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麻雀嘰喳,不自量力

四、麻雀嘰喳,不自量力

七月的玄京城悶熱難耐,想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各宮都用上了冰,但位份有高低,份例也有多少,低位份的嬪妃們就只能是到御花園裏乘乘涼了。不然這炎炎夏日,光靠每月那少得可憐的冰塊可不行。

初七這日,貴妃辦了個茶會,邀眾姐妹前來喝茶。

茶會就設在萊恩湖旁邊,面靠湖水,背靠假山,別有一番雅緻。

夢鳶原本是不願去的,碧落好說歹說才把她從冰堆子裏拽出來。「往日在公主府,根本不用擔心冰塊不夠,如今進了宮待遇倒不似從前了。」夢鳶忍不住抱怨。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所以本公主來做你的救世主了!」

「丹陽!」夢鳶驚喜回頭,只見丹陽公主指揮兩個宮女把她帶來的兩大箱冰塊送到庫里存着,又拿了一些擺在殿內。殿內瞬間涼爽宜人,不似方才悶熱難耐。

夢鳶連忙把她拉過來坐下,問道:「今兒怎麼進宮了?」

「皇兄準備要給我選駙馬了,所以讓我進宮一趟問問我的意見。」丹陽仔細看了看夢鳶,撫上她的臉頰,滿臉心疼,「怎麼清瘦了許多,是皇兄待你不好嗎?」

夢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陛下待我極好,是我不習慣宮裏的生活罷了。」她垂眸,不讓丹陽看出她的落寞,「宮裏步步為營,除了碧落,一個能讓我相信的都沒有。宮裏那群女人,滿眼都是野心和算計,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利用了去。」

「你若是過得不舒心,我現在就可以帶你走。」丹陽一臉認真地說。

夢鳶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隨即搖了搖頭,眼神堅定:「既然來了,哪還有說走就走的道理?」她似是面爬紅暈,如花苞綻放:「況且,陛下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陛下啊。」

丹陽送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酸死人了。」又看了看她的裝扮,問道,「你這打扮,是要準備去哪?」

「貴妃設了個茶宴在萊恩湖,邀後宮眾人前去乘涼。」夢鳶語氣微冷,丹陽聽后臉色一滯:「你就不怕是鴻門宴?」

「我與她還未撕破臉皮,若是不去反倒給了她借題發揮的機會。」夢鳶補了補口脂,丹陽突發奇想:「不如我陪你一塊兒去。反正皇兄那一時半會兒也不着急,我先陪你去處理了那群女人,就讓皇兄在養心殿等著吧。」

此時,養心殿內欣賞名畫的祁深突然打了個噴嚏,候在一旁的楊銳連忙問道:「陛下可是覺得冷了?」

祁深擺擺手:「無妨,估計又是朕那不省心的妹妹在背後罵朕了。」

「.……?」

涼亭內,人已經陸陸續續到了,貴妃和張婕妤正聊得火熱,其他嬪妃們也都三三兩兩的聊著天。忽聞內監高呼:「淑妃娘娘,丹陽公主到——」

貴妃和張婕妤對視一眼,眼中詫異:丹陽公主怎麼來了?

其餘嬪妃也都起身行禮:「給淑妃娘娘,丹陽公主請安。」

只見從假山拐角處拐進來兩名女子,一位明艷華麗,一位端莊高貴。二人站在一起,頗為賞心悅目。

「起來吧,賜座。」夢鳶和丹陽走到貴妃面前,張婕妤早已識趣的站回隊伍之中,不再貼身伺候貴妃。三人行了平禮,依次落座。貴妃瞥了丹陽一眼,似是揣摩她的來意。

丹陽倒漫不經心的坐下,掃了下面一眼,道:「喲,這宮裏又添新人了。」

貴妃心裏罵了句「二世祖」,面上倒是關切的很:「公主今日怎麼進宮了,陛下知道了嗎?」

丹陽公主把眉一挑,面露不悅:「本公主進步進宮,去哪裏,還需跟你彙報?」

貴妃一噎,解釋道:「本宮並無此意,公主多慮了。」

夢鳶在一旁有意無意的提醒:「貴妃姐姐執掌鳳印,位同副后……」

「位同副后?」丹陽打斷她的話,嗤笑道,「就算執掌了鳳印,妾就是妾,終究不是中宮。倒是有人藉此沾沾自喜,自以為飛上枝頭變鳳凰,殊不知在別人眼裏只當是個跳樑小丑,惹人笑話。」

「公主殿下,」貴妃也冷了臉,終於忍無可忍:「本宮再不濟也是陛下的貴妃,協理後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見到本宮不用敬語也就算了,還處處出言譏諷,本宮大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是嗎?」一出略帶低沉的男聲從假山後面傳來,眾人聽到聲音臉色大變,通通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祁深揮手讓眾人平身,坐在上首:「那朕見了你,是不是也該對你禮敬三分,不然對不起你這些年協理後宮的辛苦。」

「不是的陛下,臣妾……」貴妃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如同一隻驚弓之鳥,跪在祁深腳邊,不敢抬頭看他。

