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春信心中的雪裡是完美的。
不論前世今生,雪裡都是使她仰望的存在。
家庭小康,親人疼愛,學習優異。人生路上,沒經歷過什麼大挫折,小學、中學、大學,按部就班。
更重要的,這樣優秀完美的雪裡,是她一個人的,她們曾經那樣親密無間。
雖然不知道她畢業後過得怎麼樣,工作和感情是否順利,想她那麼厲害、聰明,應當也是不差的。
雪裡是如此令人生羨,那時春信就時常在想,如果能擁有雪裡所擁有的其中一項,她的人生也許會輕鬆很多。
這種設想當然是不存在的,春信長大后也不再埋怨老天為何待她如此苛刻。
能結識雪裡,與她有過一段美好時光,吻過她,牽過她,曾相互依偎著取暖,已是命運的一份甜蜜贈禮。
——這世上一定有比我更可憐的人,其實我已經很好啦,我已經擁有很多啦。以後會好起來的,加油加油,堅持堅持。
……
如今的雪裡,更是接近神祇般的存在。
救她於沼澤深淵,賜甘露與佳肴,降臨凡世,日夜為伴。
她的分量一天比一天重,是她已融入骨血不能分割的存在。
現在的春信,當然是聽不懂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但她天生的共情力使她明白,雪裡此刻多麼自責自厭。
「你現在不明白,你以後會明白的,你很快就能明白。但我不想等到那時候,那太讓我難堪了,我承受不起,讓我冷靜一下吧。」
路燈亮起,灰色的雪片變成暖暖的橙色,在路燈和車燈下快速地降落,沒有光的地方,卻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沒有淚,這實在是沒什麼好哭的,雪裡一點也不委屈。
她們真的一點都沒變,春信還是那個春信,她也還是那樣擔不起事,那麼膽小,還沒怎麼著呢自己先嚇個半死。
雪裡在一棵又一棵梧桐樹下走過,春信吭哧吭哧在後面追,張大嘴巴喘氣,北風吸進肺里,血液都快凍結成冰。
這人仗著自己個高腿長,悶頭只管往前走,春信小跑越過她,展臂攔在她面前,「你要幹嘛都行,你好歹把手揣進兜里去吧,長凍瘡了怎麼辦?」
她用捂得熱熱的小手給她捏捏,暖暖,捧在嘴邊哈氣,覺得差不多了,才給她塞回羽絨服外兜里,「行了,去你的吧。」
鍘刀就貼著她脖子,她把頭伸過去它也不砍,擦著皮肉一點點磨,鈍刀子割肉,是打定主意讓她受折磨。
雪花在地面已鋪了薄薄一層,雪裡雙手揣兜慢慢地走,駝著背,下巴塞進毛衣領里,耳邊是春信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
她總是拖著步子,兩條腿不怎麼抬,擦著地面走,因此鞋底總是壞得很快。有時是因為心情很好,有時是累了。
雪裡腳步放得更輕更緩,使她跟得輕鬆一些,兩人相差不過半步。
小區里大人小孩在玩雪,歡聲笑語一片,笑聲在四面的高樓之間飄轉,兩個沉默的魂從他們身邊飄過,在薄透的雪地上踩出一串腳印。
打開家門,溫暖的燈光和親人關切問候一下把她們拽回人間。
「怎麼這麼晚,又上哪瘋去了?吃了沒,沒吃飯在鍋里,菜用微波爐熱熱吧。」
「我去熱飯!」春信語氣故作輕快。
飯菜在餐桌擺好,春信蹦躂著去叫她,卻看見雪裡把被子和枕頭都抱到客卧,又拿了她的眼鏡盒、書和水杯,還有手機充電器。
「我在客卧住一段時間。」雪裡站在門邊說。
熱飯時候心裡就慌慌的,春信現在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
蔣夢妍聽見動靜走過來,兩個屋探頭瞧一眼,「怎麼了?吵架了,鬧分居呢。」
她說笑著,春信也苦著一張臉笑,「那你住吧。」
蔣夢妍撞撞她肩膀,「姐姐鬧脾氣啊?是不是你又調皮了,還是她抽瘋了,媽媽幫你把她攆回來。」
「不了。讓她自己在那吧,她想呆就呆唄。」
她情願走就走吧,要來,也是要心甘情願來,何必強求呢。
小孩吵架大人管不著,蔣夢妍互相安慰兩句就走了,回到沙發上,扯了毯子蓋住自己靠在趙誠肩膀上看電視。
春信把飯分成兩份,抬了一份放到她房間里,得到她一句生分的「謝謝」,她悶聲沒搭理,抬著自己那份飯回到房間,用勺子挖著吃,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混在飯里囫圇著咽下去。
她不明白怎麼突然變這樣了,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春信好委屈。
除了剛搬新家那次,鬧彆扭自己在客卧睡了個午覺,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她們沒分開過。連坐火車去康城,那麼遠的路都得擠一個鋪。
平時小打小鬧沒上過心,這次好像很嚴重,比以往所有加起來都嚴重。可春信好糊塗,到底是因為什麼?!
吃完飯春信打開門出去,一擰客卧門把手,反鎖了,她曲指敲兩下,「我收碗,你吃好了嗎。」
裡面隱隱約約傳來一句,「我待會兒自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