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工傷

第25章 工傷

六月中旬,正當生產工作如火如荼、員工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這件事情的發生給所有人的情緒帶來了一片陰影。經過是這樣的:忙碌的一天下班后,恰逢又是發工資日,大家都是比較高興的。寸頭不住宿舍,像往常一樣和幾個聾啞工友一起回家,他做事雖然總是慢半拍,但是為人善良,還是挺靠譜的。這幾個人攛掇寸頭一起喝酒,他經不住慫恿,就和工友去了小飯館喝了一頓。喝到半夜眾人起身回去,就在離家還有二里地的大路中間,寸頭突然發現後面來了一輛小貨車,趕緊喊前面同事躲閃,但是那幾個人聽不見沒反應,寸頭就停下來撿扔石頭子想提醒危險,結果就是小貨車發現前方有人時已躲閃不及,把寸頭撞倒在地.....

我得知消息時是凌晨四點多,隨即馬上趕往醫院。老雷先一步過來的,他告訴我寸頭經過搶救命保住了,但人還在ICU觀察,我透過窗戶看到病床上的寸頭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一動也不動。昨天還精神滿滿的,今天怎麼就這樣了。這會還不是悲傷的時候,老雷說道:小貨車是個黑車,沒有保險,寸頭家裏拿的幾萬塊錢已經花沒了,讓我趕緊想辦法。我問道:這不屬於工傷么?我先讓公司拿點錢出來。老雷說:嚴格來說不屬於,因為他們不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我說:怎麼不屬於?老雷說:他是喝完酒走在馬路中間出的事。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先慰問了下寸頭在場的姐姐和愛人:人沒事就好,現在還需要多少錢?寸頭的愛人也是聾啞人,一看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比劃半天我聽不明白也是干著急,姐姐一邊哭着一邊說:感謝領導關心,醫生說每天需要一萬多,具體多少我們也不知道。

而後我馬上給老大和集團領導都彙報了,但領導們的意見是原則上不同意墊付醫療費。經過我的一再請求,最終廠里拿出了一萬元的慰問金,但是這額度實在無濟於事,我又讓老雷上午組織了下廠里的募捐,半天的功夫收到了兩萬多元,其中一千元的額度是最高的,有三個人交了這個數,分別是老大、我,還有平時扣扣嗖嗖且和寸頭不對付的大東。我來不及問大東情況,先去醫院交了這三萬多的醫藥費。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寸頭恢復的情況還可以,ICU躺了五天又轉到普通病床治療,兩周后就出院回家靜養了。接下來就還是這個費用的問題,前前後後花了十八萬多。小貨車車主表態了,自稱爛命一條,車根本不值幾個錢,承諾最多出兩萬塊錢,要不同意就一分不出,愛咋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交警隊的責任認定書註明寸頭負主要責任。剩下的錢除了公司募捐的,靠着寸頭自己家裏的積蓄遠遠不夠,又再借的,借錢的人是前一晚一起喝酒的那幾個工友,雖然不着急還,但是不能算是給,這樣我也沒法說什麼,畢竟金錢面前,人性值幾個金錢。我讓老雷問問社保局工傷部門的人能不能做一些手腳以工傷處理,畢竟平常沒少給好處,但答覆是有這醫院和警察的鑒定報告,做不得假。我心裏又臭罵了一次,扯淡,不是平常孝敬你們的時候了。

沒等到寸頭康復,倒是等到了他家人申請的仲裁通知書:內容大意是說他每天在廠里工作,下班比較晚是常態,出事這天也不例外,喝酒是緩解工作壓力,要求公司支付醫療費。我到了仲裁庭,見到了前些時間在醫院碰面的他姐姐和其他家人。她們也知道自己的訴求不太合理,但為了爭取一點利益不得不用這樣的手段,不好意思直視我。我其實什麼都沒反駁,只是拿出了相應的報告,然後仲裁員看到官方資料上的內容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並且蓋着鮮紅的交警大隊和醫院的章,直接駁回了他家人的訴求,同時宣告如果雙方不同意本次仲裁,可於十五個工作日內向法院起訴。庭審結束退場時,我再次來到對方這一席,關心地說道:不好意思。他的家人哭的什麼話都沒說。我又補充了一句:建議你們也別再起訴了,沒有用的,這還有一萬元錢的慰問金,是廠里老大為寸頭的事情極力爭取的,領導不願意和員工對簿公堂,倒不是怕輸,只是希望你們能理解廠里盡了最大努力。他的姐姐再次淚流滿面:我們不起訴了,謝謝。我最後又說了一句話:寸頭最近如果身體允許的話,就來廠里辦理下離職手續吧。說完轉身就走了,我實在不忍心說着自己不願意說的話,做着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有些人一直在埋怨自己沒有好鞋穿,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現有些人沒有腳。待我一年以後再次見到寸頭的時候,他說後悔在這次車禍中活了下來,如果直接死了就沒有後來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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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長春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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