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斯芬克·羅蘭

索菲婭聽到外面憤怒的烏戈安靜了下來，她理解這個男人的憤怒，數十年的信仰與努力付之東流，再堅定的信徒面對神已不再的事實都會崩潰。

「斯芬克·羅蘭……你成功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讓這間昏暗的小屋子不再那麼清冷。

這裡是【失序門扉】內，祂屬於［無名之霧］

一個美的不可方物的存在半蹲在斯芬克的床頭憐憫的垂眸凝視。

「啊，你是來看望我的嗎菲爾，沒想到最後還能見到你。」斯芬克疲憊的睜開雙眼，掙扎著想要起身，他要好好去欣賞這多年不見的美人。

這樣的美已經超越性別之分，慈悲與出塵的神性流轉於舉手投足之間，精緻的面容與光滑細膩的肌膚還有豐滿卻不臃腫身體比例，這讓祂完美的有些不真實不似人間的造物。

還有素麗的白紗長裙，加上那一頭柔和的金髮，難免讓人想到甜膩的蜂蜜與奶油，但那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不會使之產生這樣褻瀆的想法。

老人坐在床頭，點起一支蠟燭，抬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天使獃獃的呢喃。

「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注1)

祂將老人深深抱在懷裡：「這麼多年你過去，你就只會說這句。」

斯芬克笑嘻嘻：「那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說的話，是一見鍾情的見證。」

路西菲爾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有些慎惱；都什麼時候了這老東西還是這麼不正經。

「我成功了，龍王的力量會將現實割裂開來，相似而不同的歷史與未來將同步，造就[雙生螺旋]。兩個時空如同繩索纏繞絞在一起，然後把世界給勒死！咳咳咳……」

老人伸出手捧著對方的臉看著祂，越說越興奮，衰老紋都皺在了一起，高興的像個孩子。

「可這值得么，你已經被世界放逐了。」路西菲爾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順著氣。

斯芬克的聳了聳肩:「但我能再與你相見，就算我失敗了也不虧。」

「說的像是你付出一切都是為了我一樣，你要真願意和我在一起應該陪我回地獄，做一個罪人該做的事。」

斯芬克沒有回答，依舊笑吟吟的看著祂。

路西菲爾又皺眉嘆息著：「你明明比誰都深愛著這個世界，為何還要做到這一步，偉大存在的空子不是這麼好鑽的。」

「哼，如果世界不是我喜歡的樣子我還留著它幹什麼，我既然回不了家，那這裡就是我的家，我住的地方不舒服就是不行！」老東西像是孩子一樣撅著嘴賭氣道。

路西菲爾失笑：「你可真是傲慢！」祂抱著老人輕撫著他的皺紋和白髮，用臉輕蹭著他的臉頰。

「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哦，當然了親愛的。」斯芬克眯著眼睛聽著摯愛在耳旁私語。

「你是叛逆天國的墮天使，我是為禍人間的惡魔，再沒有什麼比我們更般配的了……」斯芬克笑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活了。

路西菲爾聽著耳旁越來越遙遠的聲音，明明他就在自己懷裡，卻再也感受不到摯愛的心跳。

「成為你的守護天使，我從不後悔，斯芬克。」祂的眼角濕潤，神情悲憫。

斯芬克漸漸消失，只留下陣陣微風吹拂著路西菲爾的頭髮。

「我變成一縷春風輕撫著你，又化作甘霖之下命運的漣漪，打濕你的臉頰，再與輕輕你吻別，與你吻別……」

祂一動不動，

保持著懷抱的姿勢如同凝固的白石雕塑。

「你活在我的瞳仁里，你在我的身體里，又在我的靈魂……」（注2）

「你成功了，斯芬克·羅蘭。」索菲婭背著嬰兒獨自行走在叢林中，忍不住看著手中的信嘆息。

烏戈走了，失魂落魄的獨自離開，儘管是同伴，但看著這個男人被斯芬克傷的如此之深，索菲婭也不好意思麻煩他，萬一看到索菲婭和霍利又聯想到斯芬克，難保現在的烏戈不會遷怒無辜。

