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仙人掌
01
陳嘉漁依稀記得班主任走進教室宣布語文老師因為癌症去世的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誰也沒想到前幾天還站在自家面前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些裝在她手裡的明信片最終也沒能送到他們手裡。而他們說要以後再送給老師的明信片也再也沒有機會被看見。
於是誰也不知道誰給自己寫了一句什麼樣的話。
——
1月3日，陳嘉漁有一場考試。
1號這天早上她早早起床拿著複習資料去學校湖邊背書。這幾天天氣還不錯，雖然依然很冷，但是太陽更加溫暖。
手機響了，俞潮發的消息。
——複習嗎？哪呢？
——複習。但是為了提高彼此效率，還是各自複習。
——我不願意。
——誰管你願不願意。你敢來騷擾我我就咬死你。
——陳嘉漁你還是人嗎？
陳嘉漁關了手機，開始專心背書。
要考的科目不是太多，但每一科划的重點都足夠背到吐血。
陳嘉漁中午去吃飯時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她說叔叔家的一個哥哥結婚了，順便提了一句放寒假了想見見俞潮。
1月10號陳嘉漁早上考完最後一科回宿舍收拾行李，俞潮訂了中午一點回南青市的高鐵票。
陳嘉漁推著行李走出宿舍門，看見只背了一個登山包的俞潮站在暖洋洋的陽光底下等她。
俞潮接了陳嘉漁手裡的行李箱，提了提，說：「真搞不懂為什麼你們女生能收出這麼多東西來。」
上了高鐵之後，因為兩人座位不同，俞潮和一個老爺爺換了座位，和陳嘉漁坐在了一起。
車外的風景飛速掠過，列車平穩地向前行駛。
俞潮靠著陳嘉漁的腦袋，懶洋洋地眯著眼，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溫暖柔和。
「我大一剛來的時候也是坐的列車，也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就這麼看著外面的風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每一次回家來學校我都很討厭。」
「為什麼？」陳嘉漁偏著頭問他，「你不會坐高鐵都暈車吧？」
「因為沒有你啊。」
俞潮捏著她的手指，慢慢說：「很久以前我就幻想過我們一起去上大學的情景，想象過我們一起坐在高鐵上，看著外面的風景，我幫你提行李，我們一起下車，一起去學校，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但是，這個場景直到今天才實現。」
陳嘉漁安靜聽他說著，反握住他的手。
俞潮蹭了蹭她的臉：「陳嘉漁，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原來我已經這麼喜歡你了。」
陳嘉漁笑了笑：「你今天怎麼這麼多感慨？」
俞潮說：「我要走文藝男青年憂傷小伙兒路線了不行嗎？」
「行。你樂意就好。」
三個半小時后列車到達南青市，陳嘉漁叫醒睡著了的俞潮，他站起來把行李箱拿下來，推著往前走。陳嘉漁提著他的登山包，看著輕，拿起來可費勁。
快到出口時堵住了，陳嘉漁站在俞潮前面，把他的背包往上提了提。她旁邊的女生還在跟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箱作鬥爭。
她回頭拉了拉俞潮的袖子：「幫一下忙。」
俞潮看了一眼，然後幫她把行李箱拿了下來，女生道謝，他回頭一看，陳嘉漁好像已經出去了。
他推著行李走出列車，看見陳嘉漁站在外面等他。
兩人走出南青市高鐵站，陳爸爸來接她，兩人就此道別。坐上車的時候陳嘉漁才想起還沒有告訴俞潮自己媽媽想見他的事情。想了想，還是等確定好時間再跟他講。
回到家，陳媽媽準備了一桌子菜飯，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
今年過年很早，年前一星期陳媽媽就開始備年貨，拉著她去超市買了很多豆奶製品，都是老年人的，她覺得奇怪。
「今年大年初一我們要回你三外婆家拜年，正好能趕上你三外婆的生日。」
陳嘉漁有點小失望，還以為大年初一能跟俞潮一起去玩。結果她一問，他說他今年過年也不在南青市區。
陳媽媽看出她這點小心思，取笑她：「又不是去一個月。」
大年初一早上七點，陳媽媽叫醒了陳嘉漁，讓她把新衣服穿上，洗漱好就準備出發了。
結果她在家裡等了半小時還沒走，她看著忙著備禮品的陳媽媽，問：「媽，還有多久能走？這都半小時了。」