夢鳶站在一旁,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甚至偷偷站到楊銳隔壁,低聲問道:「陛下怎麼來了。」

楊銳也低聲回道:「陛下久久等不到公主,差人問了才知道公主來茶宴了,索性自己也過來了,沒想到一來就碰上這事兒。」

哈哈,真巧。

「貴妃,朕平日待你不薄,沒想到竟讓你學會恃寵生嬌了。到底是朕錯了,不該讓你如此操勞。楊銳,回去撤了貴妃的牌子,這些日子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讓貴妃好好休息。」祁深看貴妃的眼裏滿是失望,扔下口諭便拂袖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拉上他皇妹,就見着丹陽被她皇兄硬生生的拉走了。

貴妃癱坐在地上,連求饒的話都忘了。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恭送皇上」,她卻置若未聞,雙眼失神的看着祁深離去的方向。

眼看着這宴會是辦不下去了,不過眾人看了場大戲,倒也不白來一趟。夢鳶看了一眼貴妃,心中不免冷笑,搭著碧落的手率先離開了萊恩湖。有夢鳶領頭,嬪妃們也紛紛告退,一時之間碩大的萊恩湖只剩下貴妃和張婕妤二人。

「是誰,是誰要害本宮?」貴妃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被祁深撤了牌子。張婕妤連忙拉她起來:「娘娘別太傷心了,來日方長,也不急在一時。容嬪妾打探一番再來向娘娘稟報。」

暗處的宋昭儀看着二人在亭中交談,眼神一暗,悄悄離開。

是夜,祁深翻了夢鳶的牌子。

一場風雨過後,祁深與夢鳶相擁而卧。祁深覺察到夢鳶的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夢鳶靠在祁深懷裏,「臣妾只是在想,有朝一日會不會也是貴妃今日的下場。」

祁深沒想到她竟然在想着,安慰道:「貴妃是恃寵生嬌才會被朕責罰,你生性柔和,是不會有這樣的下場的。」

「倘若……」夢鳶還想問,祁深卻已背過身去:「朕累了,鳶兒也早點睡吧。」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送走了皇帝,夢鳶才慢慢悠悠的會蓬萊宮。

貴妃失寵,宮中便以夢鳶為尊。因此在外人眼中,內務府的率先就巴結起來這位新上位的淑妃娘娘。

而只有夢鳶才知道,此刻才是她與趙氏隱藏在後宮的勢力進行第一次會面。

夢鳶正在屋裏品著茶,碧落從門外進來,身後帶着一個面容滄桑的老太監。

「娘娘,內務府的馬公公給您送新的布料來了。」碧落笑着,將馬公公帶到夢鳶面前。夢鳶放下手中的茶杯,柔聲道:「馬公公來了,賜座吧。」

馬公公謝了恩,夢鳶笑道:「要不是有馬公公暗中幫助,本宮在後宮中也不能過得這般順分順水。」

「老丞相對奴才一家的恩情,奴才無以為報,只能盡心為娘娘辦事以慰藉奴才內心惶恐。」提起老丞相,馬公公感慨萬分。倘若當初不是老丞相幫馬公公保住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怕馬公公的家人早就死在流亡的路上了。

「貴妃失寵是意料之外,對本宮來說算是意外之喜了。」夢鳶幽幽開口。

馬公公也正了正臉色:「娘娘勿要輕敵,貴妃畢竟掌控後宮多年,眼線遍佈後宮,就算是有奴才暗中幫您留意您也不可掉以輕心。」

「公公說的本宮明白,安氏一天不倒,本宮就要小心一天。」夢鳶眼眸微冷,馬公公勸道:「時日還長,娘娘也不必急在一時。」

「公公說的是。」夢鳶點頭,她知道自己剛進宮根基未聞,若是此時心急反而會適得其反。

送走了馬公公,碧落回到內殿,見夢鳶依舊愁眉不展,便沏了杯雨前龍井遞給夢鳶,溫聲勸道:「娘娘寬心,現在重中之重就是為陛下誕下皇子,安貴妃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娘娘何必為了她費心?」

夢鳶接過茶,遞到鼻邊,閉上眼細細聞了聞茶的清香:「若是宮裏的皇子都那麼好養活,滿宮這麼多年也不會只有太子一個男嗣。」

若是一舉得男,更是母憑子貴,扶搖直上。

看似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們,手底下有多骯髒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正說着,外頭的小宮女進來稟報:「娘娘,宋昭儀帶着幾位小主來了,說是來給娘娘請安。」夢鳶和碧落對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讓她們進來吧。」

小宮女剛傳完話,美人兒們就已經簇擁著進來了,齊齊朝夢鳶行禮:「給淑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夢鳶調整了個姿勢,給幾人賜了座,「除了宋昭儀,這幾位妹妹本宮看着倒是面生。」

