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女媧靈藤
「那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既然連永巳都已經束手無策，為今之計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無憫，這本不關你的事，是我冥界註定有此一難。」永巳嘆了口氣，希望能將無憫勸回來，她不希望無憫涉險。
「永巳，拋開我們倆的交情不談，單論我生於斯長於斯，冥界便也算是我的家了，現如今冥界有難，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冥界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永巳看着固執的無憫，一字一頓的說，「但你在我心裏同樣也是無比重要的家人，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出事。」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無憫安撫著被攔在結界之外心急如焚的永巳，「相信我，我可以保全自己。」
禾兮站在無憫身側，朝着永巳的方向恭敬的行了個禮：「永巳大人放心，我也會誓死保護姐姐的。」
禾兮看着女子模樣的永巳，心裏不禁暗笑，自己不久前還真心實意的吃過她的醋，卻不想竟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原來，這位永巳大人竟也是位姐姐，坊間傳言果然信不得。
隨着最後一道驚雷落下，那座佇立了不知多少年歲的巨大結界應聲碎裂，整個黃泉碧落府緩緩沉入了地下。
眼見着巍峨的結界轟然崩塌，永巳身形一動，不顧忘月的阻攔想要隻身上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重重彈了回去。
廢墟的正中央升騰起了一團黑霧，黑霧包裹着一口黑色的木質棺材，棺材周遭是被腐蝕成焦土的大地。
詭異的是，這一片死寂之中，竟有一簇鮮綠色的藤蔓正生機勃勃的捆縛著棺材中的煞氣。
看來，這綠藤應該是女媧的手筆了。
無憫身上的那根藤鞭在這簇綠藤的感召下產生了共鳴，靈巧的藤蔓隱隱有些躁動不安，幾乎快要脫離無憫的掌控。
看着異常興奮的藤鞭，無憫的心裏忽然有了一個猜想。
她手上的這根藤鞭生性嗜血，又對鮮血的品質極為挑剔，若是對手的修為過低，它還不屑於進食。
但若是遇見了修為高深之人的血，它便貪婪得像個餓死鬼，恨不得把每一滴血都吸干。
不過這藤蔓卻唯獨在吸食無憫的血液時會格外的有節制，每次都只是小小的抿上一口便會收斂起來，還會十分貼心的替她止血。
所以會不會是因為它汲取的靈力不夠，才導致這根藤一直是淺褐色的，就像枯萎了一般？
想到這裏，無憫劃破了自己的手掌，汩汩鮮血浸潤了藤鞭，只見整根藤條舒展着蔓延開來，末端還長出了幾片柔嫩的綠葉，葉子的模樣與黑霧中的那團綠藤上的別無二致。
果然……
「你也是女媧留下的仙藤么？」無憫看着手裏生機勃勃的藤蔓自言自語道，「你若是真的想回去，便回去吧，我不會怨你。」
那根靈藤聽懂了她的話，開始努力朝着黑霧的方向茁壯生長起來，不多時便與那一大簇的綠藤融為一體，合力禁錮著蠢蠢欲動的黑霧。
「姐姐，你沒事吧？」禾兮看着無憫的手，臉上寫滿了擔憂。
「我沒事。」無憫渾不在意的甩了甩手，捏訣為自己止了血。
捏完訣后她忽然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掌笑了起來，只是這份笑意卻未達眼底，連帶着心中也有些悵然若失。
小沒良心的，平時吸了那麼點血都要大驚小怪好久，此番真的讓你喝了個飽，你反倒是連止血都不幫我止了。
一旁的禾兮催動起了攝魂鈴，壓制着不斷湧來的陰煞，本就氣色不太好的臉變得更加慘白。
無憫看穿了他的逞強卻並未點破，只默默的開始着手佈陣。
她要將蚩尤的屍骨徹底封死在這裏，此舉不光是為了冥界的芸芸眾生，更是為了自己，她此生再也不想看見那個莫名其妙的神隕了。
她累了，倦了，厭煩了。
現在的她既沒興趣知道這個神隕為何偏偏找上了她，也沒興趣去了解神隕，又或者蚩尤，與祝融之間究竟有怎樣的愛恨情仇。
她現在只想要這一切通通毀滅。
既然那神隕是蚩尤轉世而來的魂魄，又費盡心思想要重回本體復生蚩尤，那她就偏要讓他無法如願。
無憫以女媧的靈藤為陣眼，打算獻祭自己。
她要以身為引，與蚩尤同歸於盡。
然而此時的禾兮還不知道無憫的想法，只隱隱感覺到了她心中的那份決絕，他一臉擔憂的回頭望着她，她卻笑靨如故，令他瞧不出什麼端倪。
