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下鄉

區委常委會通過了將今後一年作為「黨風廉政建設宣傳教育年」的決議后，區委區政府一連下發了幾個文件，要求全區黨員幹部遵行常委會決定。

楊毅在隨後召開的全區科級以上領導幹部會議上明確表示，在今後的一年裡，將對黨員幹部違法亂紀、玩忽職守等行為進行嚴查，一經查實，從嚴處理。無論職務有多高，決不手軟。

楊毅到鳳陵已經一個多月了，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楊毅除了正常的工作以外，平時也經常親自到下面轉轉，為了就是發現問題。即便其他事情什麼都不幹，楊毅也要先把鳳陵區的幹部風氣抓好。

就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光是楊毅本人揪出的問題就有十幾件之多，比如工作不到班，玩忽職守，作風散漫等等。涉及的黨員幹部超過三十人，其中不乏各街道、鄉鎮、局室的領導幹部。

這些被楊毅揪出來的幹部都分別受到了不同的黨紀政紀處分，一時之間，整個鳳陵區是人心惶惶，大有黑雲壓城、山雨欲來之勢，因為誰也不知道，楊毅什麼時候會轉到他們的地盤上。

雖然楊毅的初衷並不是要他們害怕，但今天這個局面楊毅也是預料到了的，他並不打算放鬆要求。

今天是周五，楊毅吃過午飯就把陳禹、徐麗叫上了，他今天要去的是偏遠城區，臨河鎮。臨河鎮和北口市陽輝縣相鄰，是鳳陵區最邊緣的一個小鎮。

「希望待會不要再抓出兩個才好啊。」馬上就到臨河了，和陳禹一塊坐在別克車後座上，楊毅感嘆了一句。

「不好說啊，不過經過這些天的宣傳攻勢，他們應該有所收斂了。」陳禹也不敢保證，待會去臨河就抓不到幹部的現行，不過相比前前一段時間，最近一個星期被逮住的幹部的確是少了許多。

要知道，楊毅剛剛下來轉的時候，那幾乎是一抓一個準。往往是他們經過一個辦公室，就能看到裡面談天說地，甚至架起了牌桌子，而其他的辦公室就是空無一人。幹部們散漫的作風，讓人吃驚。

「我看不是宣傳攻勢，是他們懾於書記的威嚴，怕書記處分他們，不敢再玩忽職守了。」手裡握著方向盤，徐麗笑著接了一句口。

這些天楊毅出去轉，基本都是她和陳禹陪著，因為說話不方便，楊毅也很少帶司機，往往都是由她來開車。徐麗的駕駛技術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比起一個多月前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那時候她上了車連話都不敢多說兩句，現在也可以談笑風生了。

「只怕是再走一個月，我這瘟神的名聲就更響亮了。」楊毅笑了笑，徐麗說的也是實話，鳳陵區的幹部現在哪個不是見了自己就怕。楊毅知道，背後大家都叫他瘟神，那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瘟神那要看是對誰了，只要行得端坐得正，書記對他們那就是財神福神喜神，要是他們心裡有鬼，違法亂紀，那活該他們遇著瘟神。」徐麗也是一邊笑，一邊說著。他在鳳陵幹了幾年，還真沒遇到楊毅這樣的領導。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領導上任，那總是要動個把人樹立一下威信的。楊毅是新來的書記，他要動別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一般人三把火燒完了也就完了，楊毅卻不是這樣，他這把火有越燒越旺的趨勢，一時半會的，還真熄不了。

楊毅的這種行為，可就不能用新官上任三把火來評價了，他這是動了真格，一定要扭轉鳳陵區的幹部作風。

說實話，徐麗開始對楊毅的這種做法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你一下子處理了這麼多幹部，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三十多個人裡面，誰能沒有個靠山，誰能沒有個背景呢，這些人造起反來，光是輿論壓力就小不了。

可徐麗的擔心是多餘的，這種情況根本就沒有出現。楊毅雖說一口氣處理了三十多名幹部，可沒有一個鬧上門來的。

一方面這是因為楊毅不偏不倚，處理問題大公無私，讓人挑不出毛病，另一方面，這也和他事先就立明了規章制度，一切公開透明有很大關係。當然了，最重要的是，楊毅在處罰的同時，也對看到的好現象予以了適當的嘉獎，這樣獎懲分明，你不服都不行。

除了這些，徐麗也知道，之所以沒有人跳出來，這和楊毅得到了市裡的大力支持不無關係。

市委書記鄧新洲、市長金光明在楊毅處理幹部的時候，堅定的支持了楊毅。金光明更在市電視台作了專題講話，聲稱要大力推行鳳陵區糾正幹部作風的先進經驗。

看到這些，區里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楊毅叫屈？徐麗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楊毅一來，她就一步登天，從普通的科級幹部一躍成了區委領導，而且還是在她事先做的準備全沒有實施的情況下。

現在想想，徐麗還有些慚愧。楊毅剛來那會，她還想用美色勾引楊毅呢，哪知道楊毅根本不動心。徐麗算是明白了，楊毅看重的是一個人的能力，他絕不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那種人，自己以後也可以收收心了，官場上也不是一無是處，到處是潛規則么。

