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44節 雲姨

「你是？」

小廣開門，面前一個年輕男子，最明顯的特徵是頭髮比一般然烏城男子的頭髮要長，捲曲的耷拉在額頭前面，明顯是梳了辮子后臨時取下來的。又聯想到他說在曼度區酒館的事，他立馬想到差點和自己同秦安然起了衝突那個扎了馬尾辮，身穿皮鞋的男子。

「先前聽聞你和姜晨說起你穿越過中央森林公園的事。哦，姜晨就是你叫那黑袍哥。」

「你是誰？」來人面容和善，笑意盈盈，但小廣生出強烈的警覺。不僅是因為他不同於然烏人的打扮，更出自少年的直覺。他從來人怪異的笑容中感到了少見的危險的氣息。面對黑袍哥那樣的異人，他可以毫無防備甚至開幾句玩笑，那是他知道這些都是九風的朋友，無論他們口中說什麼，直覺告訴小廣他們不會害自己。而面前的人卻剛好想法，言語中滿是恭謹，語氣也儘是和善，但那股危險的氣息騙不了人。

小廣立即想要關上房門，男子伸手擋住。小廣無論多麼用力都無法將房門閉合，男子依然帶著詭異的笑繼續說，「廣公子真是英雄少年，敢一個人從北區到南區來，而且還是穿越了中央的森林公園前來。只是剛才我聽聞公子和姜晨說起很多細節都不完善，聽來不覺得過癮，想再聽公子細細說一遍，好回去把這精彩的穿越故事轉述給我家少爺聽。」

一道巨大的吸引力從外傳來，小廣身子不受控的往前俯衝出去。他修習過體術，可那些皮毛在這巨大的吸引力之下毫無用處，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男子將手鎖在小廣喉嚨處，露出兇惡的面目，悶聲說：「廣公子快把先前你和九風相處那晚發生的事細細再說一遍，不然讓你立即葬身在此！」

那人用力之下小廣呼吸都感覺困難。他第一次遭遇了死亡的威脅，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大聲呼救，眼前閃過父親，母親和小牛的影子。就在此刻，一聲沉悶的狗吠聲音從旁穿來，雲姨坐在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狗身上到達這邊。黑狗見到男子，立馬就要衝上來撕咬，男子右手掐在小廣脖子上陡然鬆開，向後隔空揮去一拳，自己一個閃身向空中躍去。至少有兩三層樓的高度，眨眼已經飛出了院子。

黑狗仍想繼續追去，騎在身上的雲姨拍拍它的腦袋輕聲說：「算了，瑞年，跑了就別追。你回去同七長老說下今晚發生的事，請他注意著南區，有外人來了。」黑狗聽得懂人話，身子極速縮小，又變成在觀山酒家那半個手臂的乖巧模樣，朝著小廣院門外跑去。

小廣經歷剛才的生死關節，仍然沒有搞懂發生了什麼。驚魂未定的站在門外，看見雲姨過來才稍顯安心。

「雲姨是來救我的么？」

雲姨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全是，小傢伙你膽子確實大，既不會體術也不會隱法，就敢穿越中央森林公園。」

小廣先前漲紅的臉慢慢消退下去，他摸了摸脖子語氣激動地說：「雲姨，我不明白，你們都這麼說，那公園中到底有什麼？黑袍哥，還有你，還有剛才想要殺我的又都是誰？這是在然烏帝國的都城中，難道他們不怕警衛隊么？在城裡殺一個人就這麼簡單？」

「小傢伙你別激動，你口中的警衛隊只是保護普通平民的安全。到現在為止你還覺得你是個普通平民？」

「我母親在北區開設拳館，父親因公在軍隊中殉職。我不是普通平民是什麼？」

「你見過辛教授，到過大學，進了新實驗樓，

還見到了九風。從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普通的平民了。」雲姨對少年不算十分了解，多是姜晨的轉達。九風性情古怪，又是長老院的寶貝，常年都在大學中，自己跟她接觸很少。她還不知曉小廣那枚骨玉牌的事，如果知道只怕更加佩服少年的無知無畏。如此多的人和事歸結在他的身上，而他居然還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常人，不知道這是少年的純真還是確確實實是底層平民沒有機會接觸更高的秘密，才保有無知者無畏的態度。

