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紅佳人

第七章 桃紅佳人

夜幕時分,華燈初上,多數人都已收工返家,而粉巷的一天才剛開始。當紅的姑娘們往往要睡到下午申時方堪堪起身,慵懶地梳洗弄妝。抹抹香粉,畫畫蛾眉,讓小丫鬟整整綾羅裙襦,前後鏡里照照新插的花朵,在嬤嬤的再三催促中方慢悠悠地出來迎客。

而巷口意春園的小桃紅姑娘更是如此,每次非得嬤嬤說盡好話才不情不願地打發婢女推開閨房的門不說,對客人還挑挑揀揀的,讓嬤嬤叫苦不迭。

但今晚小桃紅姑娘的脾氣可好多了。剛開房門嬤嬤便告訴她有兩個客人出手闊綽,要包她一個晚上。她心中不快,埋怨嬤嬤只知賺錢,卻不體恤她昨天被何太守灌了一夜酒,幾乎連黃膽水都快吐盡。但小丫頭珍珠悄悄告訴她今晚的客人是兩位翩翩佳公子,待見到面后她的怨氣方完全消散。

那兩位年輕公子當真是人中龍鳳。其中一位年紀尚輕,幾乎才十七、八歲,高高的個子,俊朗的眉眼,臉色蒼白,著一身素白楓葉紋絹綢衣衫,腳踩黑緞軟靴,清清爽爽。另外一個年紀稍長,但也最多雙十光景,身材雖然略顯瘦小,但五官極為清秀,藕荷色的團花圓領袍子襯得他膚若凝脂,隱隱透著些脂粉氣。

但小桃紅姑娘已十分滿意,平日里見慣了大腹便便的富商、五大三粗的豪客、頤氣指使的達官和油嘴滑舌的浪蕩公子,與今天這兩個相比可謂雲泥之別。「今晚總算不用被強逼著喝酒了。」小桃紅暗中鬆了口氣,盡量露出最溫柔的笑容問道:「多謝兩位公子眷顧,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小桃紅姑娘人如其名,貌比桃花,在整個粉巷中幾乎是最出挑的姑娘,何況今晚她又刻意妝扮了一番,換上最鍾愛的桃花綉茜羅裙,鬢邊斜斜插一支玉釵,上面鑲嵌著一顆胭脂紅的瑪瑙,在燭火的照耀下撲閃著紅彤彤的光芒,將她本就吹彈得破的容顏映襯得更加嬌美。

奈何眼前這兩位年輕公子似乎不怎麼動心。高個子的那個愣愣的,總算被她這一笑笑得有些呆住,但瘦小的那個簡直毫不在意,淡淡地說道:「小桃紅姑娘客氣了,在下姓商,這是我兄弟,姓冷。我們都是外鄉人,路過寶地,討碗水酒喝而已。」

小桃紅心中不服:本姑娘就不信你二人皆是鐵石心腸。她面上絕不顯露出來,卻笑得越發動人:「二位既然想喝酒,我這就吩咐下去。」

不一會滿滿一桌子菜擺上檯面。花炊鵪鶉、蓮花鴨子、嫩炒小牛肉、水晶龍鳳糕、蒸乳酪、雞湯燴葵菜……都以一色官窯冰裂紋粉青瓷具盛放。酒則是巷深酒坊的金莖露,已存放了十數年,裝於梅紋銀酒瓶中,又經小桃紅以塗了鳳仙花汁蔻丹的玉手親自斟滿,一一奉上,只怕客人沒喝就先醉了。

那愣愣的冷姓公子一飲而盡,他似乎不擅飲酒,很快便上了臉。而那商公子只是略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酒杯。

小桃紅憋著一口氣,從沒有客人像他們這樣視自己而不見,特別是那商公子,簡直眼高於頂,毫不為美色所動。她一邊給二人挾菜,一邊問道:「不知二位仙鄉何處?來長安城是游賞還是有公事在身?」

商姓公子沉吟著不發話,那冷公子卻脫口而出:「我們是來向小桃紅姑娘打聽一個人。」他說這話時,一旁的商公子意欲阻止,但已來不及。

「哦?什麼人?」小桃紅暗暗得意:這下你們可有求於我了吧。她故意嘆了口氣說道:「小女子平日里都被困在這小小的意春園內,哪像二位公子這般走南闖北見識淵博,要和我打聽什麼人可是找錯對象了。」

