。

忽的,男人彷彿抬手推門欲要進屋,可終究還是頹然放手,眼神堅毅決絕,毅然轉身離去。

阿稚,你再等等,再等等,臨遠侯府安然無恙,你也便不必這般痛苦,我們也不必這般形同陌路了。

*

翌日的夜晚,仍是如昨日一般,黑雲壓城。

這樣的黑,是象徵聖潔的白雪也壓住不住的黑,也是輝煌莊嚴的皇城壓抑不住的黑。昔日的肅穆的皇城裡,血流成河,而立之年的三皇子協同與之年紀相仿的安國公龔藺進行著一場奪命廝殺,二人身上都掛了彩,只是誰也沒時間在意這些,手起刀落間便是一條鮮活的人命。鮮血四濺,飄散在空中還未落地的雪花也無法幸免於難,在落地的那一刻便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潔白,或是在空中飄零之時便粘上了這滾燙的鮮血。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還望父皇贖罪。」三皇子趙明修恭敬道。御書房裡,不再是往日皇帝與大臣議事時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命懸一線的緊張和九死一生后的生機。年過五旬的興平帝看著三兒子那張眉清目秀的面龐,緩緩笑了,笑容里是掩飾不住的苦澀,到頭來,卻是自己虧欠的最多的兒子救的自己。

*

興平末年,興平帝立其三子趙明修為太子。或因此次宮變,興平帝於次年二月駕崩太子繼位,定國號興安。

興平末年,興安元年初,國公夫人呂氏辭世。國公爺身赴邊關禦敵,聞此消息,一蹶不振,多日纏綿病榻,而後在抗擊南陲的最後一役中不幸中箭,重傷難愈,外加思念成疾、悲傷過度,次年薨逝。

興安帝悲痛欲絕,追封其為一品定安王,其妻呂氏為定安王妃,念及二人生前恩愛異常,令其二人合葬。

自此世間就將定安王夫婦的凄美愛情寫成一份份話本,廣為流傳。

據說,定安王妃年紀輕輕便殞命是因為興安元年政權跌宕,王妃挂念自家夫婿,憂思成疾,不治身亡。定安王也是因為忽聞王妃仙逝的噩耗,力不從心而中了敵軍埋伏,傷勢過重,最後藥石無醫。

據說,定安王以從龍之功保全其妻母族全族性命,親手操持定安王妃的身後事,毅然決然投身戰場,最終以身殉國。

據說,定安王臨死之際,手裡死死攥著的是一方綉有「稚」字的手帕,經證實,那是其愛妻定安王妃的貼身之物。

後來,民間男女婚嫁時,女方便會綉一方手帕贈與自己的夫婿。他們的愛情也成為了一段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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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賢妻,不當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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