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希的遺物

第九章 張希的遺物

回到長沙,我們把張希和劉紅的遺體運送到殯儀館進行火化,並委託殯儀館為他們舉辦了簡單的追悼會。兩人的悼詞也是由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和死者家屬簡單商量之後代擬的,都是些歌頌死者的堂皇話。司儀聲情並茂說到張希時還有「才華橫溢,少壯有為。精魂報國,熱血為民。英年早逝,天地同悲!嗚呼哀哉!悲哉痛哉!三湘為之落淚,四水因而斷流」之類的詞,聽起來不知所云。

張希是外地人,一個人在長沙謀生,我們意外地發現,野營隊的成員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張希在哪家公司工作,連紫妍也不清楚,她也是被劉紅拉來參加野營時才認識張希的,而張希在野營前留給我們的緊急情況聯絡人電話,也是空號,這樣,我們就沒辦法通知到他的朋友和同事。參加張希追悼會的只有他在老家鄉下務農的兩位老人,還是警察根據張希身份證上的信息輾轉通知到他的家人的。

兩位老人突遭變故,傷心之餘簡直不知所措。追悼會完了后,鍾勤主動提出陪同兩位老人去張希租賃的房間收拾遺物,張希在長沙的住房是通過鍾勤的中介公司找的。我是野營隊隊長,也陪著一起去了,老丁從計程車代班司機那裡取回車子,做了我們的專職司機。肖凱和李晚就各自回去了,其他聞訊趕來參加追悼會的死者的朋友和同事在追悼會結束后也各自散去了,那些朋友和同事全是劉紅一方的。

紫妍跟著劉紅的父母和親屬帶著劉紅的骨灰盒離開了。

張希租賃的房子在紅旗區的一個老舊的大院里,在這個大院里整齊地排列著一棟棟六層高的紅磚樓,張希的房間位於其中一棟的底層。鍾勤在張希的遺物中翻找房間鑰匙,鑰匙、小刀、打火機、錢包等零碎物件都已經被警方整理好了,裝在一個塑料袋裡。他取出房間鑰匙,打開房門,我們站在門口一眼就能看清房間的全貌。

一踏進房間,我就皺起了眉頭,一股難聞的久未打掃的味道瀰漫在整個空間。房間不大,總共還不到二十平米,一個單間帶廚房和衛生間,大小正好適合在城市裡生活的單身年輕人。房間里的陳設非常簡陋,只有幾樣簡單破舊的傢具:一張大床、一張書桌和電腦椅,書桌上有一台台式電腦,電腦旁的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一個帶穿衣鏡的大衣櫃,櫃門沒關,鉸鏈已經壞了一個,歪歪地懸挂在櫃壁上搖搖欲墜,柜子裡面塞滿了衣物;一張雙人沙發擺放在靠進門的地方,帶一個舊式的茶色玻璃茶几,吃剩的速食麵盒子在茶几上堆了好幾個;衛生間和廚房的兩張門中間擺放著一個沒有電視機的小電視機櫃,上面亂七八糟地堆放著雜物。房間里雜亂無章,隨處可見生活垃圾,沙發上也有換下來的衣褲和幾本色情雜誌。整個房間看上去就會讓人聯想到一個城市青年頹廢糟糕的生活畫面。

所有的傢具都是房東的,看起來,房間里除了那台電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連電冰箱也沒有一個。我和鍾勤、老丁趕緊把沙發清理一下,才給兩位老人騰出休息的地方。三人又簡單地商量了一下,覺得張希的家裡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決定把看上去稍微值錢的衣物和電腦整理打包交給兩位老人帶回去。我們把想法告訴兩位老人,徵詢他們的意見。

老人用恍惚的眼神看著我們,聽我們講完,又看了看家裡的東西,用家鄉話低聲交流了一會,父親對我們說:「算了,我們也看到了,希崽在這裡也混得不好,還抵不上我們鄉下呢,可憐的孩子,都沒幾樣值錢的東西……好吧,就這樣吧,衣服我們帶回去,可以散給鄉下的親戚,電腦就留給你們吧,我們也用不上。」