冷公子著了急,正欲起身,被商公子按住。這兩位公子自然便是任天歌和桑青霓,冷的讀音與任相似,商與桑相似。桑青霓畢竟年長三兩歲,又出過兩趟遠門,有些閱歷,加之白天在巷深酒坊吃了暗虧后,已意識到繁華紅塵的市儈。因而她和任天歌在來意春園前用尹如春資助的銀子購置了兩身價格不菲的衣衫,打扮成濁世貴公子的模樣,才令龜公及鴇母不敢輕視。

桑青霓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倒奇了,我們要打聽的那個人可是大有來頭,眼界極高,非小桃紅姑娘這樣的品貌不入法眼。莫非他壓根沒來意春園,而是去了入雲閣?」

小桃臉色一變。意春園與入雲閣,一個在巷口,一個在巷尾,是整條粉巷上生意最好的兩處風月之所。意春園由自己親自坐鎮,入雲閣的魁首卻是白梨姑娘,二人日常里針鋒相對、明爭暗鬥已是人人共知,誰都不服誰。此刻這商公子居然暗諷自己不如白梨,小桃紅怎肯罷休。

她冷笑一聲,氣呼呼地說道:「商公子這話可就說錯了,我小桃紅雖非天香國色,但比起白梨那裝腔作勢的嘴臉,自信還勝過幾分!她不就仗著自己多識了幾個字么?!我倒不信哪個貴客來了粉巷居然還會過我意春園而不入,反倒去她入雲閣獻殷勤!」

桑青霓與任天歌對視一眼,暗含笑意,終於戳到對方痛處了!桑青霓故意附和道:「那是當然,小桃紅姑娘人比花嬌,哪個男人能不動心?故而我們一進粉巷便直奔意春園而來。」

小桃紅得意地笑了:「不知二位公子要打聽誰?」

「一個富貴的蒙古人。」桑青霓說道。

小桃紅臉色又是一變。這個蒙古人她自然有印象,他或許是除了眼前的商公子和冷公子之外唯一不對自己動心的男人。約大半年前,粉巷裡來了位蒙古族打扮的客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相貌堂堂,氣度華貴不俗,惹得整條粉巷上的姑娘一個個紅袖招展。這蒙古貴客在粉巷上氣定神閑地來回踱了一圈后,叩開了小桃紅的閨房。當時意春園的鴇母和小桃紅本人都得意壞了,這回總算將入雲閣和白梨壓過一頭。

蒙古貴客出手頗為大方,打賞下人自不必說,在支付了必要的資費外,還贈了小桃紅一串紅玉髓佛珠。照理來說小桃紅正是當紅,尋常珠寶怎會入眼,何況她又從來不信佛法。可這串紅玉髓珍貴就珍貴在其鮮艷的色彩,一般紅玉髓黃中偏紅已是難得,偏偏這一串是極為難得的大紅,堂堂正正的那種大紅,不像自己的名字只是桃紅,更不用說自己坎坷的命運,寄居煙柳之地,即使有人願意替自己贖身,嫁進去也只是個偏房,正門都進不得。是以即使那客人後來只是喝了兩杯酒後就匆匆告辭,轉而去了入雲閣,氣得小桃紅摔碎了好幾隻酒杯,但仍捨不得脫下那貴重的手串。

好在白梨也未曾遂了心愿。雖然蒙古男子連著三個晚上都花重金將白梨包了下來,惹得眾人俱以為他即將要斥巨資為其贖身,那貴客卻從此再沒露面。想到這裡,小桃紅終於氣順了幾分。她又摸了摸此刻正纏在皓腕上的那串冰涼潤滑的紅玉髓,幸災樂禍地說道:「我當是誰,不就是那個粗俗的蒙古人么,二位公子若不提我早就忘了。我小桃紅生平只愛慕年輕儒雅的文士,那種武夫想來也只配去找白梨了!」她眉眼如絲,言語間用盡了溫柔,就盼兩個年輕人中的一個替自己贖身脫離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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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歸龍續集之天涯孤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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