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顧言琚

寒假本就短，一晃兩三天，便能盼到過年。

闞遙最喜歡過年，滿街掛上燈籠喜氣洋洋，全家人圍在電視機前守歲，看春節晚會。過年都放煙花，一朵朵璀璨的煙火奪目上空，黑暗中綻放著異彩，轉眼即逝，卻帶著希望與光明而來。

顧見安本想說些什麼，可轉頭看到一臉憧憬期待的闞遙，他猶豫了一會，又把到嘴邊的話改了口，溫柔說道:「遙遙，2011年，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還有兩天呢，現在說太早了。」闞遙挽著他的手，突然她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鄭重其事地說:「顧小笑，我有個事要問你。」

「嗯？」顧見安也停下腳步，低著頭看她。

「我媽讓我問你，你過年能不能來我家一起過，多一個人也熱鬧。」闞遙討好地搖著顧見安的手臂，掰著手指頭勸道:

「顧小笑，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守歲，一起放煙花，一起看春晚……我們可以做好多的事，還能在凌晨第一個給對方祝福，好不好嘛？」

顧見安僵了僵，他忽然有些不知道怎樣回答闞遙，不知道該怎樣告訴面前的女孩，他的除夕只想一個人待在家裡，捂著被子睡一覺，敷衍地過完這個年，以及以後的所有的年。

顧見安不喜歡過年。

從八歲那年開始。

那年的除夕，他衣衫襤褸地拖著裝塑料瓶的麻袋回家，卻發現家裡所有屬於那個女人的東西都不見了。

那個晚上很冷，也很餓，家裡早就因為欠交電費而停電了。他怕爆竹爆炸的聲音，因為從來都沒有大人會溫柔地捂住他的耳朵，跟他說不要怕。

他嚇不敢出門尋找，只知道一個人縮在門口哭。

其他孩子們跟他說他的媽媽不要他了，他不信，跑上去倔強地捂上他們的嘴，卻被他們一起推倒跌進田裡。

那天夜裡，天空中所有的煙花，空氣里夾雜的幸福，全東巷最熱鬧的年夜，都是對這個棄兒的諷刺。

他們的煙花帶來的是希望與未來，而他則是煙火下的迷茫黑暗。

全世界似乎只有他哭著倒在泥地里，最後再機械一般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回家。

在所有人的相互祝福中，他掙扎著黑暗，默不作聲地長大。同時也不再相信新年能帶來希望，因為那個萬物歡慶的夜晚，他徹底失去了為數不多的全部。

除夕成為了他的陰影，或許他成為混混一方頭目的起因，也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懼。

顧見安的眸子微微顫抖，他抱歉地低下頭:「遙遙，我……」

「沒關係啊，」闞遙沖他安心地笑了笑，又挽過他的手接著走:「那，你初一那天來找我玩好不好。」

顧見安愣了愣，隨即答道:「好。」

闞遙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依舊幸福，她不著急，她想讓他慢慢的來，他們來日方長。

其實今天，闞遙要陪顧見安去見墓園，去見顧叔叔。

闞遙看著顧見安的側臉，神色平如與往常無異，內心深處突然就柔軟了許多。

胡一斌曾跟闞遙說過顧見安，他說顧見安到現在都沒有再跟他們提起過父母，他的往事太沉重。

可漫漫長路間，這個少年其實早就原諒了很多人。

闞遙隨著顧見安到了顧叔叔的墓前，墓碑上的姓名那一欄寫著:「顧言琚」

哪個黑白照片里，是一個很帥氣的中年男人，眉宇之間的英氣凌厲，畢竟也曾是個叱吒商場的傳奇人物，渾身都有一種獨特的成功人士氣質。

顧見安與叔叔眉眼很相像，一樣的俊朗無雙。

「顧先生，好久不見。」顧見安半蹲彎腰給墓前灑上一杯白酒，語氣不起不伏，卻更顯得思緒萬千，他念道:「我帶我女朋友來看你了。」

「顧叔叔你好，我是闞遙。」闞遙蹲下身認真地說，望著顧見安笑道:「也是顧見安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