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章 法不容情
杜昭義嚇得膝蓋一軟,普通一聲跪在堂下,磕頭如搗蒜,苦苦求饒……
李曄只做未看見,又問向其他人:「誰來替他回答朕的問題,臨陣脫逃,按軍中律令,當治何罪?」
其餘人同樣不敢擅自回答。
倒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答案一旦給出,杜昭義怕是人頭難保……
「聖上,臣有一言。」
滿屋沉寂中,性情較率直、又是杜昭義的頂頭上司劉崇望站出來道。
「說。」李曄允可。
「杜昭義陣前逃脫,雖有犯軍規,但情有可原。鄧筠已盡領軍中精銳沖入龍尾陂,陂下只余千餘老弱,實則不堪再戰,杜昭義又不習行伍戰事,故而情急之下選擇回來報信,也是無奈之舉。而且……其中也大有隱情……懇請聖上能減輕責罰,令他將功補過。」
劉崇望選擇保杜昭義,倒不是因為後者是杜讓能的侄子,而是從情理上考量。
畢竟,鄧筠「中伏」,是早就定好的計策,其餘旁人不知情,他卻是在出征后,得天子親口道明的。
「懇請聖上酌情考量……」
有了劉崇望帶頭,其餘張濬等文臣也紛紛站出來求情。
畢竟文臣一體,將心比心,大家的基本利益是一致的。
如今杜昭義犯事了,他們坐視不管,等將來他們出任糧料官時,也遇見了同樣的情形,也不會有人來替他們求情……
武將這邊,孫惟晟、周濟等人也帶頭站出來求情道:「糧料官只負責軍中糧草,不善行伍戰事,同州兵此次中計,不應當記在杜員外名下,望聖上體察。」
畢竟大家同朝為官,不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搞文武對立……
幾乎帳內所有人都在求情,法不責眾,天子也一向從善如流,照理說杜昭義可以鬆一口氣了。
卻不料,天子仍執著於最初的那個問題:「朕只是想知道,臨陣脫逃,依軍中律令,當治何罪?」
「依律……當斬。」
崔安潛硬著頭皮回道。
他是天子欽點的此次出征鳳翔的軍法官,主司軍中軍紀軍法,無人敢答,便唯有他來回答。
「法不容情。」李曄道,「按軍法處置吧。」
杜昭義一下癱在了地上。
帳內百官也沒人再勸。
天子已說得很明白了,法不容情,從根本否定了他們的求情……
立即有禁衛充作的中軍帳侍衛進來,將杜昭義拖出帳外,隨後便在帳外砍了,盛著人頭來與天子檢驗。
方才還是一個鮮活的人,可能還是帳內某些人的親朋好友,眨眼間便只剩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帳內所有人此時都感受到了天子的決心,及大戰將臨的冷酷,一時都噤若寒蟬。
李曄並沒有再看那顆人頭,只一揮手:「傳示全軍,杜昭義臨陣脫逃,依律問斬,這顆人頭便是見證。望眾將士引以為鑒。」
「諾。」
侍衛端著人頭離去。
李曄再對崔安潛道:「軍中既有律法在,一切便當以律法為準,此次你疏忽職守,未能及時處理逃卒,朕暫且記你一過。若有再犯,一併論罪。」
崔安潛德高望重,本已見識過無數大風浪,此時也被嚇得不輕,忙出列認罰。
此時,李曄才提出將與鳳翔兵於龍尾陂下決戰。
百官皆高聲應和。
隨後由孫惟晟來具體部署。
定都軍及所有民壯皆留守大營,由李曄親領赤顏與順昌二軍,只攜帶隨身兵刃,輕裝徑赴龍尾陂。.
面對一個深宮裡養大、且登基方兩年的稚嫩天子,外加閑養在京城中、實際並無多少沙場經驗的所謂禁軍,李茂貞其實完全沒必要緊張。
真實的沙場是如何的,只有他這樣從行伍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人才最了解。
而他也曾在神策軍待過,深知所謂的朝廷和禁軍是如何的腐朽不堪。
可另一方面,正因為來犯的是當今天子及朝廷禁軍,李茂貞才不得不小心應對。
雖說如今天下四,各地藩鎮割據,可所有人的眼睛其實都盯著京城方向,這裡發生的一舉一動,也會牽連天下大勢。
李茂貞不敢想象,若李克用、朱全忠之流的強藩真的派兵馬入關中,打著替天子除賊的名號,武力干涉關中局勢,那他還能否在鳳翔繼續待下去。
因而,他必須孤注一擲,一舉擊潰天子與朝廷的鬥志。
這一戰,他不但要勝,還要勝得乾淨利落。
這也是令李茂貞欣慰的地方,解決問題的方式最終還是回到了他最擅長的兵事上。
其實朝廷若不主動出兵,單單下詔令斥責他,利用大義名分上的優勢,並調強藩兵馬入關中來鎮壓,才是他最擔心的情況。
所以說,還是天子幼稚,滿朝百官儘是無能……
李茂貞信心滿滿地坐鎮於鳳翔城與龍尾陂之間的要道上,身旁只有千人,是他的直系人馬,也是鳳翔鎮內最精銳的鳳翔牙軍。
其餘所有人馬都派了出去。
他要的是一戰而定。
然而,得來的第一個消息便讓他的信心去了大半。
除鄧筠一部外,再無朝廷兵馬登上龍尾陂。
李茂貞坐不住了。
所有鳳翔兵均於龍尾陂四面埋伏就位,若朝廷兵馬不入龍尾陂,那他的計劃便全盤落空。
或許,是天子看出了自己的意圖?
不!絕無可能!
剝除他身上的天子光環,那人其實不過就是個沒見過外面殘酷世道的黃毛小兒,憑什麼能識破自己的計謀!
李茂貞自我否定了這種荒唐的念頭。
或許,只是當今天子生性懦弱,畏手畏腳,不敢派大軍進發……
傳令之人又請示道,鄧筠部賊兵在龍尾陂上甚是猖獗,是否應予以殲滅。
李茂貞拒絕了,下令各部繼續設伏。
他精心布下四面伏兵,可不是用來對付那個叫鄧筠的無名之輩的……
李茂貞在不安中等來了下一匹探馬。
據報,司馬鄴部華州兵並未隨鄧筠部登上龍尾陂,目前行蹤不明。
李茂貞聞訊大怒。
他喜歡在部卒面前呈現寬厚的一面,其實甚少當眾發怒。
可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