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心結
虞知鴻,什麼時候有空,我就娶你。
顧鐸住進軍營,沒幾天就和各位鄰居混熟了。
譬如老張,大名叫張全,前年剛剛成親,經常惦記媳婦。掛在嘴邊的話是:「看我這個荷包,媳婦做的!」
顧鐸:「……」
譬如虞知鴻的副官,名叫王譽,長得黝黑精壯,天黑了一眼望不到人的那種。
他來找賢王殿下議事,顧鐸在旁邊幫腔,一看虞知鴻要發火,立即跑去插科打諢,大大減輕了王副官的工作壓力。
然後顧鐸就因為「軍中機密不可外傳」被攆出去了。
再譬如軍隊里真正的文書,姓周名至善,長得一點也不文雅,五大三粗留著絡腮須。
顧鐸原以為,文官都像虞知鴻一樣玉樹臨風,見之大覺失望。
周至善道:「以貌取人不行,你應關注我的內里。」
然後,他和顧鐸聊了一天的四海奇聞,聊得虞知鴻差點失寵,獨守空房。
但無論白日里怎麼鬧,顧鐸夜間還是回來和虞知鴻一起睡。
這人有個毛病,半夜特別愛蹭人抱人。
虞知鴻起初不習慣,一醒過來,就失眠半宿,睜眼到天亮。顧鐸還倒毫無自覺,早上醒來,神清氣爽地摟著他說:「嗯,和喜歡的人一起睡,是很舒服!」
虞知鴻:「……」
他看到虞知鴻臉色不好,笑嘻嘻地湊過來問:「誒,你睡得不好么?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儘管知道他在邀寵賣乖,虞知鴻也略顯局促,開不出玩笑,只好託辭:「我夜裡要去巡營。」
顧鐸頗為慚愧地說:「你起來一趟,我都沒感覺到,真是睡得太好了。」
虞知鴻莫名臉上一熱。
兩個男人睡在一起,實屬正常,就說軍營里,普通小兵的營帳還是大通鋪。
虞知鴻勸自己大可不必糾結什麼。
不過當顧鐸一早在他身上亂蹭,蹭出些不可言說的反應時,賢王殿下還是覺得,這事該糾結一下。
顧鐸不以為然,嘻嘻哈哈道:「你害羞了?沒關係,這很正常,以後習慣就好。我幫你。」
虞知鴻想躲,但情況特殊,反應遲了一步,顧鐸已經又快又准地握住了他。
虞知鴻:「!」
顧鐸全當他不懂,十分耐心地教了起來:「放鬆點,我早晨也常常這樣,別不好意思。」
虞知鴻:「你……」
「對,我也會這樣,大家都一樣。」顧鐸一邊安慰他,一邊不甚熟練地身體力行,還十分驚奇道,「這麼大!」
虞知鴻:「……」
顧鐸道:「你臉紅什麼?聽說越大越好。」
虞知鴻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命門叫人抓在手裡,躲也沒法躲。
顧鐸一副自己很懂的模樣,實則並不是個中老手,只知道最簡單的方法,手法生澀,完全出自本能。
但他講得卻十分認真:「你就這麼握好,上下動一動。對,像這樣。不難,要不要自己試一試?手給我!」
虞知鴻被抓著手,咬緊牙關,羞憤地轉過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要是不動,顧鐸會不會再「教」他一遍?可要是動了,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顧鐸會怎樣在他耳邊誇:「你學得不錯!」
賢王殿下這輩子上刀山下火海,卻頭一次知道什麼叫五內俱焚。
虞知鴻二十啷噹歲,不是剛知曉人事的毛頭小孩,早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讓他自己解決,紓解也行,沖涼也罷,都無所謂。
可加上一個顧鐸,一切彷彿變了味。他胸口像被人塞了一隻剛長齊毛的小貓,用軟軟的指甲亂抓,撩得心焦火旺。
虞知鴻覺得自己快瘋了。
好在顧鐸沒再說什麼,就這麼等著他徹徹底底消下去,才張嘴打呵欠:「你也太久了,我等你等得自己都快起來了。」
虞知鴻:「……」
顧鐸大笑:「哈哈哈!好了,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薄?沒事,大不了下次你也幫幫我,一人一次扯平了嘛。」
虞知鴻:「……」
虞知鴻平日里總是一本正經,談及正事還有些不苟言笑,顧鐸早想逗他玩,這次逮到機會,徹底玩了個爽。
直到快拔營時,這兩人才從帳子里出來。被軍士們用探究而驚奇的目光悄悄打量,虞知鴻強裝作無事,心想:「至少該給他置辦一套單獨的床褥!」
就是想得有點晚。
讓顧鐸住在軍中已有些過分,但尚能解釋為欣賞其才能,有意招攬。
可到底還沒將人招進來,虞知鴻不想大張旗鼓地給他安頓住處。一則是規格不好定,一則是他必須承認,自己這樣留著顧鐸是有私心和私情,再勞旁人來置辦什麼,未免有濫用私權的嫌疑。
所以一拖二、二拖三,眼下已經出秦北關,再往前走上幾日,都未必有一個能買新被褥的城鎮。
