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都別

真武大陸，自四千年前人皇踏天而去，人皆尚武。

普通孩童，八歲開始，就可參加開脈儀式，激發體內八脈之力，從而踏入武者修行之路。

若是年過束髮之齡，還沒融合八脈，就等同於凡軀，一生無為。

大周朝，皇家武院，又到一年開脈之日。

一名十五歲少年，佝僂著身子朝演武台廣場走去，他一出現，頓時引來旁邊不少人注意。

「看，這不是鎮南王府家的三公子」。

「聽說，他這是第七次參加開脈儀式了」。

「嗯，前六次都沒覺醒體內八脈，只剩下這最後一次機會」。

「一旦這次開脈還失敗的話，就會被趕出王府，成為整個京都的笑話」。

旁邊少年們的談話，並未壓低聲音，一句句傳入少年的耳中。

少年咬了咬牙，緊握著雙手，指尖刺入掌心，劃出一道道血痕。

人卻依舊一步步朝演武台走去，眼睛盯着台上那面巨大武鼓。

這少年便是楊奇，鎮南王楊澤天的第三子。

因其是庶出，在王府之中並不受待見，還時常被府中下人欺負。所以，京都的少年們並不在意眼前之人的身份。

「下一輪，鎮南王府楊奇，開脈啟」。

一道洪亮的聲音打斷下面私語的人群。

人群之中，一位腰間掛着紫佩，衣着華貴的少女，緊盯着台下的那道身影，眼中滿是激動。

「終於到奇哥哥了，這次，奇哥哥一定行」，少女看着台前那道佝僂的身影，眼中滿是期待。

台下，擂鼓聲響起。

只見楊奇走近那面巨大的武鼓前，雙拳噼啪作響，猛地抬起，轟在武鼓之上。

武鼓表面，一道金色的波紋亮起，開始順着雙手向他體內涌去。

一鼓通陰蹺，成。

後面一連五鼓聲響，楊奇體內六條經脈已經打通，接下來就剩最重要的陰陽脈海。

只有打通陰陽脈海，六脈之力才會在二海內融會貫通，連成一體，達到武者開脈之境。

楊奇略一猶豫，臉上血色暴起，緊握的雙拳第七次朝武鼓轟去。

鼓聲響起，金紋入體，開始朝陰脈海內湧入。

突然，沉寂的陰脈海內，一股黑氣散發而出，阻止了金紋前進。二者在他體內不斷衝撞，五臟六腑猶如萬蟲啃噬，鮮血接連從口中噴出。

「啊」

一聲慘叫，楊奇瞬間跌到台下，雙手捂著腹部，全身不斷顫抖。其額頭上，儘是汗珠。

那雙倔強的雙眼也變得暗淡無光，唯有內心深處不斷在吶喊。

自己整整堅持了六年，為什麼每次都輸在脈海打通之上；難道自真的就是天生的廢物，一生只能淪為凡夫，好不甘啊！

「開脈敗，下一位......」。

他忍着劇痛爬起，走出廣場。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娘親每日期盼的目光，還有自己夜以繼日苦練的情形。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楊奇的思緒。

「奇哥哥，我已稟明父皇，不管你能不能開脈，玲瓏都會陪在你身邊。」

少女不知何時離開演武台，出現在他面前，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向楊奇，充滿擔憂。

「我......」

楊奇剛要開口，卻被少女身後不遠處，一名身着白色龍袍的男子出言打斷。

「玲瓏，休得胡言，剛剛父皇傳下詔書，已將你許配給鎮南王府的長子楊長樂，等你年過十八，便會舉行大禮。」

「啊，我不要，父皇怎麼可以......」，少女聽到聲音，大驚失色，眼淚瞬間流出，倉皇地向皇宮跑去。

「楊奇，識相的就離玲瓏遠點，別整天裝着一副可憐的樣子，博取玲瓏同情。實話告訴你，無論你今天是否開脈成功，都會被趕出王府」。

男子說完，大笑着離去，只剩下一臉蒼白的楊奇，久久站立，沉默不語。

王府內，一間偏房前，穿着樸素的婦人看着出現在院中的楊奇，心中滿是自責。

「孩子，回來就好；娘親給你做了你最愛吃青面桂花糕，快來嘗嘗。」

婦人開口說完，便扶著少年進入屋內。

屋內的桌子上，擺放了幾塊青稞面混合桂花液，炭烤而熟的麵糰。這種麵糰在王府之中，即便是下人，都不願吃。現在，卻被眼前的婦人視作珍品，放在桌子上。

楊奇拿了一塊，咬了幾口，再也忍不住，躺在娘親懷裏，大聲痛哭起來。

「孩兒又讓娘親失望了。」

「傻孩子，只要你好好活着，娘親就很知足。都說王門深似海，娘親當初也是年少無知，以為深得王爺寵愛，便能在王府之中安享榮華，卻不知......」

「卻不知什麼，林月娥，你好大的膽，竟敢在王府之中口出狂言，混淆是非」，院中，華服少婦尚未臨近，聽到屋內談話，一臉怒容，帶着幾名僕人破門而入。

「王妃駕到，臣妾有失遠迎，一時口無遮攔，還請王妃恕罪」，林月娥看到來人，臉上血色全無，拉着楊奇立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諒你也沒那大狗膽，廢話我也就不多說了，趕緊收拾東西，帶着你那廢物兒子滾出王府，省的外人嘲笑」，華服少婦看着跪下的母子二人，一臉得意地笑道。