話音剛落,幾位美人紛紛自我介紹起來。一圈下來夢鳶也記得七七八八了,坐在最前面左邊的是正二品吏部侍郎之女貴人劉氏,坐在她右邊的是正三品光祿寺卿之女貴人黎氏,後面分別是正五品湖北知州之女美人馮氏,從五品鴻臚寺少卿答應陳氏和正七品李縣縣城之女淑女李氏。

說話間,宮女們利索的上了茶。一整套流程下來緊密有序讓人挑不出錯處。

「宮裏都說淑妃娘娘馭下極嚴,蓬萊宮上下井然有序,如今見了果真不凡。娘娘不愧是年紀輕輕就掌管公主府之人,嬪妾等真心拜服。」黎貴人看着這進進出出的宮女,不由得嘆道。

這邊話音剛落,馮美人便已端起桌上的碧螺春:「這碧螺春竟如此清甜。」說罷又細細品嘗了幾口。陳答應應和道:「姐姐喜茶,自然品出了這碧螺春的門道。妹妹只覺得這茶入口極佳,其他的就品不出了。」

夢鳶看她倆一唱一和的不如成全了她們:「既然馮美人愛品茶,一會兒走的時候帶點碧螺春走,也算是本宮給妹妹的見面禮,其他妹妹一會兒也挑見喜歡的帶走吧。」

「謝娘娘。」眾人道。

抿了抿茶杯,劉貴人主動道:「嬪妾等今日斗膽叨擾娘娘,實在是平日裏迫於貴妃的壓力不敢登門給娘娘請安。如今貴妃失寵,宮中以您為尊,嬪妾等給您請安也算是名正言順。」

夢鳶扭頭看了宋昭儀一眼,正迎上宋昭儀面帶微笑的目光,眼神里多了幾分讚賞。

方才聽到宋昭儀帶着幾位低位嬪妃登門便已知道她的來意,她是想着以後這幾個人能為自己所用,現在看來她的眼光倒也不錯,最起碼這幾個都是機靈的。

夢鳶正眼瞧了瞧劉貴人,的確是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可惜只與先皇後有三分相似,不然也不會只是個貴人。

「劉伯父是吏部侍郎?」夢鳶問道。

劉貴人頷首稱「是」,夢鳶笑道:「劉伯父在朝中精明能幹,是本宮父親的得力助手。有劉伯父的教導,劉家的女兒端莊持重,聰明睿智,倒也不失家門風範。」本宮記住你了。

劉貴人忙稱不敢,宋昭儀掩嘴一笑,打趣起來:「咱們這位劉妹妹呀,整天也不知道去陛下跟前轉悠轉悠,就只知道抄那些枯燥無味的文書,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要考狀元了。」

眾人掩嘴偷笑,劉貴人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嬪妾不得陛下寵愛,只能靠抄抄文書來打發時間了。」

既向眾人傳輸她不得寵,又透露出她對書法類感興趣,恰巧祁深也喜歡書法。夢鳶捕捉到她的小心思,對眼前這個女子越發感興趣起來。看似不善爭寵,實則是沒有好的伯樂幫她一把。

眼瞧著就要到飯點了,眾人也不擾夢鳶午膳,紛紛告退。宋昭儀也順勢起身:「那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了。」夢鳶卻反常的留下它:「宋昭儀留步。」

宋昭儀不明所以,但也坐了回去。這邊碧落親自送了幾位小主出去,見宋昭儀沒有出來,想必二位娘娘估計是有話要說,便把門關上,遣了附近正在打掃的宮人,只留自己候在門外。

「娘娘可是有事?」宋昭儀見屋裏沒人了,才開口問道。

夢鳶歪頭看她:「沒什麼,本宮只是勸昭儀不要沉不住氣。不過是失個寵,東山再起也就是時間的事,現在還不是好時候。」

宋昭儀愣了愣,回以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娘娘說的臣妾怎會不知,不過這次是陛下第一次對她發火,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後這宮裏可就熱鬧了。」

「你能明白最好,本宮最怕你以卵擊石,反而自食其果,還白白浪費了些好苗子。」夢鳶意有所指,宋昭儀也不甘示弱:「臣妾自知人微言輕,自然不敢以卵擊石,臣妾還得仰仗娘娘給臣妾做主呢。」

「只是那些女人……」

「娘娘放心,」宋昭儀臉上揚起自信,「她們進宮日子不短,但備受貴妃折磨,臣妾只是稍微動了動嘴皮子,她們就堅決為娘娘效力。」

夢鳶看着她:「你真的很適合後宮。」

宋昭儀眼神暗了暗,低下頭理了理鬢髮:「適不適合的有什麼用,都是為了生存下去罷了。」她扭頭看了看窗外,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臣妾先告退了。」

夢鳶起身送她,走到門口時,宋昭儀突然停下腳步,認真的看着她:「娘娘,是否很喜歡陛下?」

夢鳶被問得一頭霧水:「自然。」

宋昭儀似乎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才道:「娘娘還是不要太過在意聖恩了,畢竟帝王無情不是說說而已。」

夢鳶皺了皺眉,想反駁她卻無話可說。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才突然意識倒她剛才的話有點以下犯上,但就是惱不起來。

帝王無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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