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娜娜 ） 離家出走

?娜娜拎著她那隻灰白色復古皮革的行李箱站在紅綠燈街口，腳旁放著鈷藍色碎花布蓋著的竹籃，裡面躺著那隻小貓。小貓由於連續一段時間的居無定所而顯得疲憊不堪，眼角還掛著腺體分泌出的凝固物體，身上的毛髮直立耷拉著毫無精神，這跟它的旁邊站著的女人一樣。

娜娜已經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是昨晚睡在長途汽車上昏昏沉沉聽著車裡一位中年女人不斷的嘔吐時作出的。她似乎感覺累了，是真的累的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不過在找到一所合適的旅館之前，她還得找家寵物商店買點貓糧，小貓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次出來帶著小貓已經讓它受盡了苦頭，旅途遙遠顛簸不說，車上有幾個中年男乘客一直懷著不軌的心盯著她懷中的小貓，那幾名男人的年齡已經可以跟父親相提並論，但是無一例外是禿著頭，而一直色迷迷地盯著小貓看的那名男子雖然不是禿子，但是也快差不多，只有後面靠著脖子的上方稀稀疏疏的有幾根毛髮。

之所以說那名男子的眼神色迷迷，是娜娜的直覺，因為大巴在一處服務區停站的時候，那名男子趁娜娜下車的功夫悄悄溜到她位置上，從籃子里抓起小貓一直不停的撫摸，他還親了它，而小貓則在不停的喵喵大叫。那聲音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娜娜回到位置上只看見小貓在籃子里圈成一團瑟瑟發抖，而坐在前排的那名頭髮尚未掉光的中年男子仍時不時地朝娜娜手中的小貓看，娜娜雖無法明白在她下車之後車裡發生了什麼情況，但是懷中瑟瑟發抖已經失了聲的小貓也讓她猜到是那名男子趁她走後傷害了它。

娜娜在離家出走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以後要獨自照顧這隻小貓，就算當她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懷裡卻夾著一隻破破爛爛的籃子走在街上受著人們側目而視的眼神時也沒有膽怯。

她堅信自己一直是個勇敢的女孩兒。這一點，從她鼓起勇氣偷了家裡的五百塊錢以及帶上那隻髒兮兮的小貓離開父親時就已經可以證明。

娜娜終於在汽車站附近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一晚只需20元的旅館，可這對於她來說仍然顯得昂貴。但此刻天空已經看不到太陽的餘暉，街上的霓虹燈開始閃亮，映襯著夜的黑暗。晚上降低的氣溫讓娜娜不由自主的雙手環抱在胸前，不停的跺著腳，已經入秋的這個城市是娜娜不曾想到的。她行李箱僅僅裝了幾件薄薄的體恤衫以及牛仔褲。加上來日幾天的勞累與睡眠不足，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已經沉沉的像一個鉛球一樣，支不起來。

就這裡，住一晚吧，明天再想辦法。娜娜一邊跺著腳一邊看著放在腳旁的小貓。可憐的貓貓。媽媽沒有好好照顧你。你不要生媽媽的氣。娜娜蹲下身子一邊撫摸小貓蜷縮的身體一邊喃喃地說。小貓趴在籃子里嗚嗚的回應著。娜娜轉身對旅館前台坐著的那個女人說，給我開一間房吧。要靠近天空的。

靠近天空？那個女人似乎有點不解。對，要能夠看見太陽的。娜娜重新解釋了一下，所謂的靠近天空這是她自己的說法，或者說這是屬於她跟父親之間的語言，因為之前習慣了這樣一種交流方式，而從來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妥，比如說父親會稱呼外面的人為地下人，把男人叫做娃娃，女人則叫丫頭，而街道或者空曠的原野則被父親稱作靠近天空的地方。

女人帶著娜娜走過又窄又陡的老舊木梯，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響，籃子里的小貓兩個爪子趴在木緣上，瞪著一雙通亮的眼珠子看著腳下的樓梯。房間在三樓最裡面的角落，沒有門牌號，棗紅色的木門下面由於潮濕而生了許多黑色的斑點，鎖上隱隱有些銹跡，不過在燈光的照耀下仍然反射著些許的光亮，看來這裡入住率不低。娜娜進房間后首先習慣性的檢查了一遍，這已經成了她從12歲以來養成的習慣。出門在外自有艱辛，不應該相信你所見到的那些地下人。這是很小的時候母親常常提及的。

娜娜此行除了為了逃離父親之外，另外仍懷著一絲幻想想要找到母親。雖然從12歲那年，自己到現在已經8年沒有再見過母親，是生是死尚不清楚，但她的第六感讓她堅信母親也許正在一個地方等待著她。娜娜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好就仰面躺在潔白的沙發床上，小貓則依偎在她的枕邊，老舊的電視里正放著這個城市的晚間新聞，可是由於太舒服，娜娜躺下去不到兩分鐘便進入了夢裡。

