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章 斜谷伏兵
此時。
李茂貞才有閑心來複盤龍尾陂的戰事，他到底敗在了哪裡？
首先他低估了朝廷兵馬的戰力。
那日他親自坐鎮龍尾陂北大營，指揮鳳翔大軍主動出擊，若換了往日的神策軍，根本就招架不住，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全軍崩潰。
這也是李茂貞選擇主動出擊的原因之一。
然後今日的朝廷禁軍，不但抵抗住了他的鳳翔軍的攻擊，還能主動還擊，尤其是閹人康承業編練的飛龍軍，竟一度攻至了鳳翔營寨前，逼迫他不得不鳴金收兵。
兩日之內，他一共下達了三次總攻，其餘小的偷襲更是無算，竟沒有一次能沖潰對面的防線。
就對面朝廷軍隊呈現出來的戰力，已與他的鳳翔軍不相上下。
這是李茂貞無論如何也沒能料到的。
其次，他完全錯判了朝廷的用兵路數。
或者說他低估了當今天子的謀略。
他自以為可以重現當年龍尾陂上的大捷，布下了四面埋伏來等朝廷軍隊進套，殊不知，朝廷只派了一支人馬登龍尾陂……事後想想，這很可能就是朝廷故意為之，假裝中計，實則用來麻痹自己。
而其餘三面外圍都出現了朝廷重兵，反過來把他的鳳翔兵包圍在龍尾陂上，足以說明，天子和朝廷一開始就洞察了他的意圖，並精心設置了這個詭計來對付他。
李茂貞恨恨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大意了。
他太小瞧當今天子和朝中將領了。
畢竟十年前的龍尾陂大捷，又不只他李茂貞一人親歷，如今朝廷內的文臣武將們，也有不少人經歷過那場戰事，知道該如何應對……精華書閣
其實也並非是李茂貞有意小瞧，他在神策軍內待了七八年，天子與所謂的朝中官員們是什麼樣，有多腐朽、多無能，他見得太多了。而見得越多，越讓他心生鄙視，甚至有了取而代之的念頭。
他哪裡想得到，當今的天子，和如今的朝中百官，竟與先前的相差如此巨大。
所以說他竟是敗在了自己的經驗上……
最後，李茂貞又想到了李繼徽所說的「天雷」。
說實話，李茂貞很難相信李繼徽所說，一個小小的鐵罐子，竟能傷人？
他私下裡又審問了一批武衛都將卒，方確信李繼徽所說，確實有可以自動傷人的天雷的存在。
朝廷何時制出了這等利器，李茂貞完全不知。
但他需知道的是，以後若再見了此物，當提前防備。
而且，他也該適當調整下自己的思維。一支軍隊的戰力，不僅來自於軍紀嚴明，來自軍卒們的勇猛和將校的號令，也與兵刃器物有關。
鳳翔也該花些心思去製備些新式器械……
前前後後這麼一想，想通了失利的原因，李茂貞反倒重拾了信心。
畢竟戰事失利，自有它的因果關係在，只要找出了這些原因，再杜絕它，尤其是收起自己對天子和朝廷禁軍的大意，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對手來看待。那最後的結果，勝負如何，還未有定論。
想到這裡，李茂貞不禁又將目光投向了東南方向。
在那裡，斜谷內，還隱藏有一支鳳翔精銳，領軍之人，是鳳翔軍內與李繼徽齊名的鳳翔大將、自己的義兒，李繼昭。
李茂貞當初埋下這一支伏兵，是為了待朝廷兵馬入鳳翔后，切斷他們的退路，教天子和朝廷兵馬有來無回，最後只能乖乖向自己「投誠」。
而當下，這支伏兵，卻能為李茂貞提供轉敗為勝的契機。
然而這裡也有一個隱憂。
李繼昭勇猛有餘，智謀水平卻堪憂。
當初，李茂貞選擇李繼昭去設伏斜谷，是有著他的充分考量。
一言蔽之，相較於李繼徽，李茂貞更信任李繼昭。
這只是李茂貞自己心裡對二位義兒的判斷。
若教他人知道李茂貞的這個想法，一定會大吃一驚，畢竟李繼徽可是他的養子，是他李茂貞一手養大的，怎反倒不如一個半途認父的李繼昭？
其實，正是自己一手養大，李茂貞太了解李繼徽了。他的這個義兒心思敏捷，年少老成，多謀少斷，便是他李茂貞，有時也摸不準李繼徽心中所想。這樣的人，怎麼能讓他完全放心？
至於那點撫養的父子情義，呵呵，李茂貞從來沒指望過。也不睜眼看看如今是個什麼世道……
而李繼昭為人暴虐，生性殘忍，頭腦簡單。這種人，好比豢養的一條惡犬，只要能給他套上項圈，再系一條鏈子，然後放他出去咬人，根本不用擔憂。
李茂貞早就給李繼昭套了項圈。
當初剛招撫符昭（李繼昭原名）時，李茂貞就打聽清楚了，李繼昭好色，且十分垂涎李茂勛美妾潘氏的容貌，聽說曾自斷一指，用以向潘氏示愛慕之堅貞不渝。
恰好，潘氏有一小妹，與潘氏俱是國色天香，風姿綽約，令無數男兒為之癲狂……小潘氏與其姊生活在同一院落內，實則是其姊潘氏的陪床，共同服侍李茂勛，只暫時還沒有名分。
李茂貞便親自出面，說服了李茂勛，將小潘氏轉贈於符昭。
符昭大喜之下，立即拜李茂貞為義父，更名李繼昭，從而後死心塌地地追隨。
如今李繼昭領兵在外，小潘氏留在了鳳翔城內，時時在李茂貞的監視範圍內，李繼昭自然不會有二心。
然而李繼昭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當初，李茂貞給他的命令是待龍尾陂大戰後，再伺機而動，切斷渭水，從後方包抄朝廷兵馬。然而如今龍尾陂鳳翔兵失利，李繼昭再從後方去攻擊朝廷軍隊，便是踢在了鐵板上，無異於自取覆滅。
審時度勢，眼下李繼昭再出斜谷，便當沿渭水而下，去搗毀朝廷的後方糧草營地，燒毀糧草。朝廷兵馬沒了糧草供應，便只能退兵，鳳翔之危自然就解除了。
若是李繼徽此刻在斜谷內，一定能看得清局勢變化。
但偏偏是有勇無謀的李繼昭……
眼下鳳翔以西遍布朝廷的兵馬和游騎，李茂貞又不敢輕易派人去傳信，從而暴露了李繼昭這支人馬。
李茂貞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祈禱他這義兒能聰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