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5章 第五章

遼袖明白曹姨媽對自己一直有極深的敵視感,娘親下葬那日,信國公府只象徵性地來了一位曹姨媽。

曹姨媽一身暗紅褙子,披紅戴勝,金玉琳琅,讓莊子上沒見過世面的農戶畏怯不安。

娘親可是她的親姐姐!

她不可一世,趾高氣揚,懷裡摟著一個錦衣華裙的小姑娘,那是她的女兒,名叫裴青禾。

裴青禾在母親懷裡,沖遼袖扮了個鬼臉,笑道:「你娘沒啦」

曹姨媽被自家姐姐的光彩遮蓋多年,在她的葬禮上,終於揚眉吐氣,她如何不得意?

命運難料,曾經寵愛萬千的姐姐,鬧出未婚先孕的醜聞,身敗名裂,而她覓得貴婿,成為涼侯府的主母。

一路上,府里眾人畢恭畢敬,曹姨媽領著的少女,正是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京城第一名門閨秀裴青禾。

曹姨媽叮囑:「青禾呀,待會兒見了老祖宗,還得給誰請安呀?」

裴青禾的臉頰躍上紅暈,嬌聲道:「還有淮王殿下。」

「那你可要親自請淮王殿下,讓他下個月赴你的生宴,好不好。」曹姨媽笑道。

裴青禾點點頭:「娘,我曉得的。」

裴青禾忽然想到什麼,秀眉一蹙,頓生厭惡之色。

「可是那個鄉下來的丫頭也要跟我一塊兒過生宴,我不要她來。」

曹姨媽不好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來,和顏悅色道:「你怕什麼,遼姐兒從小養在鄉下,不識禮數,粗鄙呆笨,如何能搶過你的風頭,紅花還得綠葉襯,沒有她的低微,如何能襯出你的閨秀風範,你便大大方方的,自然讓殿下更體會你的妙處。」

「況且,你是要在淮王身邊侍候的人,遼姐兒已定了婚事,從此你們便是雲泥之別,娘為你掙的好前程,你怎能拿來跟遼姐兒那個沒出路的比。」

曹姨媽又哄道:「再說了,每年你生日,連皇帝也會送來賞賜,這可是全京城獨一份的榮寵,還不是咱們青禾惹人憐愛。」

裴青禾嘴角莞爾,是呀,她深蒙皇帝厚愛。

每年裴青禾生日,都是全京城津津樂道的盛舉,眾人都不明白,裴青禾為何有這樣大的能耐,得皇帝御賜。

曹姨媽見到女兒這樣高興,胸口卻隱隱發悶,經年的不甘心與恨意湧上來。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青禾的輪廓……有三分像死掉的姐姐!

老祖宗一向疼愛青禾,只要在下個月生宴,讓老祖宗鬆口,把青禾送進淮王府,哪怕暫時做個側妾,來日方長,不愁沒有光明坦途。

東廂樓因為禮佛一向清靜肅重,此刻燈火融融,熱鬧非凡,老祖宗正與曹姨媽敘情。

這邊廂房,遼袖拉出一個紫檀木盒,掀開紅絨布,裡面盛了數張銀票。

燈火照映得她粉嫩的臉頰,紅撲撲的,她細心數著,這些都是平日老祖宗的賞賜,她省吃儉用,每攢下一點錢,便多了一分出府的希望。

雪芽擰乾了手帕子,笑眯眯道:「姑娘,您可真像個小財迷。」

「是嗎?」遼袖莞爾。

天色已晚,下人都在東廂樓那邊伺候著。

遼袖不願驚動那邊,她喚雪芽提了燈,打算去庫房取上回老祖宗賞賜的端硯。

庫房地處僻靜,她取了東西要走。

猛然聽見一聲虎嘯,撼山震林,魂飛膽顫,她嚇得攥緊雪芽的手,兩人不敢出去。

漆黑一片,無意間,不知碰著了青壁上什麼機關,牆壁竟然轉開,燭光盈滿整室,裡頭是一間古樸潔凈的小屋子。

雪芽「啊」地一聲低呼,連忙扯了扯遼袖的袖子,同時一手指去。

「姑娘……這,這怎麼會……」

一整間屋子,四壁以及書案,滿滿當當,竟然掛滿了同一個女子的畫像,容姿端美,情態動人,或笑或怒,有行有坐。

甚至那一方織造局所制的煙霞雲海刺繡,三尺銅鑄菩薩像,精巧到令人吸氣,俱是這個女子的模樣,美不勝收。

雪芽顫聲:「姑娘……怎麼都是您的模樣?」

遼袖臉色白了,起初是震驚、迷惑。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說:「這不是我的臉,這是娘的臉。」

她抬指,撫摸過畫紙:「我從不穿紅袍,你看,畫上的女子所穿皆是紅袍紅裙,這是娘親。」

遼袖與母親十分神似,不過母親喜愛紅衣,年輕時風華名動大宣,極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只說一襲紅雲,小紅雲。

雪芽錯愕抬頭,見到姑娘落淚了,遼袖咬唇,雪膚紅唇,眼眸盛滿盈盈水光,她沒有發出聲音,卻哭得極傷心。

寄人籬下多年,受盡世人冷眼,遍嘗世情百態,從不曾說自己想要什麼,從來抑制天真活潑的本性,不給人惹麻煩地活著,只希望自己占的地方小點兒,沒人注意才好。

她真的很想娘親……想躲在她懷裡放聲痛哭,說一說忍下的所有委屈。

遼袖曾聽聞,母親未出閣前,原本是定給老王爺的未婚妻,難道這滿室的畫是老王爺收藏的嗎?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庫房。

天幕薄薄扯絮,掩了一彎寒月。

遼袖一下止了腳步,僵在原地,竟有一頭銀紋大老虎擋在前路!