無憫臉上笑得無比安心，然而尚未散去的雷雲之外，永巳卻恨不得撲上去攔住這個瘋女人。
那隻小狐狸不知道他的好姐姐要做什麼，她可是一清二楚。
無憫悄悄傳音給永巳:「這麼多年以來承蒙照顧，只是永巳，我的存在本就有悖常理，現如今機會就在眼前，難道你不希望我能就此解脫么？」
永巳咬牙切齒的回她:「笨蛋無憫，連本座這個冥界之主都尚未發話，誰又敢說你什麼？！」
無憫打趣道:「冥王大人如此威風，旁人自然不敢亂嚼我的舌根。」
「別想着轉移話題，你趕緊給我回來，天塌了自然該由天界那群老匹夫頂着，只要你在我冥界範圍之內，我必能護你周全。」
「永巳你看，我一個半吊子上神，三界之中無數人巴望着想要看我笑話，而現在我突然有機會去當這個救世主，不成便罷了，倘若真的成了，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啊。」
永巳氣急敗壞:「什麼狗屁美談，我竟不知你何時成了會在乎這些虛名的人！」
無憫搖搖頭:「此言差矣，美名總比罵名要強多了。」
「廢話少說，你快回來。」
「已經太遲了，永巳，你知道的。」
「只要你回來，這反噬之力我來替你受了也無妨。」
「你若是因我而受牽連，忘月還不得親手撕了我么？」
永巳還待再說些什麼，無憫卻打斷了她的話:「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別胡說，你今年才多大啊，你的餘生還長著呢。」
「姐姐，永巳姐姐，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無憫看了眼身旁的禾兮，接着傳音道，「天界不適合他，我希望，你能幫他重回九尾狐族。」
永巳挑眉，連傳過來的聲音都帶着盛怒:「你這是在交代後事么？」
這丫頭第一次叫她姐姐，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算是吧。」
「若是我不答應呢？」永巳看了眼禾兮毛絨絨的狐耳，「你信不信你前腳死，我後腳就能送他下去陪你？」
「不信。」
好吧，永巳自己也不信，她對這個毛絨絨的小東西還真下不去手，只是……
「那他要是自己想要尋死，可就怪不得我了吧？」
「他不會的。」其實無憫對此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禾兮對她的執念頗深，她心裏有數。
「倘若屆時他當真要尋死，還望你能幫我攔住他。」無憫補充道。
永巳看了眼無憫即將完成的陣法，心知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只得認命，「普天之下，你就只捨不得那隻小狐狸？」
「我自然也捨不得你，可你不是還有忘月么？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得很。」
永巳拗不過她，沉吟半晌，終是鄭重回道:「我等你回來，下一世我定會為你安排一個順遂的輪迴。」
無憫點點頭，轉而看向禾兮:「禾兮，姐姐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好好活着。」
禾兮聞言，心裏陡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姐姐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什麼。」無憫趁其不備狠狠推了他一把，將禾兮遠遠的送了出去。
她用自己的真身下了一道同命鎖，將禾兮牢牢困在了一方青灰色的結界之內，送到了永巳身邊。
無憫只是留下一句，禾兮，乖乖等我回來，便頭也不回的一步步走向那團黑霧。
她捨不得禾兮，捨不得永巳，也同樣捨不得梵如和龍辛，還有不知身在何處的禍斗，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更渴望擺脫這副軀殼，擺脫火神帶給她的陰影，她想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下，只做無憫。
隨着陣法的完成，那些藤蔓突然變得尖利無比，直直刺穿了無憫的身軀，無數的倒刺紮根在她的胸口，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迅速流逝。
鮮血淋漓，藤蔓肆意生長。
禾兮目眥欲裂，拚命撞擊著困住他的結界，卻不得其法，漸漸的，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竟是流出了兩行血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