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縱橫者,墜網人

第47章:縱橫者,墜網人

「巨子。」盜跖的確洒脫,但並不是不精明,事實恰好相反,身為一個正兒八經的賊骨頭,他的精明超過大多數人的想象。在這種整個農家皆為之震懾的時刻喊一聲『天明』,他表示他還沒有那麼蠢。

單膝跪地,微垂前傾頭顱,以示恭敬。為了給天明立勢也是為了……盜跖對著地面的臉上浮現出他人不可聞的賤笑。禍水東引!

「一直躲躲藏藏的!本寶寶已經玩夠了!」本就在盜跖的速度下,田賜的攻勢一直被化解,一直就憋著一股氣,而此時盜跖的『無視』徹底將其引爆,殺意四射。

至於會敗?盜跖抬頭,緊盯著天明。怎麼可能!

眼中殺心淡薄些許,顯得更加清明,似乎連眸子都顯得更大了些。而隨之瘋長的,是濃重殺機。

一身被劃得襤褸的衣裳,灰頭土臉的一身(兩天多沒睡覺還一直在趕路的途中),身上甚至有血跡(實際上也沒有多少,有幾處都是勉強破皮,比被樹枝掛傷強些但也強不到哪裡去,但畢竟現在殺心過重,被放大),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管你是誰!我要保護的,可是整個墨家!宰了你!

非攻入手,另一手想聚起墨眉,卻發現墨眉似乎不聽使喚,以前凝聚成劍,而此時只餘下一絲二縷。用那無法控制,自身未曾面對的殺心去掌御一柄德者之劍,無異於痴人說夢。若非這次是為盜跖以及保護整個墨家燃起的殺機,只怕是連這一絲二縷都凝聚不了。

未能聚起墨眉,一柄劍影便已入手,揮劍迎上田賜之時與方才十息之內斬殺田虎的殺人之道截然不同,盡顯堂皇之道。

「怎麼看?」蓋聶看了一眼散亂的整理藥箱的端木蓉,又將目光放在戰局之中。

「還不如方才,至少,殺人殺得夠快。」面對衛庄的回答,蓋聶挑了挑眉,掃了一眼似乎因為感受到寒意而退開了好幾步的任垚,略微偏轉身子擋下,「況且,你認為他這樣能維持多久?」微闔眼,「若不是因為盜跖與墨家,但即便如此他憑此也壓制不了多久。在空白之上染上血色極其簡單,但想要拭去,可絕非如斯簡單。」

「那你還只給他一月時間。」蓋聶淡淡道。

「只是我的期待,」衛庄不掩眸中冰涼,「他做不到,我便毀了他。」

「就如當年,」一席布衣無風而動,「你死我活。」

「如今亦是。」

這個回答,還真是不出預料。當年因為縱橫,此時又因何而爭?最應合縱敵強之國迎來了連橫,最應連橫獨霸,后兼而滅之的國家卻得到了合縱……這本就是個錯誤。然而結局卻不會改變,秦獨尊而六國滅。

蘇秦合縱六國,佩六國相印,也不過逼秦廢稱帝之計。張儀雄才大略,解六國聯盟,卻只是助秦稱霸亂世。然而當時的秦國本就是最強,是否稱帝,是否稱霸,又…是否重要?

有你我,秦兼并天下,無你我……世事依舊如此。

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布衣之怒尚且血濺五步,天下不息,何人能得一『安居』?

縱橫或能決一時成敗……卻終究無法左右這天下之局。

咸陽……

「一個死人,我們這麼看著?」黑色面罩上的蛛網在這寒氣遍布的冰窖中顯得更加清冷。

「這可是造出馬鐙,馬鞍,馬蹄鐵。還有貴族用於書寫紙張的天才,更是之前陛下眼前的大紅人。要不是扶蘇公子出了那事,只怕此時此刻陪陛下東巡的就是他了。

」另一人知道得明顯比前一人多。

「明明跟我兒子差不多大,可惜了。」

「你還有個兒子?」他似乎很是詫異,畢竟在羅網,有著感情牽絆的人,可是少的可憐。

「是啊!」對面的人散發出的極其淺薄的溫和氣息令他很快解除了戒心,「羅網的賞金很高,能讓我們家過得好一點。」

「拿著吧。」他說著從懷裡拋出一個錢袋,「我自己就一個人,也不介意讓你們家過得『更』好一點。」聳了聳肩。

「多謝。」他不知道面前這人從哪裡看出他此時的窘迫,除一聲謝意,也再無他物,「日後必有報答。」

「等始皇帝東巡歸來,這次任務也就可以完成了。」

「是啊!始皇陛下歸來,任務就完成了。」

「走吧,到換班時間了。」臉上依舊是那淺薄得幾不可見的溫和。

「嗯。」

冰窖門打開,四目交錯,一縷無味暗香飄出冰窖,細潤無聲。

出門,二人相背而行,臉上那清淡溫和變得冰冷徹骨,「將死之人。」(東巡歸來,任務就可以(去)完成了)