我想也是,電腦對兩位老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堆廢鐵,就說:「那,這樣吧,這台電腦我買下來,我折成錢給你們,好嗎?」也算是支助一下老人吧。但老人死活不肯收,真是善良的老人家。

老人又說:「都怨不了別人,這都是命啊。希崽這孩子,上次還打電話跟我們講,他馬上就要賺到大錢了,還說賺了大錢,就把我們都接到城裡來住,我們還指望著他養老呢……可這命,唉,該怎麼說呢……命苦哇,怪不了別人。」張希的媽媽在一旁低著頭,一直在默默地擦眼淚。

「張希說要賺大錢了?」

「是啊,他跟我講,最近接了一個大生意,可以賺很多很多錢,我們一輩子都花不完。」

「真會瞎扯。」老丁咕噥著在旁邊嗤了一下鼻子。

「他跟你們說了他接的是什麼生意嗎?」我想,循著這條線索,說不定能找到張希的工作單位。

「他沒說,就算說了,我們又懂得什麼?」

「哦,那,這件事他是什麼時候說的?」

「希崽是什麼時候跟我們講的?老婆子?」老人用手肘碰了碰老伴。

「中秋節啊,這都記不住。」婦人用肘撞回去。

老丁買來幾個大蛇皮袋,我們三人就開始整理房間里的東西,我把電腦拆下來準備包好。正在整理床鋪的老丁碰了碰我的手,用怪異的眼神向我示意。我朝他示意的方向一看,在床頭的墊被下發現一堆東西,都是些避孕套、情趣用品和催情壯陽葯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有一個小小的擠扁了的藥盒,藥盒上的圖案是一個眼神迷離的艷妝女子。我拿起來打開,裡面有一個四粒裝的塑料葯板,只剩有一片淺藍色的藥片,我在包裝背面粗糙的小字說明裡看到這樣三個字「**」,這就是我們俗稱的「蒙汗藥」啊!

「媽拉個巴子!沒想到,這小子真他媽的是個垃圾。」老丁低聲地罵道,一臉厭惡的表情。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偷偷把藥片取出,丟地下用腳碾碎,把其他包裝捏緊丟進垃圾桶里。要是被老人家知道,會使他們更難過了。

「還有件事……」老丁張嘴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扭頭看了看老人,一擺手:「算了,下次再跟你講。」

東西不多,很快就清理好了。我們把整理好的蛇皮袋搬到老丁的車上,又請兩位老人在附近餐館吃了頓飯,場面沉悶得讓人壓抑,都沒有胃口。吃完飯,我們帶上兩位老人到了銀行,給銀行出示了張希的死亡證明,請他們把張希僅有的一張銀行卡上的錢全部提出來給兩位老人。卡里的錢少得出乎意料,僅有一千多元。手續很繁雜,我趁銀行工作人員驗證老人與死者的關係時抽空走開,到就近的atm機上取了六千現金。最後,老丁獨自開車送兩位老人回鄉下,我趁老人不注意,偷偷地把剛取出的六千元錢塞進了老人的口袋。看著遠去的小車,我嘆了口氣,可憐的老人。

沒想到,張希的電腦設有密碼。

回家有一段時間了,這天,無意中在電視上看到一檔由衛視當家主持汪寒和何錦主持的節目,講述的是湘西一個貧困山村小學的故事,教學條件簡陋,呼籲社會捐款捐物。我想起了張希的電腦還躺在我的雜物間里,當時拿走這台電腦時就沒打算自己用,只是想變相幫助一下兩位老人,看到電視里的節目后我就打算把電腦捐出去。但又擔心電腦里有什麼不健康的東西,那就出醜出大了,就想自己先打開電腦查看一下裡面的內容,竟然進不去。

