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信
胡紀雯聽到轟隆一聲，便下意識往那邊看去。
濃厚的煙塵往外攤開罩住了那一整片區域，只見濃煙里似乎有個小點往自己臉的方向飛來，胡紀雯不由得輕眯起了眼睛。
小點迅速放大，快到眼前的那一剎那，胡紀雯終於意識到了這是個啥，這是個大石頭！但是已經避無可避了！
也就在這一剎那，胡紀雯看到了一隻手，緩慢的伸了過來，就那種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卻剛好的輕輕拿住了石頭，又那樣不快不慢的收了回去。
就好像是從籃子裏優雅的拿出了一隻蘋果。
一些小砂塵撲到了胡紀雯臉上，不由得眨巴了兩下眼睛，用手抹著自己小臉，才後知後覺的仰了一下。
胡紀雯轉頭看去，原來是博士用本來牽着自己的那隻手拿掉了飛過來的石頭。
只是那樣緩慢伸手卻又剛好拿住石頭那種輕描淡寫的感覺，會讓人產生了一種『好像沒那麼難，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只見博士拿着石頭端詳了一下，便輕輕捏得粉碎，輕嘆了一聲，又才緩緩說道：「你是願意提前一個小時從房間里逃出來，還是希望房子根本不會倒呢？」。
劉明海靜靜地看着石頭粉末被風吹遠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着什麼東西……
胡紀雯聽了這句話后，感覺腦子就像被真的擊中了一樣。
對啊！如果房子不會倒，隨便地震怎麼抖，那也就不用跑了！
怎麼以前自己就沒想到呢？！
想到這裏，胡紀雯不由得沉默了下來，就好像視野突然被打開了，豁然開朗。
有一種像是突然發現原來數學題還可以這樣解的感覺！
劉明海拍了拍手上的殘灰，往舞台上緩緩走去，那邊像是出現了什麼值得在意的東西，吸引住了他。
胡紀雯回過神來跟了上去，只見博士在升旗台處緩緩蹲下，升旗台底部可能是因為地震的原因，已經裂開了。
博士的雙手伸過去時，裂口開始肉眼可見的變大了起來。
接着，胡紀雯看到博士居然從升旗台的台墩下面捧出來了一個大的木箱子！
胡紀雯也湊到近前，想看個明白。
這個箱子暗黃的古樸，其中夾雜着金黃的紋理，看起來異常華麗，而且在陽光下些許反光，像是刷了一層靚麗的塗料，看着還嶄新的模樣，給人感覺是才放進去不久的。
只見博士緩緩按開鎖扣，慢慢打開，一股淡淡優雅的醇香味道撲面而來。
就像是某種果子成熟后的香味，有點甜甜的感覺。
胡紀雯腦袋又不自覺的往裏探了幾分，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裏面裝有什麼秘密，都快伸到博士的懷裏了。
『原來只是件衣服啊…』
待看清楚內容后，胡紀雯感覺有點掃興的把腦袋收了回去。
木箱打開后，顯露出來的是一件整整齊齊疊好的白色衣服，是一件外套，就像博士身上穿的這件，但是似乎還要更白一些，看着比新的還新，而且異常順滑，就像白色的絲綢織物一樣。
箱子的內部大小似乎剛好合適，就是衣服疊起來平整放置的大小。
劉明海看到這件衣服，似乎眼光都柔和了不少，像是一眼望過了歷史歲月，曾經總總依然歷歷在目。
輕輕的捏住衣服小肩把衣服展了開來。
突然，衣服懷裏掉出來一個東西，他又那樣十分輕鬆的伸手拿住了，就好像提前知道會掉這麼個東西似的。
這是一封信，一封看起來很厚很厚的信，信看着還新新的，封面上寫着四個大字——『老師親啟』。
胡紀雯感覺博士現在渾身散發着一種十分和藹的氣息。
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就好像那種犯了再大的錯誤，他也能溫柔原諒你的感覺。
就像是父親追着打你，你一把撲進了爺爺懷裏，因為你知道他會毫不猶豫護着你的那種感覺。
便忍不住又挨近了幾分，腦袋湊過去看着博士手上的東西。
劉明海把衣服遞了過來，胡紀雯下意識的抱住，衣服很滑，很舒服，不由得摩挲了兩下。
只見博士把信的封口揭開，拿出了很厚一疊對摺著的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像是名字，因為是兩個字三個字一斷句，紙張看着也新新的。
展開后，顯現出了裏面的內容，字寫得很韻味，像是鋼筆寫的：
『老師，這是您離開學堂的第一萬八千兩百五十天，有整整五十年了，不知道您是否已經找到了世界的真理，我們相信您一定找到了罷。
