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命不息

「銳哥，要走了？」

「不至於吧，銳哥，老闆這麼絕情？」

「銳哥，要不大家晚上一起吃頓飯？」

……

林銳笑着對訓練房裏幾個「戰友」說：「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馬上去世，就是換個工作的事情。也確實要承認，老了呀，比不上你們年輕人了。」

戰隊幾人都有些懵，這年頭打職業的，各個俱樂部互換陣容很常見，但像林銳這種狀態下滑然後離隊的，就很少了。

畢竟職業比賽也才興起沒幾年，主動離隊搞直播的有，不想繼續了回家繼承家產的有，錢賺夠了搞投資的有，被迫離隊還真是少見，或者有，年輕人經歷得相對少些。

林銳在隊里擔當輔助和智囊，本不是特別需要操作，但競技遊戲版本更迭快，他的分析漸漸囿於一隅，上個版本的強勢搭配，針對模式，在下個版本就只能吃灰。

道理不管是職業選手還是普通玩家都是懂的，但真正做選擇搭配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初入行的激情和靈感，結果理所當然就是——被淘汰。

這也怪不得別人，這個行業就這樣，當初有多少雄心壯志，現在就有多麼憋屈無奈。

「銳哥，我送你吧。」

「別，千萬別，」林銳嘴角再次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又不是離了你們幾個就活不下去了。還是那句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唄。」

說完，他又揮揮手，走出訓練室，就跟出門買瓶飲料似的走上電梯，下樓，再走出寫字樓，迎著正午毒辣的烈日，瞬間感覺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火辣辣的痛。

說實話，雖然他是被迫離隊，但要找到個下家還是很容易的，即使他不是戰隊明星，也沒拿到過什麼亮眼的成績，但兢兢業業這麼幾年，世界級比賽也參加過不知多少次了，粉絲基數還是有的，圈子裏的朋友也有大把。

不管是做直播也好，換家戰隊也罷，哪怕是當個替補呢，他起碼能找到份工作，餓不死。

但他確實累了，狀態下滑，不是真的打不動了，而是心不在這裏了。

一個競技遊戲不管版本怎麼疊代更新，終究有其生命極限的，玩法、平台、表現效果，終會有過時的時候，然後會有更出色的遊戲把玩家吸引過去。

況且面對席捲全球的病毒，霸主鷹醬都顯得左支右絀，何況一款連舉辦比賽都顯得困難重重的遊戲呢。

原本他以為他可以跟這個遊戲同生共死，但現實是遊戲沒到極限，他找到了自己的極限。

一個是遊戲本身快到點了，讓他看不到奮鬥的希望。

另一個是那種絞盡腦汁排兵佈陣爆肝操作極限反殺都干不過對面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也不過就是個比普通人更會玩一點點的玩家。

曾經的雄心壯志好似被澆了一盆又一盆的冰水，一點又一點地變得微弱，最後燃盡熄滅。

他雙眼無神地走在路上，路過經常跟隊友一起吃飯的館子，路過比賽結束后一定會來放鬆的酒吧，路過一個又一個人頭聳動的網咖，就好像對這幾年從出道到打職業的經歷回放。

過去種種，一幕幕在眼前劃過。

他沮喪又難過，失落又煩躁。

最後他渾渾噩噩地走回了幾公裏外的單身公寓，熟練的打開空調，往床上一躺，徹底放空大腦。

算了，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了，想也沒用。

算了，不去管以後那些麻煩了，

管也管不著。

算了，今天，算了……

然後他睡著了。

意識在無盡混沌中不斷下沉，下沉，沉……

「轟隆隆」

好像打雷了，如戰車咆哮碾過頭頂。

「叮鈴鈴」

好像有電話，像魔音滋擾響徹耳中。

好似夢裏，好似在一片漆黑中，又好似只是虛無幻影，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又有什麼東西在流淌，然後它們交匯了，它們不斷碰撞，不斷迸發，噴湧出水花，濺射出火花，最後開出一朵七彩絢爛的煙花，灼灼不滅。