旁邊的兩名僕人，不待華服女子吩咐，就開始打掃屋子，將桌上那幾塊糕點扔在地上。

林月娥看着一下午的心血，被人糟蹋，不敢吭聲。

旁邊的楊奇剛想衝出，卻被林月娥起身拉住。

「賤人就是賤人，德福，拿幾錠銀子給他們，到外面，可別說我鎮南王府不講情面，否則......」

華服少婦說完，一名僕人趕緊從腰間掏出三粒碎銀，扔在地上。

林月娥撿起三粒碎銀，一臉苦澀，卻並沒說什麼。拉着楊奇，將地面上的褥子、糕點等物品裝入包裹后，朝屋外走出。

等二人出了王府大門，華服少婦才對着眼前的二名僕人說道「天黑再動手，做得乾淨點，別被他人看到」，說完，若無其事地走向大堂。

旁邊兩名僕人看着王府門外，漸漸消失的兩道身影，這才動身，尾隨在後。

林月娥自知無顏待在京都，出了王府大門，遮著斗篷，帶着楊奇直奔城外而去。

她出生於幾千里之外的離陽城，父母早已離世，只有一位兄長還在，早年靠着自己的嫁妝，在城中經營一家很大商鋪。她此行，正是打算帶着奇兒投奔兄長。

天色漸黑，母子二人來到京郊外一處樹林暫歇。

遠處，有馬蹄之聲響起。

待到百米之遠，楊奇才看清，馬背上是一名少女，正是之前哭着離開的七公主，周琉璃。

也不知她是如何尋到此處。

周琉璃看到前方樹下的母子二人，翻馬下身，快步走到楊奇身前。

「奇哥哥，你走之前，也不跟琉璃打聲招呼，害得琉璃尋了半天，才找過來」。

楊奇看着眼前少女泛紅的眼圈，心裏一陣苦澀。

周皇的掌上明珠，堂堂的七公主，天資聰穎，年僅十四，已到淬體初期境界，在大周朝無人能及。

而他不過是一名八脈都不能開的廢物，如何配得上，又怎敢高攀。

周琉璃好似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不舍地從腰間摘下那塊紫色的玉佩，遞到楊奇手中，開口道：

「這是母妃身前親手為我打造的紫雲配，琉璃從不離身，今日就將其送給奇哥哥。還有，琉璃絕不會嫁給長樂公子，自明日起，就入皇陵閉關，直到奇哥哥歸來。」

琉璃說完，淚水如珠，來不及擦拭，人已轉身跳到馬背，策馬而去。

待琉璃走遠，林月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孽緣啊，奇兒，是娘對不住你，沒能保護好你。而你也不是什麼廢物。當初娘親生下你的時候，京都王府上空，紫雲連連，龍吟震世。你一出生，體內八脈自動覺醒，光澤若金，乃是傳說中的聖人之脈。

當今周皇得知，親自前來探視，並示意王府中人不得外傳；而後口頭上給你定下姻親，將皇家七公主周玲瓏許配給你，待你日後成長起來，便會下嫁到王府。

可惜在你三歲那年，身體抱恙，遲遲不得好轉，娘親請遍府內醫師，盡皆搖頭。只得求王妃找來宮中御醫，施藥救治。

後來娘親多方打探才知，你所患不過是尋常熱病，府內醫師礙於王妃之命，不敢出言相助。而那宮中御醫，在施藥過程中，故意添加了黑蝶皇毒。

此毒，窮極整個大周，也只有皇室才有。而府中王妃又正好是周皇之妹，她害怕你日後成長起來，搶了嫡長子的王位，這才暗中取來此毒，讓御醫添在葯中，加害於你。

最後，命雖保住了，可毒素隱於經脈之中，祛之不盡，聖脈就此沉寂，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說完，林月娥一下子蒼老許多，多年來壓抑在心頭的秘密，從被趕出王府後，才敢說出。

楊奇聽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

難怪自己每次開啟八脈關鍵之時，陰陽脈海內便會生出一股黑氣，阻攔經脈融合。

原來都是那黑蝶皇毒在作祟。

好狠的毒婦，但我楊奇絕不認命。他日再臨京都，定讓你百般償這些年我母子二人所受的屈辱。

楊奇心中暗暗發誓。

人已來到娘親跟前，將她扶起，擦拭完淚水，繼續朝樹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