「不是跟你說了嘛，要等你叔叔家那邊的人過來一起走。」
「哪個叔叔？」
「之前跟你說過，你四叔叔家的小兒子結婚，女方家的親戚要和我們一起回家給你三外婆拜年。四叔叔是你三外婆很疼的侄兒，老人家年紀大了想見見小一輩家的媳婦兒。」
「得得得，媽你不用跟我說這些複雜的親戚關係。你趕緊收拾，我回房間補一覺。」
「你這孩子跟著收拾一下嘛。」
陳嘉漁感覺自己都已經睡醒了一覺，看一眼手機，八點四十分，她無奈地繼續躺回床上。
門鈴響了，然後似乎進來了很多人，吵吵鬧鬧的。
陳媽媽在外面喊她出去叫人。
客廳里坐著陳嘉漁的四叔叔和四姨，還有他們的大兒子，大兒媳婦，剛剛結婚的小兒媳婦，還有小兒媳婦的表妹。
陳媽媽一一介紹，這些關係把她搞得暈頭轉向，只能是看見年紀稍長的就喊叔叔阿姨，年輕一點的就叫姐姐。
她剛結婚表哥的兒媳婦是個有些靦腆但是很溫和的女人，聽大人聊天說是高中英語老師。她的表妹倒是很開朗，主動和她介紹自己。
「我是你表嫂的表妹，俞汐。你叫我什麼都行，我也不太理得清這些關係。」
陳嘉漁乖巧喊道：「俞汐姐。」
一群人在客廳里喝茶，陳爸爸看了一眼手錶問四叔叔：「老四，你再催催。」
俞汐和陳嘉漁說：「我有個弟弟跟你同齡，去了那邊你們同齡人也好交流。」
陳嘉漁點頭稱是。
這時候門鈴響了，陳嘉漁去開門，她的表哥站在門外：「嘉漁，都長這麼高了。」
「表哥。快進來。」陳嘉漁拉開了門。
等表哥走進來之後，她頭一抬看見了俞潮。
兩人站在門口對視了得有十秒，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動不動。
「我說剛剛一路上來這麼熟悉，好像來過，原來是你家。」
陳嘉漁說：「好感動，你一個超級大路痴能記得我家。」
俞潮進來了，陳嘉漁說：「你又是怎麼來的？」
俞潮指了指朝他走過來的俞汐：「我姐。」
陳嘉漁抿著唇，說：「緣分妙不可言吶。」
似乎還有一個人被堵在路上沒有來，大家都在等，陳嘉漁帶著俞潮參觀了自己的房間。
俞潮轉了一圈后說：「你的房間很大嘛。」他一轉頭看見了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
陳嘉漁走過去，說：「你送的仙人掌。我把它養得很好。」
「你還留著啊？」
「嗯。有一陣子還開了幾朵小花。」陳嘉漁靠在窗邊說，「這好像是除了高跟鞋以外你送我的第一個東西。」
俞潮想了想，點頭：「還真是。我都沒想到你能留到現在。」
陳嘉漁玩著俞潮外套沒有扣上的牛角扣，低著頭輕聲說：「俞潮，你其實是不是覺得我好像沒有那麼喜歡你。」
俞潮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認真回答：「是。」
「不是的。」她抬起頭，靈動的眼眸安靜凝望著他的臉，「我只是不善於表達。」
俞潮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沒事，我用心體會。不過，現在我感覺到了。」
他看了一眼窗台上的仙人掌。
02
陳嘉漁的三外婆家在南青市的一個小鎮上，屬於農村，她去過幾次，山清水秀，村民都很熱情。
一行人開著車從市區出發前往小鎮。
小鎮入口是一條筆直的水泥路，路邊有高高的路燈，各家各戶門前都貼著對聯。
車在一扇紅色大門外停下，下了車走進去，是個很大的院子，種著各種果樹花草，有個葡萄架棚子，下面擺著幾張小石桌，有人在打麻將。
一隻體格壯碩，四肢矯健的大黃狗朝他們奔過來，搖著尾巴。陳嘉漁很喜歡狗，蹲下去摸了摸它的腦袋。
大人們都進了堂屋，陳嘉漁和俞潮留在外面的院子里逗狗。
「陳嘉漁，進來叫人，三外婆喊你。」陳媽媽站在台階上，朝她招手，「回來也不先去認人，越長大越沒禮貌了。」
兩母女進去正撞上俞汐，陳嘉漁回頭的時候看見俞汐揪著俞潮的耳朵把他也給提溜進來了。
堂屋裡一屋子滿滿的人大多數她都不認識，和三外婆說了會兒話后陳媽媽放了她，讓她自個去玩了。
出了院子她沒有看見俞潮，只見到一群小孩子圍著棵樹，仰著腦袋，又是叫又是跳的。走過去也往上一瞧，瞧見俞潮修長的兩條腿正一邊卡一截樹枝，坐在上邊摘桔子。
她頓時無語。多大個人了，還爬樹。
俞潮把摘下的桔子裝進兜里，跳下樹來立刻被一群小孩圍住吵著要桔子。他把他們帶到石桌邊坐下，然後把桔子一個個分發給孩子們。
「給你留了一個。嘗嘗。」俞潮把掏出來的桔子剝皮，遞給陳嘉漁。
陳嘉漁吃了一掰，甜甜的。
俞潮伸了個懶腰：「哎，真無聊啊。」
這時候那群離去的小孩子又回來了，拉著兩個人和他們一起去放鞭炮。
陳嘉漁站在樹底下看俞潮和一群小孩子玩，覺得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