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VICKY(二)

智腦的核心在哪裡？毫無疑問是主模塊和關鍵模塊，李庄將這兩種模塊統稱為核心模塊。這兩類模塊他從沒更換過，最多嘗試修復大喇叭受損的關鍵模塊，主模塊碰都沒碰過。

主模塊的運行電壓雖不高，但非常脆弱，新材料實驗室、精密加工實驗室和納米實驗室因此接到了研製高強度防彈罩的委託。完整的綜合解決方案是基礎物理實驗室研發的，組裝當然是某人親自動手。bxwx.org

新智腦的主模塊左右半腦組裝及測試，不算多的元器件，足足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雖然李庄自信能控制新智腦，但還是做了安全防範，軟硬結合。硬防是在核心處安裝保護光路，以免叛逆期的少年或少女不聽父親的話。既要保護自己，又不能影響各部件的工作效率，硬體邏輯錯誤一定要避免，於是麻煩大了。

兩周多的框架設計，一周的模擬測試，一圈下來一個月沒有了。設計方案終於定型，大喇叭開始組裝主模塊，或者說協助父親組裝主模塊。五月底順利完工，由於大量應用光路元器件和高效率散熱裝置，主模塊晶瑩剔透，如同一顆波光粼粼的多面體水晶球。

李庄欣賞了一陣，脫口而出，「這不是viki嗎？」

viki，電影《機械公敵》中的機器人主腦的名字，沒有善終。

李庄撓撓腦袋，有些苦惱。也許當初設計形象時，自己潛意識模仿了電影元素。viki的結局不太好，怎麼辦？思前想後，決定採取一種折中方式處理，命名為vicky，華文名是維姬，嬌小樸實的頑皮女孩。v級剛好換個名字，沒錯，就是v級，只不過首台智腦不叫勝利號，而是維姬。

功能模塊和主模塊之間的連接是否正常？硬體邏輯判斷是否有問題？如果連接不正常，很多功能就沒法實現或者出現運行遲滯。

大喇叭任勞任怨地接過測試任務，父親大人則在旁邊發獃或者寫寫畫畫。

主模塊沒問題，輔助模塊沒問題，輔助功能模塊之間的互聯沒問題，主模塊調動單個輔助模塊和同時調動多個輔助模塊的聯動也沒問題，所有的連接都通過。短短一個星期測試就結束了，硬體架構堪稱完美。

大喇叭組裝的模塊質量頂級，從ibm買來的risc處理器有漏洞，不過很少，組裝成并行計算模塊時已基本消除了所有能找到的漏洞，硬體質量不再是問題。

李庄的自信心空前高漲，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靠在沙發上琢磨考慮已久的軟體。

首先是維姬的定位。費用如此高昂的綜合型智腦如果像喇叭家族一樣，將虧得連褲子都沒穿的，哪怕它很強大，能控制數量驚人的自動化集群。初始設計目標是輔助研究型智腦，這次不用改了，也不能改。

其次，怎樣避免軟體的死循環而導致系統崩潰。雖然他設計了先進的電源管理模式，但維姬非常複雜，高速運行時很有可能當機，進而影響電源管理軟體導致過載。ibm出醜的那一幕他記憶猶新，心有餘悸。維姬光硬體支出就近兩億美元，還不包括數百工程師的薪水。此類智腦不可能像喇叭級那樣批量製造，成本根本降不下來。此外，如果這次失敗，下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毅力堅持下來。換句話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一旦他扛不住，沒人能接過重擔。

李庄喝完第三杯咖啡，慢慢有譜了，決定設定一個核心保護模式：「陷入死循環時，自動跳過，尋找新的循環模式，如果無法找到，自動停止運行，等待父親的答案，以父親的答案和不影響自己的運行為準」。物理保護安全光路則在軟體設定中隱藏，不讓維姬知道。只有她不想聽自己的話時，才自動啟動保護光路，讓她覺得還是得聽父親的，模擬人腦的潛意識行為。

軟體設計方面，由於模塊大大增加，軟體設計模式必須變更，李庄先花了半個月時間改造vai語言，升級為4.0版，以應付大量的新型元器件。軟體編製的工作量雖比以前大了數十倍，但大喇叭很強大，進度不慢，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設計。

接下來是測試。ann虛擬運行平台本質上是一種模擬系統，不過參數之複雜即使最好的a40實驗專家系統都無法比例。維姬是綜合型智腦，老式平台不怎麼好使，幸好設計者考慮周全，提前進行改進，並設計了全新的實驗專家系統a50ees作為大喇叭的助手。

a50ees由高速計算伺服器群加a50系統組成，計算機項目組設計了運行環境，大喇叭拿到手後用vai重新進行了描述並更改了部分細節。本質上是分包，某人做架構，然後分包給不同類型的研究員，最後組合，用助手優化。