小廣不是真的蠢到以為自己還和之前一無所知時候一樣，每天只要上學放學就可以平靜生活。但他年紀尚小，對真實世界展開的態度不能全靠星星點點的事實去理解。沒有世家的長輩教誨和提點，看不清也看不懂真實的世界才是他們和貴族世家子弟真正的區別，而遠非物質上的差距。

「我能告訴你的是，當你變得越來越不普通，這是好事。你會慢慢認識到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這種真實帶來的兇險和惡是你以往都沒有見過的。所以你要學會保護自己，少年，不能每次都期盼有我這樣的人出現，我今夜過來純粹是巧合。倘若我不出現，你會在絕對力量的懸殊下，帶著剛剛打開的視野消失在這座宏大的然烏都城中。」

少年吸了一大口氣，雲姨的話讓他想起自己母親。母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但他能怎麼辦？如果說遇見九風，或者再往前，那一晚和小牛相約在貴家路小廣場看到黑影，甚至更早，自己家中傳下骨玉牌開始，這些都是奇遇。可這些都不是他主動選擇，他能主動選擇的就是練習體修，骸血濃度只是丁等，將將入門。幾個月下來連開蒙的門檻都沒有碰到。難不成要讓他從這個年紀開始閉門不出，這樣才能杜絕這個世界的危險？

少年想到此有些委屈，一方面是面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境遇，包括今晚差點死於人手，生死一刻的驚懼。另一方面也因為面前的中年女人看來不輕不重地關心。他嘴角稍微有些抽搐，又咽了口氣回去，讓眼淚沒有流出來。他這難得脆弱的一刻被雲姨明銳捕捉，雲姨一把將他摟到懷裡。要是被姜晨看到肯定又要在旁大喊「雲姨啊雲姨，這麼小你都不放過！」

雲姨這個舉動少年多少有些意外，但並不抗拒。他依靠在這個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女人懷中，莫名地感覺十分溫暖。

「我既然來找你了，你也別三天後再去我那。方中傑和付觀山那邊我明天跟他們說一聲，你明天就坐著蒸汽車回到北區去。記得在自己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前，不要亂跑。連大學也別輕易去。大學不是你表面看到的理學研究的學府，包括辛教授在內，他們都不是你這樣的普通小傢伙可以輕易接觸的。」

雲姨這話不是為了詆毀誰，而是在說一個淺顯的事實。辛教授也好，九風也好，他們或許面對少年都沒有惡意。但只要是和他們接觸了必然會引動他們身前身後的注視，這樣的注視下，那些隱藏的勢力哪怕只是動一個小指頭，對於少年來說都是足以殺生的大禍。今晚被那大黑狗瑞年逼退的人，見他離開的動作雲姨已經確定必然不是黑手組織，那肯定就是佤邦來的圖雅少年手下——粉象組織的人。雲姨能分析的出這一層已經屬實不易，但想要再進一步，她也力有不逮。只能讓瑞年去請七長老多加註意。然烏帝國萬萬千千的平民和貧民都希望成為貴族，但貴族在面對更大權勢的世家門閥，世家門閥在面對皇族和隱藏大佬乃至教會等等諸多勢力的情況下，誰都不能輕鬆度日。從這個角度來說，一輩子當一個一無所知的快樂平民似乎才是最好的選擇。

「南區百萬人口，每年都會有幾個號稱穿越了森林公園的人。我聽聞方中傑放出風聲，今晚就特意來看，沒想到你登台竟敢這樣胡說八道。什麼四隻耳朵的兔子，我要是那大學的張教授也被你氣的不輕。」