雖然不能混到安全屋安置自己，但現在三人穿越了時間，不會有人再追殺他們這些邪教徒，索菲婭也有餘韻看看斯芬克留給自己的那封信：

敬起，親愛的索菲婭——

當你打開了這封信，相信你們已經發現了儀式所帶來的變化，正如我所料，龍王的力量突破了眾神的封鎖，歷史從源頭上被扭曲了。

我斯芬克·羅蘭基本履行了對所有人的承諾，顛覆偽神異端的統治，締造新秩序，我都做到了。

相信你的內心一定很疑惑，覺得我不僅指使你們殺死那麼多的人，還讓世界變成這個鬼樣子，真是個十惡不赦的瘋子。

但事實就是如此，我確實實現了你們的願望，別怪我賣關子，就算我想寫在信里，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你也是做不到的，你只會看到真正的瘋言瘋語。

是的，我直接和間接帶走了數萬條人命，並且你現在所身處的時代變成這樣也有我的功勞；沒錯，我就是個瘋子和惡魔，不過地獄可能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抱歉，跑題了。

你的過去本來就是不幸的，不要怪我揭你的傷疤，我猜烏戈那傻小子已經崩潰了吧，但你沒關係，世界再糟也與索菲婭·伊莎貝爾無關，所以穿越時間不會對你的精神狀態有太大影響。

哦，對了，別死心眼把孩子盯的那麼緊，隨便把他扔到一處附近有人的地方就行，照我說的做，他會茁壯成長的。

記得想辦法提升實力，你的超凡境界一定下降了不少，這可不行，要是你連活著都不能保證，更別提保護別人了。

我在不算太遠的未來等著你們，順便對烏戈說一句，他還有機會向我報仇，這會讓他更有動力活下去，哈哈哈。

那麼祝你們一切順利。

——斯芬克·羅蘭

把信收起，看向不遠處出現的村莊，索菲婭雖一夜未眠，但毫無困意，她決定先折返，靜靜探查一下周圍的環境。

斯芬克的話她不敢全信，自己似乎從未看清印象中的那位老者。她忌憚斯芬克是因為對方深不可測的實力和詭異的手段，在索菲婭眼裡那就是個滿嘴胡話的老無賴：「她算我的女兒……」這句屁話就是拿來忽悠烏戈把她一起帶走。

他覺得還是得回去找烏戈，這位同伴心思耿直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比斯芬克更值得信任。

識海的異動，讓她明白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是如此的危險，她必須謹慎。

「只是……」感受著後背上熟睡的嬰兒，索菲婭陷入了沉思。

颯颯……

樹叢不遠處的異響，驚動了索菲婭：「有人來了？」她快速躲在周圍的樹後面，屏息的觀察著。

一個身材高大，獵戶裝束的老獵人出現在索菲婭的視線里。

索菲婭閉上眼睛「看」到對方身上有著熟悉的波動——神明的氣息，他是一位神職者？可細節處又有點不一樣……

斯芬克的聲音出現在腦海里：「把他扔在一個有人的地方，照我說的做，他會茁壯成長的。」想起信里的內容，索菲婭有點猶豫，自己真的要按照那老狗說的做嗎。

她害怕斯芬克不僅算計了她和烏戈，包括這個孩子恐怕也在對方的計劃中。

但獵人身上祥和而平靜的「氣息」，屬於最與世無爭的一群人：【隱秘與夢境之主】的信徒，雖然又有些不同，但肯定是屬於那位偉大存在領域內的力量。

索菲婭有了決意，她不相信斯芬克，但她相信自己的感知，全視之眼不會欺騙她。

於是她輕輕的將孩子放在草地上，把掛墜用草繩拴在他的手腕。

最後，吻了嬰兒的額頭在這裡留下「眼睛」，就悄悄的離開了。

「你經我們之手降臨，又是我們把你帶來這世界，就該對你負責，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本章完〉

Ps1：出自歌德《浮士德》

Ps2：改編自泰戈爾《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