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千世界
不知何年,不知何月,不知何界。
秦國。
夜。
都城安陽,皇宮裡,太監舉著燈籠急匆匆去請穩婆,宮女紛紛端著毛巾熱水進入皇后寢室內,秦國君主也被驚動了,親自趕到皇后這邊,焦急地在寢室外催促穩婆。
幾個穩婆小跑著趕來,顧不得給君王行禮,連忙進去主持皇后產子事宜。
「快!熱水!」
「趕緊的!」
「皇後殿下,您加把勁!」
寢室內亂做一團,宮女穩婆不斷端著熱水盆進出,秦國君主在簾外無目的地走來走去,面上焦急如焚。
「嗚啊,哇」
一個時辰后,簾內傳來嬰兒啼哭聲,一個穩婆驚喜地跑出來,不迭說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個皇子!母子平安!」
秦國君主大喜,不顧眾人的阻攔,徑直進入簾內,握住虛弱的皇后的手,一臉寵溺地看著剛剛清洗完畢的新生皇子。
「梓童,你辛苦了······」
皇后淡淡微笑著,同樣一臉喜意看著終於產下的皇室嫡長子。
陳狗蛋眼皮始終睜不開,卻能感覺光亮十分刺眼,似乎他剛剛脫離了一個舒適昏暗的環境。
方才聽到一陣嘈雜,但很不真切,此時終於用力睜開眼睛,耳內聽到的聲音也清晰了起來。
一個相貌端莊俊美的中年男人正一臉慈祥地看著自己,眼珠轉轉,一個面目蒼白的絕美女子正輕輕抓著自己的手。
聞到了血腥氣。
陳狗蛋有點明白了。
投胎了啊······
可是,怎麼我還記得我叫陳狗蛋呢······
孟婆不會偷懶了吧······
外界的嘈雜,讓陳狗蛋突然覺得有些倦了,只想閉上眼睛睡一覺。
「就叫他秦立吧!」
此時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
叫秦立啊。
感覺還不如陳狗蛋呢······
春去秋又來,六年時間過去,秦國皇室嫡長子,未來的太子——秦立,已經到了讀書的年紀,秦國君主也早早安排他到了國子監入學。
秦國君主著急是有原因的。
秦立剛出生,眼神中就透露著其他孩子沒有的豐富情感,很早就能開口說話,但令人震驚的是,秦立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爹爹,也不是媽媽,而是「俺渴了。」
早慧能理解,但秦國君主苦思不得解的是,這孩子是從哪裡學的「俺」?
宮裡有人這麼說話嗎?
想來想去,還是讓他早些讀讀四書五經的好!
陳狗蛋也沒想到再世為人,能夠成為一個皇太子。
這種新奇的體驗還是有趣的,他清清楚楚記得前世的每一件事,甚至最後墜崖的感受,在六年之後都記憶猶新。
陳狗蛋想起師尊經常向他感嘆的一句話。
「人生最遺憾的是,不能同時擁有青春的體驗和對青春的感悟。」
陳狗蛋覺得,他現在應該算是同時擁有了吧。
當坐在國子監內,有舉世鴻儒一對一指點他的學習時,陳狗蛋定定看著眼前的書卷,心裡對自己說,「既然來了,那就叫秦立吧。」
讀書學習,與鴻儒對策,騎馬射箭,習武鍛體,秦立在正規的皇室教育中一天天成長起來。
秦立十四歲的一個冬夜。
安陽皇宮又是一陣慌亂,奔走呼號的人遍布皇宮,恰如十四年前,秦立出生的那夜。
只是,這一次,秦國君主駕崩了。
既然皇太子已定,在幾位大臣的呼籲下,秦立匆匆靈前即位,主持國喪,代理國事。
隔年春節,擇定吉日,秦國舉辦新皇登基儀式,秦立正式踐祚。
十五歲的秦立,成為了秦國之主。
但他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得意,這一年裡,做帝王的日子,反而讓秦立感到不舒服。
隔三差五便有早朝,五更之前就需起身準備,每日都有數不清的奏章摺子,常常晚上還需批摺子。
這些也就罷了,秦立連吃個東西都不舒心,滿桌子的菜其實味道一般,偶爾遇到好吃的,夾了幾筷子,太監就給端走,他還發怒不得,只能老老實實遵守這些規矩。
後宮佳麗確實不少,但秦立覺得她們甚是無趣,對自己更是毫無感情,秦立也少與她們親熱言語。
唯一讓秦立感興趣的治理天下,顯得也那麼奇怪。
秦立本以為這一世,可以執掌國權,造福百姓,永留青史。
但真當坐了君主之位,秦立沒有任何這種體會。
他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全部來自於下面的臣子,來自於朝會,來自於奏章。
摺子里,今日這個大臣指責那個封疆大吏誤國殃民,明日那個大臣吹噓治理災情如何得當,如何為聖上分憂。
可漸漸地,秦立琢磨出些味道。
封疆大吏未必是誤國殃民,但定然是和攻訐者黨派有別。
治理災情的大臣未必得心應手,背地裡的賑災銀去向不清不白。
秦立想了許久,才明白。
他們關心的,不是秦國,不是朝廷,也不是天下百姓。
關心的是劉家,是張家,是程家,是他們家中的奴僕數量與財富,是家中的莊園與田地。
想著想著,秦立感覺很荒誕。
他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呢?
秦家是秦國最大的家族,有最多的奴僕與財富,最不利天下百姓的是秦家,佔了最多的田地,是秦家。
皇室的那些王爺公子,拿的用的都是國庫里的財富,揮霍無度,皆取之於百姓。
慢慢地,秦立覺得倦了,早朝很少去,奏章隨便批,混著日子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所有大臣都有些看不懂這個陛下了。
直到,十年後。
秦國君主秦立宣布退位,舉國震驚,皇太子幼年登基。
而老皇秦立,帶著些書卷,領著幾位心腹奴僕,離開了都城,不知去了何處雲遊。
沒有人知道這個奇怪的皇帝去了哪裡,也不知最後死到了哪裡······
後來,秦國的小皇帝無力把持國政,極度依靠內臣的幫助與外臣抗衡,卻使得宦官專政,朝政不穩。
而此時,鄰近的楚國發布新政,楚皇勵精圖治,養精蓄銳三年。
而後楚國大軍揮師入秦,秦國毫無抵抗之力,盡歸楚地。
藉助秦國作為跳板,楚皇用十年時間一統天下。
第二代儲君為欣欣盛世飄飄然,從而奢侈無度,大興土木,勞民傷財。
不過數十年,一統的楚國分崩離析,諸侯割據,天下混亂。
這樣的輪迴,在這個世界反覆上演,不知何時會有終止。
······
不知何年,不知何月,不知何界。
年僅五歲的張為正,坐在張家後院涼亭中,借著月光,舉手細細瞧著。
「怎麼什麼都記得呢······」
五歲的孩子,眼裡滿是滄桑,似是已至暮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