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騰蛇笑了笑，現在還想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身為天界神君，他必守天界不落入妖邪之手，這本就是沒有退路的事。就如同當年的帝君，再不願雙手染血，再不願傷害摯友，也別無它法，身在其位，必擔其責。至於其它，騰蛇只想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見到帝君，畢竟他答應過要在天界恭候帝君，也曾在心裏祈禱過，等待見到睥睨三界的神祗再度現世的一日。

騰蛇往前走出幾步，抬手指向半空，「羅喉計都，你最好明白，那根本就不是帝君。帝君寧願消散於天地，也絕不會墮為血魔，還在人界大開殺戒。如果你認為自己曾經是帝君的朋友，希望你帶着魔族立馬離開天界，永不再來侵犯，否則就踏着我的屍體跨過天門!"

羅喉計都尚未說話，那血魔先冷笑一聲，"養了千年竟養出個白眼狼，百年前就處處阻攔我，現在我不過是要拿回我的東西，居然還敢與我作對，你既是想死，成全你又何妨?"

騰蛇執劍的手一抖，隨後將劍穩穩指向血魔，"無論你做得有多像，你都不是我的帝君。"他的身形一掠而起，帶着火光的寶劍刺向血魔，「該死的是你!"

一時神魔兩族便都看着在半空中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位，那血魔出手時的光芒也是紅色，與騰蛇的火光頗為相似。既是拼個你死我活，雙方出手都是殺招，帶着騰騰殺氣，恨不能立時取對方性命。

青龍在下面看着只覺心驚肉跳，雖然明白那個被血色籠罩的是假的帝君，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帝君出手時的模樣，果決、狠厲。都說人界的帝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哪裏及得上帝君一分?

「是你們把我逼到這一步的，"架住騰蛇劈來的一劍，血魔微微勾起嘴角，「兩百年了，不要說讓我等千年，今日你們便都償還給我吧。"

「天界不欠你!"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騰蛇咬了咬牙，正打算將所有功力都注入劍中，眼前就突然多了一片血霧。耳中傳來青龍的驚呼聲，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覺得心口一陣劇痛，一口腥甜來不及壓下噴出，有些許濺到了劍上，引得寶劍一陣不安的輕顫。然而騰蛇的身形卻是半分也不肯後退，執拗地攔住血魔的招式，不讓他再有出招的機會。

「你就這麼想死么?我不僅要你死，還要你永失輪迴!"血魔被徹底激怒，竟然五指一抓，就要去取騰蛇的心臟。

帝君，騰蛇儘力了，如果還有來世，只求帝君還願再度點化我，若真沒有來世，只求帝君永遠忘掉我，忘掉那個養了千年的白眼狼….聽見底下傳來的驚呼聲，騰蛇閉上了眼，手中的劍卻是往前一送。

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如果天道有眼，就讓他與這血魔同歸於盡吧。

手上並沒有傳來任何感覺，看來這最後一劍還是刺空了，騰蛇有些遺憾地想，卻又感到身上並沒有傳來新的痛楚，甚至剛才的聲音...那是血魔的痛呼!騰蛇這才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團柔和白光托住，緩緩飄回地面。這白光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眼眶一下就紅了，騰蛇更咽著四處打量，尋找著渴求再見的身影。

「羅喉計都，久違了。"一個莊嚴又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在場的神魔俱是一驚。

這個聲音的音質與血魔是一樣的，但沒有誰會質疑這是兩個不同的聲音。

天界一方，半空中點點白光降下，凝成一個素白的身影，一雙墨瞳俯視着在場所有神魔，最後定格在羅喉計都身上，「他是誰?"

「你…你是誰?」羅喉計都臉色一變。

「你認為我是誰?你又認為他是誰?"

「你…不可能，他才是柏麟，你不過是長得和他一樣，不，你是天界做出來的…"

「假的當做真的，真的當做假的，羅喉計都，百年不見，你的眼力真是愈發好了。"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騰蛇冷笑一聲，率先一撩衣擺跪下，「屬下恭迎帝君!"

眾仙神回過神來，也都跟着騰蛇跪下，「恭迎帝君歷劫歸來!"

歷劫歸來么?柏麟眼無笑意地看着集結而來的魔族，他的法力只有昔日的八成，此番乃是因感應到手環中的靈力急劇流失，心知天界遇險而強行出關。而自己的「劫」，只怕還未結束吧?「你..你真的是柏麟.」

「計都兄，你可別被他給騙了。經歷了那麼多事，我還會為這群廢物而戰?"適才被那白光逼得靈氣一滯，血魔這時才覺得好些，"你答應過我，一定會為我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這裏沒有你的東西!你給老子滾遠點，否則老子讓你生不如死!"服下了靈丹，騰蛇感到內傷有所緩解，便又跳起來指著血魔罵道，"正主面前，看你還敢放肆!"

"計都兄，你真的不相信我么?"

羅喉計都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柏麟，又看了看血魔，一時陷入了沉思。當初雖說是與柏麟同祭天地，可他們並未同行，因而對對方的際遇羅喉計都毫不知情。待回到魔界，他自覺放下了過往的恩恩怨怨，也不曾打聽過柏麟的下落。唯一一次想起還是一場醉酒後，他一時興起，提筆畫了一幅柏麟的畫像，酒醒后也沒當回事，隨手就把畫丟在了寢殿。羅喉計都眯起眼看向血魔，十年前魔尊告訴自己，昔年的天界帝君歷劫失敗，真正生出執念隨為血魔，而自己看着那張與畫中分毫不差的面容，只想着柏麟既自願墮魔，他們之間將不再有當初的分歧，許是一段新的緣法。再後來，自己便陪着血魔，一步一步隨着他殺上天界...

失而復得的驚喜湮滅了所有理智，讓他無暇去思考，以柏麟的心性，是否有絲毫的可能，會選擇墮為血魔。

「柏麟.."羅喉計都重新看向那位白衣神祗。「計都兄，他不是.."

「羅喉計都，想不到在你眼裏我竟是這個樣子。"柏麟依舊漠然俯視着，「你高看了自己，更看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