它足足有一人高!前俯身軀,壯碩得遮蔽彎月,無法歸馴的山林野氣,目光炯炯,威風凜凜,渾身殺氣勃發,血腥氣一絲一縷地遞送鼻端。

原來方才的虎嘯是它發出來的。

如此近的距離,倘若它這時再吼一嗓子,只怕會當場震破心膽。

銀紋老虎一步步逼近,遼袖雖然額頭冷汗涔涔,卻逐漸平復了呼吸,冷靜下來。

遼袖認出,這是文鳳真養的白虎,取名「太阿」,只遵從文鳳真一人的指令。

前世,她被遣散了貼身宮女,孤寂一人時,常與太阿為伴,它極通靈性,對旁人十分暴躁,對遼袖時,任她枕在身上睡也不惱。

太阿翻著肚皮時,一床溫暖柔軟的大被子,雖然鼾聲如雷,也會在遼袖傷心時,用額頭磨蹭她,拿爪子輕輕抵著她。

可惜後來,太阿為救她中箭而亡,她也失去了深宮中唯一的朋友。

此時太阿從山林出來不久,嗜血本性濃厚,遼袖也沒把握它會不會一口吞了自己。

她看一眼雪芽,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絲毫動彈不得。

遼袖只能咬牙硬著頭皮上,否則兩個人只怕當場斃命,

她緩緩伸出手,夜風中,衣裙獵獵,她的身形紋絲不動,輕聲呼喚。

「太阿,太阿……」

文鳳真訓過太阿,它對叫出自己名字的人,會減少敵意。

白虎緩慢地一步一步靠近,似是試探。

最終,遼袖兩根手指放在嘴角,吹了一記嘹亮的哨調。

文鳳真初期馴化太阿時,使用不同音調的笛聲作為指令,後期太阿逐漸能聽懂人話,也就不需要笛子了。

遼袖正是在模仿笛音,她對此再熟悉不過。

果然,哨調一響,太阿放下戒心,立即雙爪前傾,趴在地上,模樣乖巧,這時候,哪怕遼袖摸摸它的頭,也是允準的。

遼袖望著太阿脖頸上那一圈金鑲翡翠的項圈,不由打了個寒顫。

前世,她第一次逃跑被抓回后,文鳳真動怒,發誓要給她也打一個。

只不過,打在了她的兩個腳踝上。

純金的小腳鐐,兩端鑲嵌了百顆東珠,滿城貴婦一顆難求,此刻被她戴在腳上,水色極佳的翡翠、血紅瑪瑙……沉甸甸的,價值連城,華貴冰涼。

「咔噠」一聲,合攏的那一刻,她無法掙脫開了。

他要她戴著行走在禁城,出席盛大宴會。

無人知曉她裙擺下,柔嫩纖弱的腳踝上,瑟瑟顫抖,戴著這兩個金鐐。

龍榻上,搖搖晃晃中,少女臉上的淚水黏糊不清,兩個小腳鐐互相磕碰,撞在床柱,打得清脆悅耳,連續不絕。

「陛下……臣妾再不敢跑了,您給我解開吧。」

「解開?」

帝王拍了拍她的腰臀,勾起嘴角。

「袖袖,叮叮噹噹的甚是好聽,為什麼要解開?」

太阿望著遼袖腳上的兩隻小腳鐐,喉頭低吼,總想幫她咬開,哪怕它自己脖子上也戴著一隻。

每回夜裡就寢,太阿總賴著不走,非要跟遼袖一塊兒睡覺。

文鳳真慍怒道:「非禮勿視,滾!」

太阿蹲候在宮殿外,吼哮了一整夜。

文鳳真正在興頭,被攪了美事,氣得停下來,一腳踹開門,拋開一貫的慵懶從容,恨不得喂它一頓鞭子。

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朕的媳婦兒,不是你的!」

……

遼袖解除了白虎危機,和雪芽互相攙扶,一路走回廂房,這才鬆一口氣。

關上門,她摸了摸自己的腳踝,怕極了這裡再打上一副鐐銬。

她下定決心:下個月生日宴上,要抓住時機提出退婚,再多在王府待一日,夜長夢多,恐生變數。

淮王府,大書房內,徹夜通明。

馮祥捧上一個捲軸,伸展開,赫然是遼袖的一副字。

「殿下要的字,遼姐兒已經寫好了。」馮祥說。

「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八個字,筆鋒平庸,平淡無一妙處,結構略緊,可見執筆人的心境拘謹,青澀稚嫩,看來是初通文墨之人所寫。

文鳳真淡淡掃了一眼。

「收起來。」

「是。」馮祥正轉過身,卻被叫住。

「慢著。」

文鳳真坐回黃花梨椅,雙手懶懶地搭在椅圈,他慢慢啟唇,語氣波瀾不驚,令人捉摸不透。

「本王記得,她今日還寫了一封家書,託人代為寄送,應該還在你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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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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