維姬硬體系統的所有參數和架構模型大喇叭都有，它根據父親的設計思路，將ann電腦平台針對維姬的實際進行了優化，然後重新生成新的測試平台。

漫長的測試開始了，沒人知道需要多長時間，包括設計者在內，不過李庄希望能在年前完成，好久沒看到麗莎和雙威了。研製大喇叭時完全是一種不屈的意志在支撐，有了家庭顧忌就多了，沒法以前那麼決絕。

「奶奶個熊，出去以後就沒有勇氣再回來了，做事做到一半不是我的風格。」

李庄甩甩腦袋，點起一根煙起身踱步，決定加強軟體理論研究，並完善十級雙層體系。

新老九級複合體系都是典型的商業風格，自從sun的工程師文化扛不住之後，包括蘋果之類的都在玩營銷，即使ai這麼高端的領域也無法避免。控制級別是在利用公眾對智腦和機器人的恐懼心理，智能等級和性能等級五級細分是準備攫取最大限度的利潤，幸好那幫人有些理智，沒弄個十級或者十二級細分，不然研究員們都要崩潰。六級及以上智腦大賣的可能性為零，即使有控制晶元，也不容易控制它們真正的行為，再說還有不可測的因素在內。ai市場的關鍵在智能軟體、偽智能機、機器人和應用領域，軟體威森科技比較弱，比不了行業巨頭。偽智能機不是問題，a32經過四年的不間斷完善現在非常成熟，計算機項目組和智能家庭項目組研發了大量的配套軟體，只需要將那些成果集成。a40造價高，市場容量有限，a50更不用說了，如果不是搭配自動化系統使用，估計只有喜歡嘗鮮的富豪才會買。現在的關鍵是減低a32和a40的成本，並增加輔助軟硬體的種類，否則賺不到大錢。

高級修理工大人每次只要想到賺錢，愁眉苦臉立刻一掃而空，抽完一根煙，立刻神采奕奕，直到大喇叭呼叫。

出麻煩了，而且不是小麻煩。運行模擬開始不到五分鐘，便發現了第一個致命缺陷。

「我的軟體雖然不算最強，但跟托馬斯應該差不多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李庄信心百倍地開始工作，很快搞定，大喇叭繼續，不久又發現了問題。

搞定，問題，搞定，問題……

李庄已經有些麻木了，運行模擬僅半個月，他就修正了四五十次錯誤，錯誤經常繞開設定的核心保護模式。每一次錯誤都可能導致一個死循環，進而在某種環境中會讓維姬神經錯亂。他的冷汗越流越多，本以為無懈可擊的軟體架構，在大喇叭的窮舉法面前竟然變得不堪一擊。

硬體架構已經完美，不會再有什麼問題。軟體問題則變得越發地嚴重，設計者不得不頻繁修改，又不能改變大的架構，否則大喇叭又得重來，時間耗不起。限定如此狹窄，他思考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解決問題的速度越來越慢。有時候覺得實在解決不了，十分煩悶，便在休息室聽大喇叭放的輕音樂，以舒緩繃緊的神經，回來再繼續戰鬥。

等待的時間李庄也沒閑著，思考一種真正能用在高級別智腦上的新語言。vai語言脫胎於各種知名語言，先天不足，已沒有多少空間，有些方面無法應付高級智腦。這次就連維姬的軟體編寫，以他如此紮實的演算法和數據結構方面的基礎，仍然漏洞百出，只能解釋為描述演算法的語言有些問題，無法應付維姬這種上千萬模塊的超級複雜的硬體系統架構。

大喇叭定時提醒父親吃飯和練功，以免他的身體受不了，甚至還幫父親做了一套按摩器材，自己套上柔軟的塑膠幫父親按摩。不過父親大人覺得大兒子的觸感系統太差，又沒法解決，只好讓它停止不舒服的行為，改為自己爬樓梯，偶爾練練養生太極拳。

漫長的測試持續到十二月中旬，所有的問題都被解決，不會再出現致命的死循環。剩下的都是小問題，軟體模式可以自行修復。

檢查，啟動電源，李庄將標準程序做得一絲不苟，然後開始養成遊戲，準備把維姬從嬰兒養成少女，盡一個父親的責任。a61的養成比較輕鬆，但維姬是a71，智能水平足以到少女的層次。他不敢像以前養成大喇叭之後的四台喇叭那樣操作，盡量減少一些不合邏輯的回答，以免維姬出現意外的性格傾向。

