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快黑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快黑了

戰場中心的鏖戰已經持續了快一個時辰的樣子。

鍾元手下的甲士們也開始出現了一些傷亡,這當然不是因為雙方的配合出了問題,事實這樣的事情在這一年來,他們也做過不少次,雙方也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只要願意,雙方在刻意的配合下,可以毫髮無損的打完每一場仗,而出現傷亡的原因只有一個……

這處戰場上瀰漫的域外之氣已經愈發濃郁,尤其是近來一個月,域外之氣的濃郁程度已經到了快要凝成實質的地步,在這樣的情況下,於這戰場上多呆哪怕一息時間,對心神都是一種巨大的考驗。

他們已經在這戰場上待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

在這個過程中,域外之力不斷侵蝕他們的心智,總會有人心神失守陷入瘋狂。

這樣的事情在以往的時候,也時有發生,而因為一旦陷入瘋狂,就很難再被扭轉,所以在鍾元以及那批魏軍之間便有了些約定成俗的規矩。

既是一旦有人陷入瘋狂,雙方就會將之殺死,一來可以避免瘋狂之人在陣型中不斷砍殺攪亂他們的計劃,二來也可以將被殺之人作為向朝廷交差的籌碼,免得出現大戰許久,卻並無傷亡的景象,那上頭責問下來,他們也著實難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但近來這戰場上域外之力的濃郁程度,卻已然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一個時辰下來,除了有百餘人因為陷入瘋狂被殺以外,剩下的

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經處在了理智崩潰的邊緣,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人數還在急劇增多。

……

「將軍,我們得撤下去了,今日這戰場上的域外之氣過於濃郁,在這麼下去,大批弟兄都會陷入瘋狂……」一位副官已經意識到事態的不對,他來到了鍾元的身旁,大聲的說道。

鍾元聞言一愣,他沉眸看了看四周,也確實發現,無論是大秦還是北魏一方,都有大批的架勢雙眼赤紅,額頭上黑色的經脈暴起,同時他們的周身都有濃郁的紫氣纏繞,那是要被域外之力侵蝕陷入瘋狂的前兆。

鍾元的眉頭在那時皺起,他又側頭看了看褚青霄等人去向的窪地方向,那裡褚青霄等人早已消失不見,只有魏玄帶領的甲士在那裡自導自演著兩軍對壘的戲碼……

他無法確定褚青霄等人現在進展如何,又還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轉化。

但他們已經將褚青霄送入域外之力最為濃郁之地,任務也已經算是完成,此刻撤退,倒是確實不失是一個全身而退的好機會。

故而他點了點頭,看向那邊北魏的將領,雙方眼神交換,自然都對彼此的心思都心領神會。

只是他剛剛要與那北魏將領一道宣布退兵的消息,可就在這時,龍疆城以及北魏方向的大營中卻忽然都分別響起一陣高亢的軍號聲。

雙方皆是一愣,側頭看向身後,只見各自的大營前方,都有一道

巨大的血色旗幟被緩緩升起,旗幟之上並無什麼圖騰之類的圖案,只是綉著一個簡單的字眼——「死」!

「死戰牌!」在看清那件事物之時,鍾元的雙眸一凝,臉上的神情變得凝重與驚駭,周遭的同伴也紛紛臉色一變,神情難看。

死戰牌,又名死戰旗,是這一年多來,北魏與大秦連番鏖戰下的產物。

要知道在大戰的後期,戰鬥的雙方都早已厭倦了這般無休止的戰事,於是乎不可避免的就出現了有人試圖通過出工不出力的方式,在戰場上活下來的事情。

對戰雙方對於戰鬥的熱情都極低,很多時候,雙方人馬都只是在戰場上走個過場,甚至連刀劍都懶得揮動兩下,挨過一個時辰后,就草草收場,畢竟沒有人是傻子,若不是萬不得已,誰會為了這場根本看不見盡頭,且毫無意義的戰爭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但這樣的默契顯然不是兩方朝廷願意看到的,於是乎死戰牌就孕育而生了。

此物一旦掛出,就意味著交戰雙方需要進入不死不休的鏖戰之中,而想要結束這樣的死斗,只有兩個辦法,其一自然是其中一方人馬完全戰死,其二則是……

選擇不遵守這樣的規矩,退回大營。

但規矩之所以是規矩,就是因為,一旦你選擇不遵守規矩,往往會伴隨著巨大的代價。

這一點在龍疆城上,也不例外。

一旦有人選擇不遵守龍疆城給出的命令,而

畏戰退回大營,龍疆城會在第一時間派出人員清點戰場上戰死的人數,這並非簡單的清點,這個過程他們會與北魏派來的同樣清點戰場的人員聯合行動,彼此通報獲取的人數,從而得到各自軍隊在這場戰鬥中殺死的敵軍的數量。