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曾在石頭學堂裏的不吝恩澤，您是我們永遠的恩師。
我們都有聽您的話，有在好好念書，也在延續著您未做完的事業。
我們都很想您，希望您一切安好。
——您永遠的學生。』
「這些小子啊~」劉明海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輕輕念叨了這麼一句。
再後面就跟着的全是姓名，密密麻麻的有滿滿二十多頁，也不知道這群小子是怎麼一個個收集齊的。
在記憶中，他們還是小小的，泛著天真，一副對世界任何事情都很好奇的模樣。
「這些字看着好難哦~」胡紀雯瞧了半天，也沒能把這篇文章看明白，緩慢艱難的念著：「老什麼是你什麼堂的第一什麼八千雨百五十天…」。
劉明海輕笑着緩緩說道：「這是以前用的字，就是因為太難了，所以就沒用了，你們現在學的都是簡化字。」
「哦~以前的字啊！」胡紀雯吃驚的多看了兩眼，以前的字還真是難！
博士把信揣進兜里后，又把手伸向了木箱。
胡紀雯這才發現原來木箱裏還有東西，裏面也是信，信的邊緣都有一些泛黃，六封剛好鋪成一面的信，整整齊齊的放着。
博士拿起兩封信，信下邊還是信，不知道有多少。
上面寫的字胡紀雯倒是認識了，信封上都寫着——『給校長爺爺的信』。
「你們學校還沒校長嗎？」劉明海轉頭看向胡紀雯。
「有呀有呀！」胡紀雯認真想了一下說道：「我以前聽六年級的一個哥哥講過，他說畢業后老師都會讓寫一封信，就是給校長爺爺的！」
「上面要寫自己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要去做什麼樣的事，還寫在這學校里過得開不開心，還要感謝校長爺爺的教育什麼的。」
「不過說真的耶，我都沒見過校長爺爺。」胡紀雯又這麼嘟囔一句。
劉明海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揉了揉胡紀雯的腦袋。
回頭來便打開了一封，上面的字看着些許稚嫩，但是非常工整，看來放進箱子裏的信是有精心挑選過的：
『敬愛的校長爺爺，您好！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不知不覺中，我的小學生涯已經翻到最後一頁了，明天我就要離開美麗的母校了，離開朝夕相處的老師了，雖然心中有萬般的不舍和難過，但姐姐說我已經是小大人了，要學會去面對生活。
等我長大了，也要做一名偉大的人民教師，像校長爺爺這樣開一所學校，教育出更多更優秀的學生來回報社會，建設好我們的國家。
校長爺爺，我真誠的感謝您，是您給了我學習的機會，姐姐也常念叨校長爺爺您是一位好人，只有您願意收留我這種窮人家的女孩子，還不需要學費、書本費，中午還有一頓免費的午餐，我真的很愛很愛這裏，這裏什麼都那麼好，在學校里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裏，也永遠不會忘記您。
老師說您身體不好，所以經常不在學校，我會一直為您祈福，希望您能快快好起來。
再次感謝您，敬愛的校長爺爺，祝您長命百歲。
——1969年畢業，學生張玫瑰』
雖然整篇看起來童稚了一些，文章主次邏輯甚至都有點彆扭，但是劉明海仍意猶未盡的把這封信疊好，接着看下一封信。
就這樣，又看了兩三封，方才停下，裏面有願當科學家的、還有願當戰士的、願當醫生的。
「這些小子啊~」博士又這樣念叨了一句。
只見博士把信整整齊齊的放了回去，輕輕把木箱蓋上。
站起身來認真的環視了一下，狼藉的廢墟上各種顏色的人影忙碌著，昔日充滿歡聲笑語的校園模樣已然不在，又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胡紀雯也在旁邊跟着看了信，這很明顯就是寫給校長爺爺的信，雖然不理解為什麼會被放在旗台下邊。
看完后胡紀雯現在正思索著以後應該怎麼給校長爺爺寫信，畢竟還有一年多自己也快要畢業了。
長大了要當什麼好呢？當一個像博士一樣偉大的科學家好了！
「啪啪！」就在這時，胡紀雯聽到有人拍手的聲音，似乎就是在吸引人的注意。
下意識尋着聲音看去，是博士舉手拍了兩下，他也正往教學樓廢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