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哀悼
在帳篷邊來回踱步的唐強看到王健軍從遠處走了過來，看樣子就是沖着自己的方向來的。
唐強便快步走到近前，迫切的問道：「甜甜呢，甜甜找到了嗎？」。
王健軍的表情看着有些不對勁，他遲疑的說道：「找到了，所有孩子都找到了…」
「那她人呢？！」唐強看看周圍，王健軍的確是一個人來的，便用力抓住王健軍的衣服：「快帶我去找她！」。
唐強現在看上去沒有一點作為市長的穩重模樣，臉上寫滿了擔憂。
王健軍看着唐強欲言又止，最後只說道：「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唐強把王健軍衣服攥得更緊了，急切問道：「她她受傷了嗎？傷到哪裏了？！快點帶我去找她！」。
見眼前這人還靜靜站着沒有動作，唐強便生氣的推搡了一下，大聲喝道：「我要見她！快帶我去找她！！」。
王健軍輕吐了一口氣，終究沒說出什麼，轉身走在前方帶路。
唐強緊緊跟在王健軍身後，臉上憂心未解。
身旁的兩名衛兵也緊隨其後。
四人步行速度很快，當唐強看清去的方向是黑色帳篷時，步子突然緩了下來，眼淚也不自覺流了出來。
無數次猜想，無數次期盼，無數次祈禱，最終…最終還是最壞的情況嗎？
路並不算太長，腦海里不停回閃著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第一次抱着她，第一次換尿布，第一次學走路…還有那一遍又一遍奶聲奶氣的爸爸……
她那麼愛畫畫，總畫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明媚的太陽下，還圍着一圈好看的粉色鮮花……
每個周末見面，都會不厭其煩跟他講著學校里的朋友和學到的東西……
明明…昨天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
走到了帳篷口，好像所有美好的畫面都瞬間破碎掉了，粉碎粉碎。
一切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進入黑色帳篷內，寒冷從衣服一直浸到了心裏。
昏暗的燈光倒也不覺得違和。
前方，王健軍已經把一張床拉到了過道上，他站在床的另一邊。
唐強死盯着過道上的白色床鋪，眼睛紅紅，茫然的看着床單上面顯出的那個小小輪廓。
走得越近，連嘴巴也開始不受控制的輕顫，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滑落。
王健軍見唐強走了過來，便拿着床單一角想要掀開，卻又被他攔住。
「我來吧…」聲音很低啞，像是硬憋出來的話。
緩緩伸手過去，拿着床單的手都有些顫抖，胸部快速的起伏喘著粗氣，咬着牙，終於還是把床單掀開了。
唐強強瞪着緋紅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孩子的身體是簡單拼起來的，胸口處是不齊的斷口，腦袋有些變形，上面有個可怖的豁口。
這…簡直就是深入靈魂的噩夢！
王健軍和兩名衛兵見此，取下了自己的帽子行禮。
唐強臉色變得煞白，一個趔趄暈暈欲倒。
心心念念的孩子就在眼前，現在卻渾身顫抖著都不敢去抱她，怕不小心又把她碰壞了。
兩名衛兵扶住唐強的身形，卻又被他大力推開。
「出去！你們出去！我命令你們出去！！」唐強赤紅著雙眼推搡著兩名衛兵往帳篷外趕去，顯得有一些癲狂。
「你也出去！出去！快給我出去！！」唐強轉頭又對着王健軍大喝。
王健軍輕嘆了一口氣，從另外一邊走了出去。
剛踏出帳篷，就聽到裏面歇斯底里的喊叫、大哭，那種崩潰的場景光聽聲音都讓人揪心不已，那是痛失所愛的絕望。
大概一直持續了十幾秒鐘。
突然，聲音一斷，王健軍暗叫不妙：「糟了！」。
連忙把帳篷掀開，透過床架都看到一股殷紅瀰漫開來。
「衛兵！衛兵！！」邊吼著，邊往那邊跑去。
兩名衛兵聽到后掀開窗帘剛要進來，就被王健軍喊住：「你們兩個快去叫醫生過來！都去！要快！」。
王健軍急忙把床單蓋了回去，床鋪推回原位，便看到唐強弓在了地上，身體時不時輕微的痙攣，腦袋的地方不停冒血出來，手上還拽著一把自己的頭髮。
人已經陷入了昏迷，很明顯是想不開以頭搶地了。
王健軍暴力的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汗衫撕開，揉成一團按在了唐強腦門上的傷口處，邊埋怨道：「唐強啊唐強，你說你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現在犯這糊塗啊？你們父女要是都走了，你讓你爸媽咋活？讓劉驪莉的爸媽咋活？糊塗啊！真是糊塗啊！！」。
好在，不一會兒衛兵就帶着兩名醫生推著輛床車趕了過來，幾人合力將唐強抬到了床上，醫生換了乾淨的紗布壓着傷處，就這樣又匆匆推走了。
「唉~」王健軍看着眾人走遠，不由得嘆了口氣。
回頭看了看一旁安靜的床鋪，又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唉~！」