至於軍備里那些,賢王殿下自然沒做考慮挪用。他「光明磊落」地認為,顧鐸一切的開銷該走他私賬。
儘管旁人遠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賢王在南疆領軍五年,近乎戰無不勝,創下「大齊戰神」的傳說,打得滇南各族老老實實,無人來犯。
鳥盡弓藏,外患一除,內憂便來,朝中對虞知鴻爭議四起,以嫡長皇子為首,有不少人認為賢王過於激進好戰,打了些「無必要之戰」,原本大可以「各退一步」。
當今陛下一共就兩個兒子,這些爭議所為何事,實在司馬昭之心。奈何三人成虎,陛下多疑,今年借北境衝突將虞知鴻從西南召回,臨時湊出一支「征北軍」,令其帶兵出征。
北境十七部落與大齊不合已久,常有小規模衝突,但往往打不起來。這支臨時軍隊象徵意義居多,純粹是去揚國威、加以震懾。
軍中的大多數人,是從閑散軍隊里抽調而來的,沒上過戰場,訓練也不正規,懶散得有股街頭無賴的氣質。還是虞知鴻訓了小半個月,才能勉強拉出來見人。
他們連去打仗都沒在乎,更不必談一床被褥;顧鐸又分外愛玩,沒事就扎進人堆里,一塊扯淡演武,儼然比虞知鴻受歡迎多了,大家巴不得他就此安家。
虞知鴻還曾擔憂過,出關後行程枯燥,顧鐸會不會撂手走人。現在看來,實屬想太多。
一個人只要想玩,連稻草都能玩出花樣。
如果不行軍,早起吃過飯,虞知鴻去處理軍務,顧鐸就去操練場地亂晃。各類兵刃有共通,別的刀槍箭戟他也能玩,挨個和人比試。
但凡能在軍中呆上幾年的,心裡多少都有那麼一點隱秘的沙場情懷,真上戰場可能會慫,不上戰場肯定會想。大家又都是一般年紀的年輕人,心裡各有不服輸的勁兒,比試起來,訓練的進度一日千里。
而趕上行軍的日子,顧鐸一般跟在虞知鴻身邊,左一片樹葉右一枝花,或者編成精巧的玩意,或者直接往虞知鴻的身上塞。
最成功的一次,他悄無聲息地往賢王殿下頭頂放了一朵小紅花,一下午都沒被覺察。王副官幾次來報告,憋笑憋得肚子酸。
虞知鴻晚上發現后,也沒說什麼,只將花插到顧鐸的頭上。
顧鐸不嫌丑,反而嘚瑟,四處炫耀自己開了朵花。
王譽悄悄拉住他,勸道:「小顧,你多少給王爺留點顏面。你倆私底下怎麼玩,只要王爺沒意見,你翻了天都行。可現在他統帥全軍,須得威嚴。」
顧鐸瞭然,白日里遂消停下來。
虞知鴻不遭他毒手,起初怕他憋壞,警惕了一陣,發現顧鐸是真的老實了,反倒不太適應,問:「你這些天,不開心么?」
顧鐸大咧咧地趴在床上,玩虞知鴻的頭髮:「沒有,我特開心。你別動!!」
虞知鴻看不著他的動作,道:「好。你在做什麼?」
顧鐸說:「打結。張兄成親的時候,他夫人拿兩個人的頭髮打成同心結,給他放在荷包里,我看著喜歡,學來試試。」
虞知鴻聽到「同心結」,下意識一躲。顧鐸「哎呦」叫了聲,捂著自己的頭皮怨道:「叫你別動,就差一點!好疼。」
虞知鴻嘆了口氣:「過來,我給你揉。」
顧鐸便將腦袋湊了過來,眼睛晶亮地看著他。
虞知鴻將手覆在他頭上,邊揉邊道:「張全和他夫人,是夫妻結髮。你不可隨便和旁人如此。」
顧鐸理所當然:「你又不是旁人。」
虞知鴻道:「除夫妻外,都是旁人。」
「這樣。」顧鐸道,「我懂了。」
認識越久,虞知鴻越發現,顧鐸的身上有種近乎天生地長的爛漫。
他精於劍法,愛喝酒,所以對這些瞭若指掌。但除了酒和劍,這世上的一切,他好像都一知半解,懷揣著好奇。
虞知鴻不知這人是怎麼在江湖上活下來的,只好悉心地將人間諸事講給他,省得某位傻子被人騙走,還給人數錢。
可顧鐸此時分明好好地答應,虞知鴻卻沒有來由地心裡一澀,沒再說話。
顧鐸正自顧自打著小算盤,絲毫未覺得氣氛不對,盤算完,忽然問:「所以我和你做夫妻,就不算旁人了?」
虞知鴻猛地一抬頭,彷彿被燙到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顧鐸得意洋洋,好像解決了一個絕世難題:「那我們做夫妻吧!」
虞知鴻閉了閉眼,壓下心裡迅速的悅動,沉聲問:「你知道什麼是夫妻么?」
顧鐸說:「知道。比方說,現在你是旁人;如果做夫妻,你就是我內人。那我和你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親近。」
他語氣鄭重地說:「那個,虞知鴻,我知道睡了別人就要負責任。我沒打算賴賬,什麼時候有空,我就娶你……你如果不忙,現在就行!」
虞知鴻:「……」
賢王聽完這一場「表白」,反而冷靜許多,只是愁得頭都要大了。
作者有話說:
顧鐸:我娶你啊!
虞知鴻: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