距離單身公寓幾公裏外，禹曼靈正踏着夜色，站在一棟大樓天台頂上，一邊操控著直播無人機追逐著天空中的戰團，一邊在頻道里興奮地賣力解說：

「我們可以看到，若涵姐正追着那個冥淵教的，一路從XC區打到DC區江城大學附近了，若涵姐的絕獄神雷轟得對面招架不住，看起來似乎已經勝券在握。」

接着又對着鏡頭攢拳說道：「若涵姐是我的，誰贊成，誰反對？」

直播頻道里的彈幕就像沒聽見一樣，烏拉烏拉飄過：

「若涵姐賽高！」

「大，大長腿，愛了愛了。」

「awsl」

「awsl！」

「awsl！」

「這就是A級異能者的實力嗎，恐怖如斯。」

「話說『絕獄神雷』這名字是主播取的嗎，怎麼聽起來像某種結紮手術……」

「頂樓上的，是個淫才，不過這名字確實有夠中二。」

「對面那個起碼是冥淵教的紅袍吧，感覺勉強夠A-了。」

「主播主播，戰場走遠了，快跑起來！」

「戰場太遠了看不清楚，我還是更喜歡看主播帶球跑路的樣子。」

「戰場太遠了看不清楚，我還是更喜歡看主播帶球跑路的樣子。+1」

「戰場太遠了看不清楚，我還是更喜歡看主播帶球跑路的樣子。+2」

……

禹曼靈看着彈幕，鼓了鼓腮幫子，沒辦法，開始在高樓上快速奔行，從一棟樓躍到另一棟樓，始終綴在戰場後面，一邊跑還一邊說：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動了，跟了半夜也不見人打賞，心寒了。」

剛說完，彈幕上方飄過一串火箭。

「曼靈曼靈嫁給我」打賞給主播100枚火箭。

「曼靈和我有個約」打賞給主播50枚火箭。

「我愛曼靈一萬年」打賞給主播50枚火箭。

「曼靈之護」打賞給主播50枚火箭。

……

禹曼靈奔跑中任由髮絲在風中起伏，看着視網膜液態屏里不斷飛過的卡通火箭，從苦瓜臉秒變笑嘻嘻：

「謝謝諸位打賞啦，今天主播決定帶領大家近距離觀察A級異能者的戰鬥，大家不要走開哦。」

隨着這邊禹曼靈不斷接近戰場，天空中的戰鬥也發生著變化。

今晚本就多雲，隨着戰場轉移，雲團中拉出一道筆直的切線，切線中間不時多出一團一團空洞，那是交手雙方的餘波打散了雲霧，然後可以目見的又慢慢聚攏。

此時天上突然又是一次強震，聲波激蕩四方，雲團中穿行的前者再一次被後者追上，霎時再次濁雲排盪，一半天空雷霆震震，電光閃耀，威赫惶惶，一半天空火焰激蕩，烈火熊熊，魔影縱深。

這波相撞后，追擊者卻首次被打了回去，可見那身裹雷霆的身影交手后先是一頓，然後向後滑出數里，站在雲端，步踏罡風，遙看對方。

被追者停在天上，似是知道今晚鐵定跑不掉了，身上的黑色兜袍在火焰中鼓盪起來，只一個呼吸，方圓數十里竟有無數血霧開始向他匯聚。

血霧被快速吸入兜袍內那具燒得已看不出人形的軀殼，他似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身體弓起來，嘴裏發出不似人聲的長嘯。

