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不可以，別離開我

江黎請假了，不知是什麼原因。

姜顏時常會情不自禁地瞥一眼旁邊的空位，然後陷入發獃狀態，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班上來了位新同學，叫馮柯源。

此時他正坐在江黎的位置上，坐得端端正正，仔細地解着數學題。

姜顏心裏悶悶的，若是江黎知道她讓別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會怎樣？

想不出來，畢竟，她真的是一點也不了解他。

用食指輕輕點了點馮柯源，姜顏道：「這個位置有人了的。」

馮柯源看着她，隨後眼睛緩緩眯起，有點不確定：「姜顏？」

姜顏留意到他眼底閃過的光，靜靜地觀察他，片刻，她也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你是……蔣源？」

「我現在叫馮柯源。」他道。

從小至今，姜顏只有過一個朋友，那就是馮柯源。許是身世相似，她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沒有對其他人的那種防備與遠離。

雪如鵝毛般瘋狂地落下，姜顏穿着厚厚的棉襖，坐在牆角下，靜靜地看着在院中打雪仗的與她同齡的孩子。

一陣寒風吹過，她的臉被吹得紅的透紫。雪地上留下了一個黑影，她轉頭，院長「媽媽」咧著嘴看她，手中牽着個小男孩。

見「媽媽」回來，孩子們紛紛圍着她要抱抱。

「這是蔣源，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的緣故，蔣源看着如此熱情的夥伴，抖擻一下，挨近院長「媽媽」，牽着她的衣角，躲到她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目光穿過人群，看向站在台階上的姜顏。

院長走後，孩子們繼續鬧騰，有幾個主動找蔣源玩耍的，都因他固執的退後而散了。

小小的姜顏伸手接過一片雪，走到他身旁，他忙躲到牆的另一頭，不敢看姜顏。

姜顏蹲下，摘了手套，開始滾雪球，用那稚嫩的聲音說道：「你為什麼會來這啊？」

蔣源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許久才道：「爸爸讓我等他，可是我……我找不到爸爸了，警察叔叔把我送到了這。」

「我們的爸爸都不要我們了……」

小姜顏站起身，一副小大人模樣：「不過，你也不要太傷心，我連我爸爸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哩。」

蔣源驚訝地看着她，只見她又蹲下身，用小食指劃過雪面，隨後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蔣源說，「我爸爸應該長這個模樣吧，又或許，是這樣。」

她又畫了一個，蔣源仔細看了看，並無什麼差別，都是圓形腦袋，長方形身體，細胳膊細腿，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畫的好醜。」

再稍微大一點，一對夫婦將蔣源帶走了，她知道，他將重新有個家。那天，也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他從紛揚的雪中來，也從紛揚的雪中去。

就像這冬季的雪，化了，終還是只剩她一個人……

江黎回來了，眼睛是紅腫的，臉色十分不好，像是許久沒合過眼，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憂鬱氣息。

他僵直地站着，掃了眼桌上的書，冷聲道：「誰的？」

「我的。」馮柯源背著書包，走過來，說道。

「你不知道這有人坐？」

教室的溫度瞬間下降，姜顏默默拉了拉衣領。

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

馮柯源有點懵，道：「我見這有空位，便坐了，沒人跟我說這個位置有人。」

江黎看向姜顏，道：「你沒跟他說這有人？」

姜顏沒有回答，她有說了的，只是馮柯源沒聽見。

江黎別過頭，在轉過來時，似是在強忍着什麼，眼眶通紅。看着他眼中摻和著淚水的血絲，姜顏一愣，心一抽，立即垂下頭，就是這個眼神，讓她當初誤以為他是真的喜歡她而對他有了好感。

