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人駕駛的巨獸

在海上都市工作已經三年了，這期間輾轉過十幾家公司，無一例外，都在三個月之內被辭退。

原因十分可笑，您的項目價值預估不達標。

泛用性外骨骼機甲，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被提上日程的項目。因為造價、利用效率、性價比等方面都不算優秀，所以一直都沒人願意深度開發。

但是這項技術在李尨眼中，是對於人類而言，最接近本質的進化。

並非是通過程序控制外置機械，而是以神經連接的方式，將其作為四肢的強化延伸，這難道不比驅動機械人更好嗎？在李尨這個固執科學家的眼中，實在不能理解。

這天他估摸著最後的餘款，大概還有償還欠債的能力，於是就想着去酒吧買醉。

路上他看着周圍的彩燈，來來往往的人群，和各式日新月異的交通設備，痛苦的跑進小巷咆哮。

不被任何人理解的痛苦，他以前聽教授講過，但自信心過於飽滿的下場就是，他當時認為那只是無才之輩的呻吟。

現在當這種現象真的在他身上發生，他才知道教授往日的笑臉，為什麼總帶着一種無奈意味。

「咚，咚，咚……」

鋼鐵與地面碰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李尨再也顧不上那點心傷，立即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比蒙級三類機甲阿米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在李尨的視線中出現的是，一尊高度為二十三米，重量高達三百噸的龐然巨物，一般會用於港口貨物集裝，或者是山石原木開採這些事情上，在都市裏橫行霸道，且不說會不會造成經濟損失，單就巨大噪音就足夠誘發心臟病。

前些年阿米什的試用階段測試，曾經爆發過三次暴走事件，其結果是造成十人以上死亡，即便是最少的那一次，也是十一人死亡八十三人受傷。

當下那隻巨獸的移動方式，可不像有人在駕駛的樣子。

「逃！」

李尨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逃跑。這裏是海上都市，集合全世界資本力量，身處政治庇佑之下，目的在於開拓科技前沿力量，所以無論出現什麼事故都不奇怪。

因為早在所有人進入這座都市的時候，可能會面臨的下場，以及高額的回報，都是一併寫在意外保險里的。

可李尨選錯了逃跑的路線。

無論他怎麼改變方向，那隻巨獸始終都在向他靠近。

當他拐進一條陌生小巷的時候，已經知道完蛋了。

因為這裏是死胡同。

「喂，把嘴閉死！」

傳到李尨耳中的聲音，它的主人是一名女性，穿着寬大的灰色罩袍，以不符合人體強度的方式移動，在數棟高樓之間不斷騰移，身形靈敏的像是一隻機械材質的貓咪。

她在七秒鐘之內跨越將近百米，其中還包括有四堵牆壁，在李尨面前停下，將這個倒霉蛋抱起，用盡全身力氣再一次開始移動。

李尨根本就搞不清眼前的狀況，只能試探性的問道：「您是？現在的情況是？」

女人低頭瞥了李尨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下巴上，身形急速下墜落到一處餐廳旁。趁著還在進行平面移動，女人很有耐心的回答了李尨的問題：「我是聞弦，醒藍實驗室的負責人。現在我們所面臨的情況是，處於模塊化升級中的阿米什，突然陷入程序矛盾狀態，現在是在不受控制的無目的暴走。根據它的活動量來判斷，他還剩下百分之三的能量，所以我在進行牽引式引導，嘗試將它的能量耗空。」

女人回答完李尨的問題，立即展開反問：「從四號區域到十七號區域，應該已經完成了避難處理才對，你為什麼還停在這邊？」

聽到聞弦的問題，李尨突然反應過來，剛才從他身邊開過的車輛，都沒有走左邊車道，很明顯的是在進行避難。

但是當時李尨沉浸在悲傷里，因為就在四十分鐘前，李尨被七十四號實驗室開除了，理由是李尨所進行的實驗，與該實驗室的大方向戰略不和。

大概是因為李尨和實驗室負責人相處的不錯，所以那個戴着眼鏡的溫吞男人承諾：「如果我們以後的實驗方向做出改變，並且符合你的專業能力，那麼我們一定會優先通知你。」

那不過就只是客套話而已，李尨很清楚。

大概意思，就和上初中的時候，李尨發現自己的兩個朋友，他們先前根本不認識。但是有一天，其中的一人過生日，另一個人帶了很多同學去慶祝，唯獨沒有喊上李尨，事後說這次把你不小心忘了，下次一定先告訴你一樣。

都只是為了不讓雙方難堪的場面話而已。

「很抱歉，我沒有接到通知。」李尨說出了自己之所以沒有去避難的原因。

在海上都市，所有的信息都是以公司為節點發送。而李尨處於剛被開除的階段，所以沒有收到避難信息，其實相當正常的事情。

因為所有暫時不服務於公司的人，在被解僱之後的三天內，才會被轉接到大系統體制內，這一點已經飽受詬病很久了。

據說相關部門正在修改，可具體進展如何，那就只有天曉得了。

「無業狀態？」聞弦帶着李尨在下水道中移動，現在他們已經到十七號區域的邊緣了，如果不立即進行折返的話，阿米什就有進入非戒備區的可能。

李尨點點頭，說道：「對，剛被辭退，還不到兩小時。」

這種倒霉事情，大概也就李尨能碰上了。縱觀海上都市建成的四十年間，恰好處於無業狀態，也就是非體制內狀態，而且撞進戒備區的人，至多也就四個人而已。

其中有兩人，是戒備測試的志願者，只不過事先不知道而已。

「話說，我能轉頭跑出戒備區嗎？」李尨小心翼翼的問道。

根據聞弦剛才說的，她是在引導阿米什消耗能量，所以李尨為什麼跑呢？很快聞弦就給出了答案：「你要是不想繼續給別人添更多麻煩，就乖乖的跟着我行動。這台阿米什是構架建築用的，所以有着目標物鎖定功能，你剛才已經被它鎖定上了。如果不是因為你胡亂逃竄的話，這會兒阿米什已經走進電子陷阱了。」

聞弦頓了頓，冷笑道：「謝謝你啊。」

難怪剛才阿米什一直跟着我，李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很快，李尨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問道：「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你數據迴路編造幾級？」聞弦拿出設備看了一眼，發現阿米什嚴重偏離軌跡。如果就這麼讓它暴走下去的話，別看僅僅只有百分之三的能量，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能造成數噸炸藥的毀滅效果。

簡直就是一塊肆意飛舞的隕石。

「如果你的數回編造在六級以上，那就把這個東西拿去，看看能不能重編阿米什的移動程序……」聞弦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尨給打斷了：「撬動目標物放置關節，使其處於半脫軌狀態，之後啟動橫行轉調和上部上升，就能使阿米什腿部完成拆卸對吧？」

「放心，我很懂這個的。」李尨搶過操控面板，一臉貪婪的舔舐嘴唇。

畢竟我也有參與設計啊。

「好！」聞弦放下李尨，啟動電子引流裝置，將自身作為能量補充點，強行吸引阿米什靠近，然後笑道：「你不是個會說大話的吧？」

「是又怎麼樣？我們有別的路嗎？」李尨反問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自信，掃去所有頹然。

「那就交給你了！別讓人失望啊！」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