一對雙臂倍長的翅膀從他的背後刺破兜袍，同樣燃燒着烈焰，展開在紅彤彤的天空裏。

他的臉逐漸被拉長，瞳孔發赤，耳廓變尖，嘴裏長出了獠牙，四肢浮現絨毛，手腳伸出利爪，終於仰天咆哮。

被火焰映照的紅色天空隨着咆哮聲起，漸漸轉為青藍，又轉為藍紫，再轉為慘白，最終歸於黑暗，而他，或說它的身影已隱藏在黑暗中，幾不可見。

但在禹曼靈的無人機高清鏡頭下，被無盡雷光映射的天空中，有一部分地方分明可見高溫灼燒空氣產生的光影波動。

禹曼靈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一股灼燒感，但偏偏還在直播中，只能艱難說道：

「啊啊啊，我現在感覺空氣里都帶有火星，有沒有哪位大神在彈幕里解讀一下，這個變身出來的是個什麼東西？現在戰鬥要進入第二階段了嗎？若涵姐有沒有危險呀？」

彈幕大神：

「這個是冥淵的冥火鬼，屬於冥主之下第二層次，能夠任意改變火焰的顏色，火焰顏色越深，溫度就越高，所以夜晚也算它的主場。」

「但這是冥淵生物借教徒肉身在咱們維度的投影，時間一長，自己就能把自己燒沒了。」

「接樓上的，一般投影時長是按秒算的，要看接受投影的軀殼強度，大概30到60秒之間，這個半殘的估計更短。」

「也幸好現在它被若涵小姐姐攔在天上，如果在市區內這麼一爆，估計小半個江城可以打出GG了。」

「另外，天上的小姐姐有沒有危險不知道，主播你離得太近的話就會有危險了。」

「幾公里的距離對這種冥淵生物來說瞬息及至。」

「樓上流弊！曼靈快跑呀！」

「樓上流弊！曼靈快跑呀！+1」

「樓上流弊！曼靈快跑呀！+2」

……

我勒個去，小丑竟是我自己！

禹曼靈看到彈幕，徹底僵住了，話都不敢回，開始躬著身子猥瑣後退，恨不能提前十分鐘砍掉自己心愛的大白腿，隨着高空罡風吹來一波熱浪，冷汗瞬間黏住背心體恤。

幸好，雷雲中的那位好像發現了這邊的「直播事故」，裹挾雷霆搶先出手，剎那間化為一道閃電，與黑夜裏那似可見似不可見之物戰在一處。

轟隆隆雷鳴不斷，滋啦啦灼燒未停。

這邊似鎖鏈長蛇糾纏不休，那邊似濃霧未形翻滾不定。即時又有音嘯陣陣響起，爆鳴隆隆不絕，震得周圍百里尖叫不斷，犬吠不止。

隨着戰鬥激化，遠處的直播無人機鏡頭也震蕩不休，但直播間人數不減反增。

「作死協會水城分部前來報到，話說我們這裏都能看見幾百裏外的雷雲吶！」

「作死協會宛城分部前來報到，近距離跪舔若涵小姐姐長腿！」

「作死協會陽城分部前來報到，零距離跪舔若涵小姐姐長腿！」

「作死協會嵐城分部前來報到，負距離跪舔若涵小姐姐長腿！」

「樓上要死啦！超管，超管在哪裏！」

「今晚打老虎被超管禁言1小時。」

……

隨着越來越多的觀眾進入直播間，而危險源也已經被纏住了，禹曼靈的那顆快要沉寂的心又躁動了起來。

今年是吃糠咽菜還是鐘鳴鼎食，就看這一波了。

直播鏡頭好死不死再次拉近，對準長發飛舞，柳眉倒豎，嘴唇緊抿的吳若涵。

可以看見，在激烈戰鬥之中，她身着的七分牛仔褲上還殘留這不少火星，燒穿的布料下晶瑩如玉的肌膚與周邊焦黑的破口形成強烈對比，而上身單薄的白色襯衫沁出一層薄汗，直接貼在了身上，勾勒出其凹凸有致的身姿。這種剛毅與柔美結合，靚麗與污濁共舞的畫面，簡直就是世界名畫級別的經典，勾得直播間里一眾舔屏怪瘋狂嚎叫。

「啊啊啊！若涵小姐姐從今以後就是我的女神！」

「樓上死開！若涵小姐姐豈容爾等玷污！她是我的！」

「若涵後援會前來觀戰，奉勸有些人，不要動不動就想獨吞，若涵是我們大家的！」

「若涵後援會是個什麼組織？它正經嗎？」

「呵呵，若涵小姐姐又不是明星，怎麼可能會有正經的後援會嘛。」

「後援會地址給個，去看看有沒有福利。」

「跪求若涵小姐姐高清福利照。」

「跪求若涵小姐姐高清福利照。+1」

「跪求若涵小姐姐高清福利照。+2」

「歡迎諸位同道加入若涵後援會，網址：XXXXXXXX」

「卧槽，哪個煞筆窮瘋了把自家網店廣告打這裏來了？」

「驚奇綠茶旗艦店被超管禁言1小時。」

……

天上戰鬥打得激烈，禹曼靈的直播間也是徹底火了，觀看人數從最初的幾百人到現在直破十萬，讓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好像看見一條金光大道在向她招手。

哪兒還管吳會長大人願意不願意上鏡啊，拍，對準了使勁拍，心裏還為會長今天沒穿蕾絲弔帶加超短裙大叫可惜。

呵呵呵，協會宗旨是什麼？

生，命，不，息，

作，死，不，止！

停不下來，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