門外一陣尖利的叫聲劃破夜空，娜娜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驚醒。她習慣性的一躍而起，連衣服跟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光著腳蹬蹬地踩著木地板跑向門口，耳朵靜靜地貼在冰冷的門板上聽著外面的動靜。此刻外面響起一個女人由於恐懼而顯得失了聲的叫喊，殺人了，殺人了，媽呀，殺了人了啊......聽見外面叫喊著殺了人，娜娜的心臟不由地瞬間怦怦地加快跳了起來，床上的小貓聽見外面凄慘的叫喊也站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門口，望著娜娜。

不一會，外面的人聲開始嘈雜起來，咚咚咚地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房客們大都只開一個小縫，露出兩隻惺忪的睡眼朝過道張望著。娜娜來不及多想，轉身回到床邊抓起衣服迅速的穿好，老舊電視里仍然播放著新聞，她有點奇怪為什麼電視重複的播放著剛才睡覺前的那條新聞，小貓在床上安靜地看著娜娜收拾行李。電視左下角的時間顯示為2047年11月11日星期日凌晨2:25分。時間對於她來說不是注視的原因，對於娜娜來說，本身就沒有時間的概念，從出生到長大，一直生活在父母的身邊，從沒有離開過他們，自然不知道時間有何意義。她僅僅知道天空上會出現兩個太陽，一個大太陽，一個小太陽。而稍大的太陽出現的時候，鎮子里一片死寂，沒有人在外面活動。她從小就被告知，當那個大大地火紅的太陽掛在頭頂的時候，自己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床上睡覺，因為那火紅的陽光會刺傷膽敢蔑視它的每一個人。

娜娜在7歲的時候拆穿了這個謊言。因為她在大太陽出現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她看見鎮子里雖然是一片死寂，但在鎮子末端的一處破爛的廟子里，她發現有幾個跟她年紀一般大的男孩兒正在裡面抓地上的蟲子，玩的不亦樂乎。他們並沒有被大太陽刺傷雙眼，或者灼傷皮膚。他們僅僅是頭上掛滿了汗水而已。因為好奇心的驅使，而讓她發現了這個事實，她呆在了那裡看著自顧自玩耍的男孩子們，久久沒有說話。那一刻，她心裡充滿了矛盾，充滿了不解，不過也似乎輕鬆開朗了許多，因為她想她終於可以好好享受天空上掛著的陽光。那是跟小太陽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不過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鎮子里包括父母在內的人為什麼會編造這樣一個謊言。

娜娜懷裡右手抱著小貓，左手拉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過道上已經伸出來大大小小許多個頭，有人側出半截裸露的身子，腋窩下面又伸出一個女人的頭。娜娜小心翼翼地低著頭從他們房間走過，她用餘光掃了一眼那個露著胸膛的男人以及腋窩下女人的房間，看見地板上凌亂的扔著衛生紙，上面還耷拉著一隻粘乎乎的避孕套。服務員立在樓梯旁的那個房間門口一動不動看著裡面，老闆站在她的裡面，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東張西望的朝外面看。

小姐，你要去哪裡？

背後傳過來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娜娜沒有因為詢問而停下腳步，繼續朝那個又舊友窄的木梯走去。懷裡抱著的小貓從籃子上蓋著的碎花布下面探出個頭循著那個聲音向後望去。

那個懷裡抱著東西的小姐，請你現在不要離開你的房間，這裡出了事，已經報了警，警察交代要保護好現場且在他們到達之前不準任何人離開旅館。男子繼續說。

娜娜停下步子，轉過來望著朝她喊的那個老闆，用稍顯顫抖的聲音說，我要退房，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退房，老闆！

男子說，退房可以，但是現在你不能離開，你得待在你屋子裡等警察過來再說。快回去吧——抱上你手裡的東西。

娜娜低下頭看了看懷裡的小貓，它似乎微微咧開嘴彷彿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娜娜摸了摸它的頭，低聲地說，怎麼辦，我不想留在這裡，這裡讓我害怕。

但娜娜還是開始邁著步子無可奈何地朝自己房間走去。

男子見娜娜回頭走向房間，於是轉身走進尖叫傳出來的那間屋子，一邊拿著電話一邊用餘光看著娜娜從身邊走過去。

120已經打了，醫生馬上就——怦！娜娜關上門把老闆後面的半截話堵在門外。

大約過了十分鐘，樓下由遠及近想起了兩種不同的警報聲，娜娜把窗帘拉開一個小縫，躲在窗子後面靜靜地看著樓下的動靜。來了兩輛警車以及一輛救護車。從車上下來十多個人走近一樓的樓梯。

娜娜看見其中一個高個子穿著警服的人很熟悉。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