還是謹慎一點好,陳冠希的「艷照門」事件在前年鬧得沸沸揚揚,無意間在張希家發現「蒙汗藥」的事,讓我不得不擔心。我決定找專家解密,把電腦先清理乾淨之後再捐出去。

小華是黃海電腦城裡專門做電腦維修的,我是他的老主顧了,他是個機靈的小伙。我把電腦主機交給他,簡單地向他做了解釋。「小意思,給我半小時。」他馬上投入了工作。

我不敢離開,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瀏覽手機網頁,等著。

「搞定!」小華得意地拍拍我的肩,我抬頭一看,密碼已經解開了,小華正打開硬碟檢查裡面的文件有無受損。

「先幫我殺殺毒。」

「沒問題。」小華開始運行殺毒程序,我繼續低頭瀏覽網頁。

「超級變態,f盤裡滿滿的全是視頻。」我聽到小華輕聲地叫著,馬上心知不妙,趕緊制止小華:「別打開!」可已經來不及了,小華點開了最新的一段視頻。

我伸手去奪滑鼠,想關掉播放器,卻在點擊關閉的一刻愣住了——鏡頭裡的場景非常眼熟,正是張希的房間,凌亂的大床上,他和一個女人正在親熱。我瞧著那張嫵媚的面孔,不敢相信,竟然是劉紅!

雖然在野營時我一直感覺張希和劉紅的關係很微妙,但看上去卻並不像戀人間那麼親熱,可原來,他們早就好上了!

「確實變態!」我恨恨地罵,關掉播放器。

我拿出皮夾給小華付報酬,小華覥著臉說:「莘哥,你把這些視頻賣給我吧?」

「你想幹嘛?」

「放網上,說不定可以小賺一把。」

「滾!」真是個瘋狂的年代。

晚上,在家檢查張希電腦里的東西。這傢伙確實變態,近100g的色情影片,大多是從網上下載的,有小部分是自拍的視頻,記錄的是他和十幾個不同的女人在不同的地方鬼混的畫面,其中與劉紅的視頻是他錄製的最後一段視頻,錄製的時間是9月15的晚上。

電腦里其他的文件並不多,奇怪的是,怎麼也找不到與他職業相關的資料,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說明他從事何種職業的其他行業與公司的信息。

我記得張希說他是某個廣告公司的活動策劃,難道竟是一派胡言?電腦里除了那些烏七八糟的視頻,大部分是些消磨時間的遊戲和低俗小說,可以說沒有任何正經的東西。從電腦上的內容來推斷,他不過就是一個混跡在女人堆里的小混混。

但有一個文件夾里的資料引起了我的主意,那個文件夾里搜集了大量關於神農架的旅遊資料,有圖片有文字,有其他驢友發表的探險經歷,甚至他還專門製作了我們這次探險的詳細路線圖和時間表,連那間小木屋的照片資料都有!所有的資料都與我們這次的野營相關,非常詳盡。看樣子,張希在野營前做足了功課。但令人奇怪的是,時間和路線表只排到了架子山的這一站。

我查看了文檔建立的時間,所有文檔都是在9月17日到9月23日這幾天建立的。我細細回想起我組織這次野營的經過,才猛然意識到,這次的野營並不是由我首先提出的,而是張希主動找到我提出來的。那是國慶前的一個周末,我和肖凱、老丁在球場踢球,張希在我們休息的時候提議利用國慶長假大家搞一次集體野外活動,我正有這個打算,當即就應承下來了。

我隨即查看了一下日曆,那天,是中秋節后的第三天,9月25日,野外探險的線路是9月26日在集體討論中確定的。我在腦海中走馬燈一樣回放討論的過程,恍然醒覺,有意無意中,我們全採用了張希預先制定好了的建議——莫非他竟然事先預知了自己生命的終點?我頓時毛骨悚然!

難道,這次的意外墜崖,是張希事先的策劃?一個在都市打拚卻看不到希望找不到生活目標的潦倒的年輕人,背著我們策劃了一次完美的自殺,把自己和情人的生命留在了那個風光無限的大山裡。如果真是這樣,這傢伙還真讓自己的死充滿了血腥的詩意。

我搖搖頭,感到有些暈眩,這太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我把電腦里烏七八糟的視頻、遊戲和小說全都刪去,把其他文件拷貝到一張光碟上再從電腦上刪除,確定都清理乾淨了,才用紙箱把電腦重新打好包準備寄給電視報道里的貧困山區的小學。

「幫你積點陰德吧。」我邊打包邊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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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莘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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