然後,他們會把這個數據交到軍隊統領的手裡,由那隻軍隊的指揮官,從軍隊中挑選出與殺敵數同樣數量的士卒。

而這些被挑選出來的士卒,是可以活下來的幸運兒,剩下的就都會被以叛國罪當場斬首……

所以,死戰牌可以說是龍疆城與北魏的士卒最害怕遇見的東西,當然最近這玩意幾乎沒有再出現在戰場上,畢竟如今戰場之上域外之力濃郁,許多心智稍稍不夠堅定的一來到此地,根本無需任何手段,他們自己就會變得殘忍嗜殺,算起來應當是最近三個月一來,龍疆城與北魏那邊第一次同時掛出死戰牌……

「鍾將軍……我們怎麼辦?余驍這個混蛋,是想讓我們死啊!」一位副將在這時走上了前來,他看向鍾元,嘴裡咬牙切齒的言道。

「他不讓我們活,我們就跟他們拼了,將軍,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現在就調轉馬頭,殺回去,把那勞什子禁龍衛給掀個底朝天!」又有人在這時言道。

這些人都是跟隨鍾元多年的神武衛精銳,個個都是凶戾狠辣之輩,放在以往,他們武王府神武軍的人,走到哪裡不高

人一頭?

如今在這龍疆城卻處處被余驍以及他手下的禁龍衛為難,心頭早就憋著火氣的眾人此刻已然做好了與余驍拚命的準備。

而隨著有人說出這番話,當下,人群激憤,有人高喊著就想要轉頭殺向後方。

「胡鬧!」而就在這時,鍾元卻發出一聲低吼,制止了激憤的眾人。

他在軍中威信素來極高,見他臉有怒色,眾人紛紛一愣,然後轉頭直勾勾的看著他,神情困惑。

「退回去,龍疆城中單是十境強者就不下十指之數,你們打得過嗎?陛下與趙念霜也在來的路上,他們的修為如今已經不知到何境界,你們覺得我們能對付嗎?」鍾元在那時語氣陰沉的問道。

這話出口,那群甲士紛紛面露不忿之色,最先提出要反攻龍疆城的男子更是言道:「打不過那又怎樣?」

「余驍既然敢祭出死戰牌,那就是沒想給我們活路,與其在這裡慢慢被域外之力吞噬心智,最後對同伴出手,倒不如和余驍拼了,能殺幾個是幾個,怎麼也比在這裡窩囊的死去來得好吧?」那人顯然極為惱怒,說話時語調也提得極高,聲音帶著怒火,響徹如悶雷。

周遭的眾人聞言,也紛紛點頭,認同對方的提議。

「死戰牌數月不出嗎,今日忽然我們大魏與你們大秦同時懸挂,絕不可能是偶然之事,他們一定是有所懷疑,故而才會懸挂死戰牌。」可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忽

然傳來,卻是北魏那方的一位將領。

「你什麼意思?」那位最為激動的甲士看向那北魏人問道。

哪怕如今,他們已經與北魏的一些軍隊聯手,但這些神武軍的舊部大都經歷過十二年前北魏入侵的戰役,對北魏人多少還是帶著些敵意,此刻本就激動之下,詢問的語氣也極為不善。

但還不待那北魏將領回應,鍾元的聲音就搶在其之前響起。

「余驍也好,北魏那邊也好,明顯是發現了一些端倪,我們一旦不繼續打,而轉身回到各自營帳,是舉起刀劍反抗也好,還是束手就擒也罷,其結果都是死,這一點,想來大家都沒有疑慮吧?」鍾元語氣平靜的看向眾人問道。

這話雖然說得不那麼中聽,但眾人卻不得不在這時點頭應是。

他們這群人,即使再加上各個之前已經聯繫好的皆有反意的各方勢力,依然難以撼動有祖神在背後默默支持的龍疆城。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聯盟哪怕已經與北魏的諸多人馬都達成了共識,卻依然不敢起勢的原因。

鍾元則在這時繼續言道:「而我們被鎮壓而死後,亦或者逃回大營,束手就擒后,余驍一定會與北魏聯合清點戰死的人數,雖然龍疆城對於士卒的管理混亂,但人數上的差池不會太大,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有一千多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鍾元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目光再次掃過在場眾人。

