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章 黎明到來之前
孟三生此刻正躺在醫館之中。在他身邊的病床上躺著完好無損的孟蝶。九色鹿神色莊嚴地站在兩人面前，毫不吝惜地將自己最強大的治療結界籠罩在他們身上。第一時間趕到醫館的露西婭正在結界中默默念頌著不老之泉的法咒，綠色的神靈之脈猶如碧綠的泉水從她身上湧出，縈繞在孟三生的全身上下。
孟三生失去外皮的臂膀被九色鹿放到他的右肩旁。露西婭的不老之泉通過九色鹿佛輪結界的加持，化為一汪碧綠的深潭，將孟三生的右肩緩緩覆蓋，那隻斷臂也被水波淹沒。漸漸地，斷裂的骨骼連接在一起，分崩離析的血肉交匯成一體，切斷的肌膚如發芽的黃豆，長出根根細小的白絲。
「你能把他治好嗎？」在露西婭身邊，華眉關切地小聲問道。
「……」露西婭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半晌才開口道，「如果治不好他的傷，我也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這，這不至於。」華眉眯起眼睛，「放輕鬆放輕鬆，不要太鑽牛角尖。」
「你不覺得我們都是廢物嗎？」露西婭忽然轉頭望向華眉。
「呃，你說的好直白啊……」華眉捂住臉說道。
「我們打不過仇鳶，看不出地獄之車的誘敵之計，破不了六重鎖靈陣，救不出溫泉關戰神，我們能做到的，只是被五雄會的所謂天才們牽著鼻子走。然後等著他……為我們救火。」露西婭看了一眼孟三生，眼中露出溫柔的神色。
「他不是為了救我們。是為了救他大侄女的說。」華眉小聲說道。
「呼，別看他總是一副猥瑣的樣子……」露西婭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拚命壓抑眼中的淚光，「其實他有一顆勇者之心。」
「是啊……」華眉出神地望著孟三生一片狼藉的右臂，「你看過弗朗西斯科下載的視頻了？他最後破掉仇鳶十面獸之術的那個法子，簡直帥呆了。誰能想到被仇鳶吹得天花亂墜的神功，居然會被這樣破掉。」
「先用手臂擋住他的扒皮手。讓他扒下自己的皮，然後一掌打斷被剝皮的肢體，壯士斷腕。手法既悲壯又富有想象力。」露西婭怔怔地望著孟三生，「他不但沒有被十面獸仇鳶鎮住，反而能夠用這種手法反敗為勝。難道說。這才是……」
「天命所向？」華眉問道。
「呃……」露西婭神色略顯尷尬，「我是想說真正的英雄。自從見到他之後，天命所向這個詞就透出一股猥瑣。」
「是嗎？」華眉的神色也尷尬了起來。二女互望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露西婭感慨萬千地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羨慕孟蝶。」
「是啊，我要是有這樣一個為我不惜一切的小叔叔，我就幸福死了。」華眉眯起眼睛笑道。
「要是有這樣一個為我不惜一切的男人，那才幸福。」露西婭小聲說。
「我去，露西婭。你也以為他們不只是叔侄關係？」華眉驚了。
「我不知道，我就覺得這樣才浪漫啊。」露西婭臉紅了紅。
「你不是喜歡上他了？」華眉看著露西婭紅暈初升的臉頰吃驚地問，「但是我看他好像對棠殿特別有感覺。」
「我知道，不過棠殿對他好象不怎麼上心。對了，棠殿現在在哪兒？」露西婭好奇地問。…。
「咦。對哦，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醫館，卻沒有看到她耶。」華眉轉頭望了一圈。
醫館的結界之外站滿了人，珈藍社從前線回來的聖徒們都聚集在這裡，每個人都眼睜睜地瞪視著露西婭手上的不老之泉，熱切地期望著孟三生的斷臂復生。彷彿在這一刻，世界上已經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萌濕的胳膊眼看就要復原了。」露西婭忽然開口道，「棠殿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時刻，去找她。」
「好！」華眉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出了結界。
「華副，萌濕的胳膊怎麼樣了？」結界外的人群紛紛涌到華眉面前。
「快好了快好了！」華眉分開眾人笑著說。
「華副，這個時候你要走啊？」朗吉問道。
「我去找棠殿。」華眉道。
「棠殿，她好像在放置三英……三英遺體的冷藏庫里。」楚吉迪熱心地開口道。
「好，我就去！」華眉意外地看了楚吉迪一眼，「咦，楚吉迪，你最近精神越來越好了，悲劇氣息也沒那麼濃了。」
「我……我認為有了萌濕，一切皆有可能，也許我的命運還沒有到終結的時候。」楚吉迪興奮地說。
