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變

回想起自己的27年，從身無寸縷的嬰孩兒到滿臉鬍渣的「老青年」，從開始的一無所有到現在的一無是處，好像擁有過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端午節回了趟老家，坐在臭烘烘的黑麵包車上，我努力地回憶著來城裡的這幾年。四年的大學生活，挺頹廢的，除了上下課就是待在宿舍里，沒有參加社團活動，鮮少與同學聚餐。那會兒好多同學都在校外實習、學車，我卻只想著躺在床板上。我承認我是懶惰的，也在此後的幾年承擔著後果。

我是奶奶帶大的，爺爺是在我出生前一年走的，爸媽又在我不記事兒的時候離了婚。在九幾年，離婚這件事在農村裡很少很少，所以這成了我頭頂揮之不散的陰霾，貫穿我整個童年生活。奶奶膝下有七個子女，早年夭折一個，剩下三兒三女，近兩年大姑和二伯相繼去世，看著她花白的頭髮和滿臉的皺褶，我心疼。自從我爸媽離婚以後，奶奶一直跟著她最小的兒子，就是我的父親，這個她最寵溺也是最不安分的孩子。理由是我沒有人照顧，因為這件事，讓的她得罪了一眾兒子兒媳們。我是奶奶最喜歡的孩子，我爸是她最喜歡的兒子，我媽也曾是她最喜歡的兒媳。可奶奶並未過上一天安生日子。

奶奶一直把我帶到高中畢業，從村裡到鎮上再到縣城，家裡雖貧窮，我倒也沒有餓肚子。小時候我虛榮心很強，死愛面子，記得上初中那會兒，看到奶奶在街邊撿瓶子我就生氣，我氣為什麼別人家爸媽都在身邊，我氣問什麼別人家有錢。我覺得委屈，可我不懂她的委屈。高中的時候，我很叛逆，那會兒我走讀，每天放學回家不怎麼愛理她，她說的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有時候聽煩了我就跑出屋去。我煩透了，厭倦了這乏味的生活。上大學以後，來了武漢，我不怎麼回老家了，我想自由。奶奶還是愛嘮叨，電話那頭她大著嗓門兒說想我回去看看，我說家裡沒意思，一直在搪塞著。後來她也就沒再說讓我常回去了，讓我多給她打打電話就行，我說哦。

前年，奶奶在家摔了一跤，要了她半條命，從那以後，她的身體越來越差，走路蹣跚，必須拄著拐杖。電話里，她沒再像從前一樣愛嘮叨了，只說沒什麼事，年紀大了，讓我安心工作，家裡有叔伯。我不知道奶奶當時說話用了多大的氣力，只覺得心裡一酸。掛了電話，我沒哭，真的。

工作有四年了，除了過年我基本不怎麼回去，以前是不想，現在是不敢。我忘不了她在人前誇我的樣子，她笑得好開心。以前我很反感她這樣不著邊際地誇我，因為我沒有她說的那麼好，現在我只覺得是自己太平凡，配不上奶奶的期待。我還是這麼虛榮呵。

我的二十七年裡，切切實實有著對奶奶的記憶的，大概只有二十年，以前我是孩子，現在我還是，原來她未變，我也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