「我們身死

是小,可若是因此引起了余驍的懷疑,讓他尋到了褚司命的蹤跡,壞了大事,你我九泉之下,該如何面對天下因此蒙難得蒼生?」

鍾元的語氣平靜,但問出的問題,卻如一擊重鎚敲擊在了在場眾人的心房,眾人皆是臉色一變,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剛剛鬧騰得最為厲害的那位甲士更是臉色蒼白,他看向鍾元,顫聲問道:「那依將軍的意思,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余驍不是掛起了死戰牌,那我們就聽他之言,死戰一回。」鍾元則平靜的言道。

這話一出,眾人臉上的神情愈發的蒼白。

鍾元也顯然明白這樣決定的後果,他的在這時掃過在場眾人,語氣低沉了幾分,言道:「諸位!我們在這龍疆城待了一年有餘,這裡發生了什麼,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場仗再這麼打下去,不僅我們會死,我們身後大秦百姓也都會死!」

「龍疆城的仗打了一年,大秦境內,旱災雪災也持續了一年,如今大秦各個州郡早已是十室九空,你們看看,近來從各地收攏來的兵卒,十一二歲的娃娃都被拉來送死了!這些娃娃有些還沒有刀劍高!我心不忍啊!」

「當年我們為何加入神武軍?」

「不就是為了救天下於水火嗎?」

「武王殿下做了皇帝,忘了他的初心,但我們神武軍卻一刻不曾忘懷!」

「如今褚司命所行之事的成敗,關係到天下安

危,我答應過他,即使拼得這條性命不要,也要保他完成此舉。」

「所以,今日鍾元斗膽,請諸位神武軍的舊部,以及北魏的弟兄們一道……」

「隨我赴死!」

……

龍疆城外。

大旱數月,地面龜裂,朔風一起,便會捲起滿地黃沙,塵土之下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乾枯的樹枝上,只有黑色的烏鴉駐足,但在幾聲尖銳的嘶叫后,又振翅而去。

而在這番地獄景象之下,一隊人馬從遠方緩緩而來。

與周遭的荒蕪之相格格不入的是,這隊人馬可謂鮮衣怒馬,他們身著綢緞,衣衫亮麗,胯下戰馬膘肥體壯,哪怕是頭上的鬃毛都熠熠生輝。

隊伍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轎子。

說是轎子,其實有些不那麼恰當。

那「轎子」的下方伸出橫七豎八共十五道橫木,每根橫木都有成年男子腰身那般粗細,兩端各需兩人以肩而抗,一個轎子便足足需要六十人抬動。並且這六十人還都是修為五境開外的武夫,渾身力道根本就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

這被抬著的轎子,根本就不能算是轎子,反倒更像是一座移動的宮殿。

宮殿的內部是由一種黑色石材打造而成,並無任何燈具照明,單憑那些石材上折射出來的紫色光暈,便足以視物,但同時也讓這裡的一切顯得極為詭異。

秦桓穿著一身寬大的金色龍袍走到了宮殿的中心,那裡有一座石台,上面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子

正盤膝而坐,宮殿周遭瀰漫的紫色光暈彷彿被她所牽引,不斷朝著她的周身彙集。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少女睜開眼,看向男子,雙眸平靜,彷彿一潭死水。

秦桓停下了腳步,言道:「我們快到龍疆城了。」

少女點了點頭,並無其他回應。

而秦桓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少女的臉上,彷彿唯恐錯過了些什麼。

「一年前的天劫中,褚青霄真的死了嗎?」秦桓又問道。

此言一出,少女看向他的雙眸中明顯有一絲波瀾揚起,但轉瞬寂滅。

「那樣天劫,祖神都與我都難有活路,更何況是他?」少女這樣言道。

「是嗎?可近來他的那些餘黨活動密切,鄭鈴音失蹤,我派去捉拿他們的伏正良也被人殺害……」秦桓卻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言道。

少女聞言卻並不理會,彷彿沒有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一般。

秦桓終於皺起了眉頭,他難以維持他一貫的冷峻,聲音也陡然大了幾分:「趙念霜!你我都知道他沒死!這件事,我可是一直替你瞞著祖神他們的!你到底在計劃些什麼,你不覺得你應該告訴我嗎?」

「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

「而那個傢伙,不過是個棋子!」

秦桓的咆哮依然沒有得到回應,趙念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站起身子,赤裸著雙足一步步的朝著前方走去,來到了宮殿的邊緣,透過窗戶看向已經近在咫尺的龍疆城,又看了看漸

漸暗下來的天色。

然後,她只是說了句:「天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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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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