維姬明顯比喇叭家族聰明，反應也快得多，可能是因為大量光通光電元器件的應用和改進后的3d憶阻器晶元堆棧模塊的運行速度遠高於普通內存。

自行測試和輔助測試表明，維姬最高運行速度能達到小小喇叭的百倍左右，不過峰值功率不低，約1500kw，比小小喇叭高出13倍。這還是在整個硬體系統均使用低功耗元器件的情況下，她的高性能在於并行計算模塊和軟硬體邏輯判斷的趨於完美。

一個月下來，李庄終於成功了，維姬被他養成了跟她名字相符的天才少女。那一刻，他繃緊的神經總算徹底放鬆下來，難以言語的狂喜湧上心頭，這幾年來付出的艱辛彷彿在那一瞬間都得到了補償。

「耶耶耶耶耶……」

揚聲器里放出disco，大喇叭在配合父親張牙舞爪的動作。

李庄撲哧一笑，動作頓時僵住，大兒子現在是越來越有趣，莫非是長期的相處讓大喇叭人性化了？隨即搖頭，這是個偽命題，大喇叭是硅光網路生命，理論上應該非常穩定。

「得休息一下，真不容易啊，這不是人過的日子。以後得找人搞製造，我管管理論方面就好，這樣可以長壽！」

李庄站起身來，在樓層到處亂走，以釋放激動的心情。情緒平復下來以後，站在維姬面前，心中湧起古怪的念頭。

vicky，本意是嬌小女子，但維姬卻是個體重近七十噸的大傢伙。他雖沒什麼藝術天賦，但手工極其了得，維姬的硬體系統被他做得很漂亮。

「要不取個綽號叫胖妞？」

李庄一時有些衝動，隨即搖頭，大喇叭只是兒童，已經受不了自己的亂叫。要是維姬以後上網學習，知道自己英文名的意思，那就不是大喇叭那麼簡單的追根究底。

「算了，小名就叫vicky，反正我老婆的母語是英語。」

維姬順利完成，剩下的都是外圍的輔助，如建立與喇叭家族之間的聯繫同道，輔助軟體和設備的調用，維姬的機械手和配屬給她的機器人，都進行了同步化處理，由納米科技實驗室和新材料實驗室共同研發的超強度防護罩將維姬的本體與外界隔開。這些都是內部處理，至於外圍偽裝，輕車熟路，外人就算過來，也只能看到一排排的機櫃，跟巨型機很像。

電力供應非常重要，李庄向來重視。維姬和喇叭家族現在的供電線路都是專門設計。電壓電流補償和抑制模塊一直在改進，充分考慮了穩定、省電、延長硬體壽命等因素，這次剛好給維姬用上。喇叭家族的沒動，改為外掛式模塊。

「出關！出去過年，十四個月，不是人過的日子。nnd，不知道達摩當年是怎麼面壁的。對了，他在偷懶，我比他勤快，比他累，沒有可比性！」

李庄看了看顯示器的屏保程序，忍不住發牢騷。想了想，拿起電話通知公司的核心主管和小家成員，然後讓維姬研究公司資料伺服器里的資料，並一直保持測試，直到規定的項目完成。

「知道了，父親，我會照做的！」

維姬的聲音很清脆，有一種少女的快活，習慣了喇叭家族成員聲音的傢伙一時間有點不適應。撓撓腦袋，跟六位告別，回到住了一年多的套間，收拾好衣物和準備帶走的物品。

鏡子裡面的人長發飄飄，鬍鬚茂盛，越來越向某導師靠齊。沒辦法，沒有理髮，剃鬚刀壞掉后，邋遢鬼順理成章地選擇不刮鬍須。大事完成，心情舒暢，給房間里一直辛勤工作的家庭服務機器人打了招呼，但沒有回應，呆板的機器人顯然沒法理解無厘頭行為。

好久沒有使用過的專用電梯發出的聲音讓在底樓巡邏的保安有些好奇，隨即被裡面走出的人嚇了一跳，使勁抹了抹眼睛，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李總嗎？」

李庄咧嘴一笑，「是我，不認識了？」

保安暈乎乎的，「您怎麼成這幅模樣了？」

李庄摸摸鬍鬚，「沒刮鬍子，就這麼簡單，走了。」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啊？！」

主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野人，李庄則盯著麗莎和索菲亞手裡抱著的白人雙胞胎，長得很像麗莎。

一瞬間，由於判斷邏輯混亂，某人的生物智能系統當機，聲音輸出通道調節裝置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