「是啊是啊。」周圍的諾亞兄弟們紛紛點頭。
「很好。」華眉鼓勵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心中一陣罕有的激動，「萌濕……難道他的身上真有天命的氣場嗎？」
遠征城的冷藏庫是用來儲藏科技原力、魔法、修真體系聖徒自製藥品和道具的所在。自從遠征城被地獄之車鳩佔鵲巢之後，這裡儲存了很多需要低溫保存的黑魔法道具和魔修體系法器。珈藍社在清理冷藏庫的時候，把這些充滿陰暗氣息的東西都挪到了外層保存間。冷藏庫的核心暫時被空了出來，還沒有擺上任何物品。
當珈藍社打掃遠征城的戰場時，孟三生和衛青合力從十面獸仇鳶身上打下的三張人皮，被珈藍聖徒們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了冷藏庫的核心保存室。
仇鳶的殘留靈脈仍然縈繞在這三張人皮之上。他們的皮膚之外依舊披掛著仇鳶靈脈聚合成的靈甲，看起來就和他們身前最愛穿的盔甲一模一樣。
他們的身形挺拔偉岸，英姿勃發，依舊散發著聖徒特有的朝氣。看著他們，妖棠的思緒忍不住回到了珈藍社最巔峰的時代。
徹底掃平了第一末世殘敵，帶著無邊銳勢進入第二末世，發誓要成為救世的英雄，得到永恆的生命，甚至一個心目中的世界，那個時候的珈藍子弟就像一群被聖光環繞的諸神之子。
就算眼前的地獄之車再強大，他們都不會感到畏縮，因為他們深信在妖棠的帶領下，他們可以和百倍於自己的強敵周旋。
而她……剛剛從上一個公會脫身而出，帶著夢想、激情和野心，白手起家，只手建立起珈藍社，試圖帶領著這支親衛隊一直殺入第三末世，成為強者社，和原來的公會比肩而立，甚至勝過一籌。
亞瑟、華眉、安吉爾、黃平岡、洛倫佐都是從前公會退出的二級聖徒，他們追隨著妖棠進入了珈藍社，和她並稱為珈藍社的六駕馬車。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夢想，這個夢想讓他們無論遇到多少苦難，都堅守在一起，發誓一起走入夢中的那個地方。
但是，珈藍之歿讓他們的夢想徹底成空。大秦盟和地獄之車殺死了亞瑟，仇鳶的加入害死了安吉爾、黃平岡和洛倫佐。珈藍社第一梯隊四十七人，一戰而空。只剩下她和華眉艱難維持殘局。…。
他們甚至連戰友的遺體都搶不回來。仇鳶披著戰友的皮在第二末世肆虐。他每活著一天，都是對珈藍社的一種羞辱和折磨。他每一次用戰友的人皮出現在珈藍社面前，都是對過去回憶的一種玷污。
妖棠做夢都在想象著自己將飛劍刺入仇鳶體內的情景。然而，每一次和仇鳶作戰，都是一場噩夢，每一戰都將他不可戰勝的形象深深植入她的體內。她感到越走距離自己的夢想越遙遠，漸漸地，她失去了希望。
這一次遠征城失而復得，孟三生以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從仇鳶身上扒下了三張人皮。而且，彷彿宿命一樣，這三張人皮正是珈藍子弟最想奪回的三張戰友之皮。
這就好象是冥冥中的啟示，噩夢即將過去，黎明就要到來。長久以來，圍繞妖棠的黑暗即將結束，現在的她就好像站在東方的海岸之前，看到了遠方海平面上出現了一條銀線。
而令她自責的是，從來就沒有徹底的絕望，從來沒有牢不可破的黑暗，人只需要有追求夢想的勇氣。不知何時起，她已經失去了這種勇氣。是孟三生如天神附體一般的爆發，讓她看到了這種勇氣，也同時看到了自己的軟弱。
她開心得熱淚長流，也慚愧得不敢見人。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於是她只能躲在冷藏庫的核心，看著昔日戰友的遺體，默默地從他們身上汲取力量。
寂靜的冷藏庫里只有投影屏幕上傳來的虎嘯。
妖棠再次打開了孟三生和仇鳶決鬥的視頻。渾身銀斑的真元之虎在亂雨黑潮般的亂騎卷平岡中奮勇衝殺。
不，不止是奮勇，這種衝殺已經接近瘋狂。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在毫無希望的絕境里，燃燒盡最後的力量，依然執著地渴望勝利，那不是單純的勇猛，而是一種信念。
孟三生一直在說自己的天命所向，也許這正是他對自己的信心。他相信自己活在世間，肩負著必須完成的使命，在使命達成之前，他絕對不會失敗，絕對不會死亡。
白光之虎終於衝破了漫天黑潮，咆哮著撲向仇鳶，數百道白光形成光之河流，將仇鳶直挺挺砸入了空中。仇鳶的慘叫聲響徹遠征城。妖棠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深深扎入肉里，她卻感不到任何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