雲姨轉換了口吻，不再提之前沉重的話題。而是說起原本想要三天後見面再說的事。她既然想要明天就送走少年，今晚索性就一次性問清楚。

小廣被雲姨拆穿，不但沒有氣惱，反而是面對母親一樣撒嬌似的憨笑起來，沒有作答。

「以後回去不要再提你穿越過森林公園，那裡面真正的東西是不能給外人看的。我原本是想問你，九風那孩子有沒有跟你額外提到什麼？畢竟她古靈精怪，我也拿不准她的性子。」

「那一晚我做了個夢，夢到父親，然後掙扎醒來，九風就在我的帳篷里。」

「掙扎醒來？是個噩夢吧。」

小廣點點頭，父親的死是他的心結，每每提到總是不能釋懷。雲姨從他寥寥幾字想到了更多。大長老曾說過，九風主修精神力，那麼她的成人禮考驗主要就是圍繞精神力方面來的。小廣與她同行，做了噩夢多辦就和她的考驗相關。

雲姨來本是為了打探九風成人禮的情況，她是長老會的寶貝，但大長老並不十分待見這個少女。作為教會的客卿，是大長老在十幾年前救了自己，將自己從元熙公和林將軍兩位大佬孫輩爭鬥的漩渦中拯救了出來，若非如此她早已化成了渣滓不存與此了。

「我猜想小傢伙，你父親應該不在人世了？而且不是正常死亡，所以才成了你的心結，在那一晚夢中出現正是反應了你的心結。」

「父親在之前備戰時候被軍隊中的中山所徵召了去，后因公殉職，再沒能回來。」提到父親，小廣眼中再次充盈了眼淚，這次沒有忍住，眼淚順著眼眶流了出來。

又是軍隊，自己的父母當年也是因為元熙公和林將軍二位嫡孫為自己爭鬥而禍及家人，她對軍隊體系恨到了骨子裡，因此才逃來了南區，被大長老所救。聽少年如此說來，也不知如何安慰，在心中更加同情他的遭遇。

「你回到北區家中以後如何打算？」

「辛教授給我安排了叢林區的公學，進入公學以後我努力讀書，以後要考大學！只要進了大學，我不相信還有人敢隨意的打殺我。」

雲姨輕輕點點頭，少年志氣可嘉。進入帝國至理大學幾乎可以等同於進入了貴族的人上人圈子，無論是今晚的粉象還是黑手都不敢輕易對大學入手。那一尊尊教授都是在帝國可以獨掌一方的大學者，更不要提那位傳說中的校長，細論起來他跟拜火教的當代的教主似乎還有頗深的牽連。

「能進入大學是最好的，小傢伙你記住，今晚你算是認識雲姨了。雲姨是拜火教的客卿，我不會體術也不會隱法。但如果將來發生了什麼麻煩事，你解決不了，可以來南區找我。另外你把這個帶去，這是剛才那瑞年的氣魄分身珠，保你在進入大學前幾年之中安全無虞。」

雲姨從薄紗裙的裙擺上扯下一個裝飾的珍珠球，小半個拳頭大小，原本不算起眼。可被她握在手中看起來似乎反而在燁燁生輝。

「你別管它是什麼原理，記得千萬別給辛教授和大學那幫學究看到，不然又要套用理學那一套高深的理論拿去研究。你只記得將他隨身放好，記得是隨身擺放好。有外力威脅生命時用力將他捏碎，瑞年的氣魄分身會出來保護你。」

「謝謝雲姨，我們第一次見面，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敢收。」

「你不是拜託九風，她又找了姜晨去幫你那小黑皮夥伴么。這個就算是我給你的禮物，現在你和小黑皮一人一件都公平了。記得回去好好讀書，有事可以來南區找我，我的觀海酒家一直開著。如果無事也可以給我寫信，雲姨盼著你考進大學那天，那可是了不得的榮耀！」

小廣再三感謝后，雲姨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出院門，之前還給了他在觀山酒家說書三天的工錢，說是過身後自己去找方中傑再討要回來。小廣絲毫不懷疑她有這樣的能力，今晚的生死遭遇以及和雲姨的一番長談，不明就裡，但見識到了世界真實殘酷的惡。此刻他只想回到北區，能夠考進大學或許才是平民出生的他最佳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