「這個小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楊毅看了一眼陳禹，陳禹這個人比較悶，如果不是有徐麗在場，他和陳禹還真聊不了幾句。

「是啊，沒有徐主任指點，我在鳳陵也是兩眼一抹黑呢。」陳禹也就是跟著附和了一句，也不管牛頭不對馬嘴。

「說的是啊，我們這兩個空降幹部，還真是多虧了小徐指點。」楊毅知道陳禹對徐麗也是欣賞的，只不過他不太愛開玩笑，說俏皮話。

但陳禹現在說的，實在是一句大實話。楊毅自己是從省里下來的，之前從來沒來過北口，而陳禹呢，和他的情況也差不多。

陳禹從省紀委到鳳陵，對本地的情況也是一無所知，不過相對而言，他的基層經驗比較豐富。楊毅在青河只幹了一年多，陳禹在調省紀委之前，卻在基層紀檢部門摸爬滾打了快二十年。

「書記，你們就別誇我了，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徐麗沒想到自己說了一句，卻換來了楊毅和陳禹的交口稱讚，心裡也是美滋滋的，表面上卻是不敢倨傲的。

「不過小徐啊，我們誇你可沒用，你自己身上的壓力你自己清楚，還是要注意調整情緒的。」楊毅在想，徐麗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她是本地人，這些天跟著自己和陳禹跑動跑西的，對於自己，倒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可對本地幹部來說，她可就等於是叛徒了。楊毅估摸著，現在不少人恐怕是要戳著徐麗的脊梁骨罵了。

但這種事，楊毅也不能說什麼。干工作就要有犧牲，要是什麼都顧忌，那這工作也就干不下去了。至於徐麗被人背後數落，心裡委屈，那就得靠她自己去調整了。這方面，楊毅是幫不了她的。

「書記，您放心，我沒這麼脆弱。」徐麗聽懂了楊毅話里的意思，心裡也是一黯，楊毅顧慮得不錯，有時候，她靜下來想想，也是有些委屈的。

可別人不理解她，徐麗自己卻不能不理解啊。楊毅要抓幹部作風，要處理人，這些都是正當的工作。徐麗總不能顧忌鄉里鄉親的，就不去給楊毅辦事吧。

「嗯，能調整就好。」楊毅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工作么，他固然是要為徐麗考慮，可如果徐麗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了，也就不值得他把徐麗提拔到這個位置上來了。

「書記，前面就到鎮政府了，您看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徐麗開著車，不一會就到了臨河。

按照以往的慣例，楊毅是不會先去政府的，那樣暗訪就沒什麼效果。但現在又有些不同了，這一個星期以來，因為有所顧忌，下面的幹部做起事來不敢馬虎，他們下來，其實也很難抓到什麼人了。

「直接開過去，沿路看看。」楊毅琢磨了一下，還是不準備直接去鎮政府，雖然他也覺得抓不到什麼人，可還是想自己先各處轉一轉。

楊毅轉了一個多月，把鳳陵的幹部嚇得夠嗆，可抓他們的現行這不是楊毅的目的，楊毅還是希望能看到好的現象。

徐麗應了一聲，路過鎮政府的時候車子就沒停，一路開了過去。臨河和城區不同，街面上人比較少，車子可以開得快一點。

「停一下。」楊毅一直看著窗外，車子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楊毅遠遠的看到了一群人聚集在一個商店門口，似乎在拉扯著什麼。

楊毅不確定他們在幹什麼，但這也是民風，楊毅準備下車過。

徐麗順著楊毅的目光看過去，她也看到了一小撮人聚集，不過她覺得這沒什麼好看的，就算是在口角，也是很正常的情況么。楊毅不會連這種熱鬧也想看吧？徐麗心裡雖然這麼想，可楊毅讓她停車，她也就靠邊把車停了下來。

「書記，我昨天報給你的秘書人選，那個臨河鎮的羅賢亮，好像他家裡就在這一塊。」三人下了車，徐麗突然想起一件事，楊毅之前交代她注意著點給他物色個秘書，徐麗選了幾個，最後她比較看好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人，是從臨河鎮出去的。

「是嗎？那待會可以去他家裡看看。」楊毅看了徐麗一眼，報上來的材料他還沒有仔細看，選秘書的事也不用急。

不過既然徐麗說羅賢亮的家就在附近，那待會倒是可以去他家裡瞧瞧，反正是順便的事么。那個羅賢亮，現在在民政局工作，徐麗說過，楊毅印象還不錯。

楊毅和陳禹、徐麗一塊走到馬路對面，離得近了，才算是看清了，果然是兩幫人起了爭執。

徐麗發揮了她嘴巧的優勢，拉著一個中年婦女問起了爭執的因由。楊毅在一邊聽了，好像是因為征地的事，村裡和農戶沒有達成一致。

「大姐，我聽說這事區里都是統一標準的，怎麼還能起爭執呢？」徐麗拉著一個戴著草帽的中年婦女，順著話就繼續問了下去。

「區里的標準我們不知道啊，可是鎮里的標準我們知道，村裡不按標準來，硬說我們的地是國家的。」中年婦女顯得有些氣憤，看了看楊毅和陳禹，也不知道是些什麼人，但她氣憤起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也沒問。