東巡行宮……

一人影於殿中退去,無人留意。

看著手裡竹籤,放下。

章邯……可莫要自誤。而你……損二子拖延時機,但勿令朕失望。

「咳!咳!」白絹捂口,后隨意卷著一席簡書投至火爐之中,帶起一縷血氣,一縷冷風將其吹散,「入秋了,卻還未到收割之時。不過……」右掌虛握,似將萬物皆掌於手,「就快了。」

『始皇帝死而地分』?朕一日不逝,爾等便一日跪俯?朕一世不亡,爾等便一世潛藏?哪怕以天下為局?亦不過如此。有資格相對弈棋之人皆或是逝去,或是跪俯,終是無趣。

而你,在點醒我的那刻起我們之間的差距便已是鴻溝。你居於破敗的庭院,言及見到了自身的死亡,拾起一片落葉說看到了整個秋天。聲稱七國的天下,你要……九十九。

朕……端坐在七國的頂峰,等待著,逃脫著死亡降臨,四季輪轉在朕腳下而七國破滅,皆歸於朕。但屬於朕的版圖卻從未曾停止擴張,北域的狼族東胡,西方的西羌諸部,在朕的腳下不過是一步一步退卻。至今苟活著的六國勛貴……『始皇帝死而地分』,想來也不過是無趣而上不了檯面的無聊動作。

一念及此,嬴政眸中如深潭死水,哪怕天下為局,勝者得之,依此為餌,仍舊不敢抬頭?

或是寡人太過在意……這群螻蟻。

站在殿門前的趙高看著嬴政的眸子,只是一瞬間有些失神,低下頭,他似乎看到了已是許久未曾見過,在那日翻手之時呂不韋身首異處。覆手之際說出「六國盡滅於今日始!」的睥睨無雙。

「陛下,王綰,馮劫二位大人靈堂已布好。」

「那便……」微闔的眼睛似乎連睜都懶得睜開,「去上一炷香。」

「除此之外……」趙高雙手奉起一卷宣紙。

「嗯。」

緩行的步伐漸起,「西北月氏送王女入咸陽……求十載相安太平。」

「讓他們滾……」

在將畫卷徹底展開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嬴政伏案之手未能止住的輕顫,將眸子移去,眼中驚艷一閃而過,隨後迎來的是內心之中那不見底的驚懼,隨後便是怨懟。退後……退後……再退後!

「將人留下……」喉中發出的聲音極盡壓抑,「迎至蜃樓。」

未曾應答,亦無需應答,已然退出大殿的趙高將門合上,他眸中以往或許曾有驚悸,惶恐……思緒,又或是……偽裝?他那自從入秦以來永遠未曾有過失態的臉上呈現出已然扭曲的暴怒!

隨著前行,臉上的那種扭曲反而愈加放大,行宮內侍女仿若未聞。

總有些人自作聰明,自視甚高;總有些人因為觸怒不應該去觸碰的東西,而為自身招來滅亡;總有些人,欲將九天之上的帝皇,拉下凡塵。趙高撫臉之手緩緩落下,置於腹前,食指輕動。總有些人,墜入蛛網……然未自知。

「大人。」

「陰陽家,」趙高的聲音不復以往的輕柔,眸中的瘋狂帶起絲絲剛毅以及殺機,「既然觸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那便是時候……讓他們準備退場了。至於月氏……」當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俯首之人卻覺得毛骨悚然,「便令其見一見,被點燃后的始皇帝吧!」

四季鎮……

「終是忍不住了,」蓋聶微闔雙目,「傷人非其所願。」卻沒有絲毫上前的行動。

「敵人的血,才是邁步踏上台階時最好的點綴。那自然是……」衛庄睜開雙眼,「越鮮艷越好。」

「殺心,只能引來更加濃重的殺機,」田言眸中沒有絲毫擔憂,「無外乎……以殺止殺。」

在天明殺心爆發出來的瞬間,幹將莫邪這對『弒君之劍』在殺心逼迫下亦是展露鋒芒。原本一直被特別壓抑的殺性如壓縮到極致的火藥桶,徹底被引爆開來。

沒有任何的試探,兩者出手皆是殺招。一者五劍齊出。一者秋枯為引,迎出冬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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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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