王健軍蹲下身，用手上的衣服草草擦了兩下地上的血跡，起身後緊攥着手中的衣服快步往外趕去。
……
由於樓層被完全鋪開，所以不到半小時所有人就都救出來了，一個人都沒有少……
當所有孩子都安頓好后，大部分人就開始慢慢往操場聚攏，都聚到了操場靠近舞台的地方。
舞台正對着的是操場上那個黑色大帳篷，大家就安靜的站在帳篷兩邊望向舞台。
胡紀雯和劉明海站在舞台上靠邊的位置，能看到場下密密麻麻的人。
大多數人都還打着赤膊，還有一部分只穿了條內褲，但誰也沒嘲笑誰，因為這都是英雄的象徵！
舞台上站着的是一張看着很面生的臉，他也是為數不多穿戴整齊的人。
「在場的所有同志們你們好，我是廣博市市委書記張彭。今天中午，我們廣博市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很多家長的孩子因此遇難，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和各位家長一樣，也感到十分痛心！天災無情，人間有愛，這裏要感謝各位迅速趕來救援的警員們、戰士們、醫護人員們，他們是這次救援的主力軍！沒有他們，我們也不能夠在今天之內就完成救援，為拯救生命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其他的就不再多說了，接下來，會給時間請大家集體默哀三分鐘，一起為罹難的學生們、老師們和在救援中不幸喪生的戰士們、同志們，表達我們深切的哀悼之情。」
「下面先開始升旗儀式。」
說完，三名穿軍服禮裝的戰士跨著剛勁有力的正步走上舞台，一直走到升旗台前。
一人取下灰撲撲的舊紅旗疊好，另一人重新換上嶄新的紅旗。
「敬禮——！」
只聽見升旗台旁的另一名戰士大喊一聲響徹雲霄，在場所有人都一齊敬禮，附近的村民也學着敬了個蹩腳的禮，胡紀雯下意識的跟着敬了個少先隊員禮。
隨着儀仗隊奏響國歌，旗杆旁的一名戰士把緊拽著的紅旗隨風一揚，開始緩慢拉動旗繩。
伴隨着國歌，所有人一齊看着鮮艷的紅旗緩緩升起，一股豪邁和新生瀰漫在了大家心頭。
紅旗一直升到最高處，國歌也正好演奏完畢。
「禮畢！」
眾人紛紛放下了舉著的手臂。
「默哀——！」
在聽到這兩個字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面向著舞台前的黑色大帳篷站立，帶帽子的取下帽子，一齊低下了頭。
胡紀雯也被周圍的人感染到了，也學着低下了頭，手上托著的大米也不例外，看向著地面。
胡紀雯現在才有心思靜下來想想今天發生的各種事情。
感覺今天好長~好長~，就像過了一輩子那樣長。
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情，從災難發生那一刻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了眼前，一直到去看那名逝去的女生……
全場都莊嚴肅穆，顯得異常安靜，都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漸漸的，開始聽到人群中有啜泣的聲音。
這股聲勢逐漸曼延，最後好像所有人都開始哭了起來。
雖然今天胡紀雯哭了很多次了，但是現在感覺自己又忍不住想哭了，也不由得跟着啜泣了起來。
大米抬頭看到胡紀雯在哭泣，急得團團轉，一直爬上胡紀雯的肩頭，蹭著、輕撫着他的臉頰，輕輕舐干臉龐滑落下來的淚滴，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三分鐘后，張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默哀完畢，謝謝大家的參與，請各位有序離場。」。
雖然這樣說，但是很多人都還沒從那種悲傷的狀態恢復過來。
有人像是不再壓抑著，就那樣蹲在了地上放聲的大哭起來，有人繼續抱着旁邊的人一起哭泣，有人眼睛紅紅的抹不完自己的淚……
紅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降了三分之一，就那樣不上不下的停住了。
「唉？博士，你衣服呢？」胡紀雯用手裏一直拿着的白色衣服擦了擦鼻涕和眼淚，突然看到一旁的博士也光着個膀子。
認真打量了一下，博士居然也有八塊腹肌，雖然並不是太明顯，但是他整個人看着是非常勻稱那種，不會顯得特別陽剛，也不會顯得特別陰柔，感覺他就是掐在了不多不少的那個度上。
簡直是個名副其實的不多不少先生！
劉明海只微微笑着什麼都沒說，胡紀雯把手上的衣服遞了過去，劉明海就直接穿在了身上。
「哇，博士好亮呀！」這件新衣服真的很白，在夕陽下都有一些發光，讓人看了都想上手摸一摸。
博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帶着一絲緬懷，接着便牽起胡紀雯的手：「出來這麼久了，你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