那時每次回頭與他目光相接，他總是用這種可以說是深情中帶着可望而不可得的眼神看着她，她真地上當了，被自己的錯誤判斷欺騙了。

可如今距離如此近，她清晰地看見了他眸中的痛楚，不是假的，也不是她看錯了，一時不知如何面對。

「我和他，只能有一個是你的同桌，你選誰？」江黎簡單明了，直接問道。

姜顏猶豫許久，對馮柯源道：「你坐吧。」

她剛說完，江黎轉身，朝別的空位走去。

連你也要拋棄我嗎？

也對，你何曾接受過我，又何談棄我而去之說？

江黎冷笑，自嘲一番。

袖子似是被什麼東西勾住，欲伸手解開，握住那纖細的節骨時，他回頭。

姜顏一手抱着書，一手揪着他的袖子，道：「你要坐哪？」

姜顏坐下后，還是不明，明明和馮柯源坐更好一點，他數學好，還可以幫她提升，為何最後那一刻，她選擇了江黎？

江黎則是一直看着她，臉上掛着他那標誌性的痞笑。

在江黎請假這一周的時間，姜顏體育課的搭檔都是馮柯源，現在江黎回來了，馮柯源就單出來了，體育老師想了想，道：「要不這樣，馮柯源你就和姜顏江黎一組。」

馮柯源點頭表示無異議。

「我不同意！」

姜顏看了眼舉着手拒絕這個提議的江黎，然後垂頭繼續看着地面。

體育老師道：「那你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體育委員的搭檔可以是老師你，那他之前的搭檔就單著了，剛好可以和馮柯源組隊。」

體育老師想了想，點頭：「那就這樣，許樂和馮柯源一組。」

馮柯源在站進隊伍中時，往江黎所在方向看了一眼，他清楚地看見，江黎向他挑了挑眉。

回家的路上，每走幾步，姜顏都會往後看一眼，江黎真得很不對勁。

到家后，姜顏終於問道：「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江黎俯視着她，沒回答。

等不到結果，姜顏只能作罷，去洗菜做飯。

「姜顏！」

江黎叫住了她。

姜顏轉身，只見江黎勾起嘴角，道：「你沒發現你變得關心我了嗎？」

「你最後為什麼選擇了我？」他走向她，又問道。

姜顏不語。

江黎緩緩低頭，直到姜顏眸中只有他，才道：「姜顏，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不是開玩笑……」

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他額頭抵著姜顏的肩，姜顏退後，和他保持距離。離了姜顏的支撐，江黎毫無力氣地向她倒來。

姜顏瞳孔微睜，接住他。但江黎比她重太多，重心不穩，往身後的沙發倒去。

江黎擁着她，臉在她的衣服上蹭了蹭，咕噥道：「可不可以，別離開我……」

察覺到他的意識不清，姜顏伸手觸碰他的額頭，

好燙！

使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姜顏扶他躺好。放下書包，拿了塊濕巾，敷在他額頭上。

進屋拿了錢，迅速跑去藥店。

付完錢后，姜顏轉身，撞上個人，許樂看着她，有些驚訝，她居然也住在這？

道了句抱歉后，姜顏繞過她，跑得飛快。

喘著氣回了家，她沒有休息調整呼吸，直接到了杯熱水，吹了吹，喂江黎吃藥。

這麼燙，他到底硬撐了多久？

當然，她不會知道，江黎帶病回校，只是想為了早點見到她，也不會知道，在江黎心中，已經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了。

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不是開玩笑……

這句話還在姜顏的耳畔回蕩，如果這句話是在他清醒時說的，姜顏肯定不會信，可是……他意識薄弱，哪還有心思逗她玩，難道……

搖了搖頭，姜顏否定了那個一閃而過的想法。

「江黎，你是不是真喜歡姜顏啊？」

江黎剛要開口，窗帘突然被掀起。姜顏坐在窗邊，習慣悶在窗帘里背書。

頓了頓，江黎道：「怎麼可能，都說是開玩笑了，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她的。」

姜顏至今仍清晰記得，他說，他喜歡誰也不會喜歡她。

所以，定是江黎發燒了都還不忘拿她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