「那是要免費徵用？」徐麗拉著中年婦女離開人群稍微遠了一點，楊毅和陳禹也跟在後面，站到了一邊。

「不是免費，跟免費也差不多，給的錢還沒有別的村一半多。」中年婦女回了一句，又回頭看了看，那邊還在互相扯皮。

「你是哪個村的？」徐麗問了一句。

「你們是什麼人啊？」這時候中年婦女才有些警覺了，她都不認識徐麗，可徐麗拉著她問了半天。

中年婦女狐疑的看著楊毅幾個人，該不會是鎮里的幹部吧。中年婦女一想到這，盯著楊毅他們的眼神就變了，有些害怕，又有些憤怒。

「我們是來走親戚的。」徐麗笑著說了一句，她已經盡量避免引起中年婦女的懷疑了，所以剛才才問了這麼多。可現在，人家還是懷疑上了。

沒辦法，她自己覺得還好，畢竟她說的是本地方言。可楊毅和陳禹兩個往那一站，一看氣勢就不一樣，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總還能聞出點味道來么。

「走親戚，你親戚是哪個村的啊？」中年婦女看著徐麗，她儘管覺得徐麗不像是壞人，可徐麗的話她還是不大相信。

「羅家山村的。」徐麗沒想到這會人家倒是一句一句的問上了，她也只好一句一句的回答。徐麗在這哪有什麼親戚，她也就記得一個羅家山村，是羅賢亮的家。想起這茬，徐麗就順口說了一嘴。

「羅家山村？我就是羅家山村的，你親戚是哪家？」中年婦女詫異的看了徐麗一眼，這可真是巧了，她就是羅家山村的。

羅家山是個小村，才幾百口人，幾乎家家都認識，可她從來沒見過徐麗。徐麗說什麼走親戚，怕不是真的吧。

「大姐，羅賢亮家，你知道嗎？」徐麗沒想到還有這麼湊巧的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編下去了。不過現在倒是有點譜了，楊毅剛才不是說了，待會要去羅賢亮家看看么。那現在她這麼說，就當是真的走一趟親戚了。

「羅賢亮家，你是羅賢亮家什麼人？」中年婦女回頭朝遠處看了一眼，四下打量著徐麗，她可是認識羅賢亮家的，羅賢亮家什麼時候有這麼一門親戚。看徐麗穿著，就是城裡人，可還說著城裡方言。那離得這麼近也不是什麼遠親了，怎麼從來沒見她來過。

「這個…遠房親戚，有些年沒走動了，這不剛回北口么，就想著過來看看。」徐麗心裡直叫苦，這叫什麼事啊，再問下去她就的露餡了。哪裡知道隨便拉了一個人竟然還是羅家山的，而且還認識羅賢亮，看中年婦女這眼神，還好像跟羅賢亮家很熟的樣子。

徐麗朝楊毅看了一眼，楊毅沒什麼反應，她也只好暗自嘆了口氣，這場戲她還得演下去，搞了半天都是別人盤問自己，自己還沒問出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呢。

「哦，這樣啊，素芬，你過來下。」中年婦女哦了一聲，又盯著徐麗看了兩眼，回頭朝遠處爭執的人群招了招手。

「什麼事啊？」一個同樣呆著草帽穿著白色襯衣的中年婦女朝這邊過來了，也是盯著徐麗看了兩眼。

「素芬，你們家遠房親戚，說是剛回北口，來看你們的。」中年婦女跟著說了一句，把一旁站著的徐麗震得不輕。

「我們家親戚？你是我們家什麼親戚呢，我怎麼沒見過你。」穿著白色襯衣的中年婦女上下看了徐麗兩眼，滿臉的疑惑，還有自稱是她家親戚的，來找他們的？可這人她壓根就沒見過，就算是遠房親戚，多年沒有走動過，可她總不能從來沒聽家裡提起過吧。

「你是羅賢亮的母親么？」徐麗正琢磨詞呢，心裡有些不知所措，楊毅這個時候走上前來，跟穿著白襯衣的中年婦女搭了一句話。

「羅賢亮是我兒子，你是？」見楊毅過來，點名了她的身份，中年婦女就更疑惑了。

「跟這大妹子一起來的，她男人，從城裡來。」楊毅和徐麗都還沒開口呢，剛才跟徐麗盤問了半天的中年婦女就說了一句。

徐麗尷尬的看了楊毅一眼，正要出言解釋，這個時候，就看到遠處爭執有些升級了，好像要打起來了。兩個中年婦女顧不得這邊的徐麗他們了，看了兩眼就都跑了過去。

「書記。」

「走，過。」楊毅擺了擺手，當先一步，跟著中年婦女就過去了。《《筆下文學》》小小陽仔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