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武科殿試

第102章 武科殿試

大周文武並舉,武科試一般就在文科試後面一點,等文科殿試徹底告一段落,緊跟着就是武科的會試。

武會試拉拉雜雜從三月底一直考到四月初九,之後又等了十天,到四月十九的時候,西長安門外終於放了榜。

榜上,江宣高居這次武科會試的第九名,身份從武舉人變成了武貢士,順利拿到殿試入場券。

本次武殿試的文試就安排在會試放榜的三天後,到四月二十二日這天黎明時分,江宣以及同榜的一百一十八人,就按前兩天學的規矩,先後腳早早地趕到了皇宮外,由禮部和兵部官員一同點名、核對身份之後,按名次在皇宮南大門外排成兩列。

等到點后,在禮部和兵部的幾位官員引領下,江宣他們從皇宮東側門進了宮。

眾人一路上低頭看路、目不斜視,最後規矩無聲地行到位於皇宮中軸線上的第一座大殿奉天殿前,再分列到殿前丹陛【注1】的東、西兩側,面朝北方站好。

這時候,文武百官已經先江宣他們一步,在丹陛內外侍立好。

一切齊備,等到吉時,鳴鞭、鼓樂齊鳴,鴻臚寺官員請皇帝升殿。

之後大學士從殿內捧出考題,交給禮部官員放到丹陛正中的黃案上,殿外考生和百官一起行跪禮。

禮畢,禮部官員散卷,眾考生躬身受卷,之後魚貫進殿。

不提殿外百官如何散場,殿內,所有武貢士對照前兩天學規矩時的演練,雙手捧卷,低頭看路,穩中有序地行到各自對應的座案旁,再對龍椅上的皇帝躬身到地行禮,之後在禮官唱禮下,起身、入座、答題。

奉天殿面闊九間,進深五間,正中偏北處是擺放龍椅的高台,所有考生面朝高台,分坐殿內東西兩邊。

至於座次排列,毫無疑問是按照會試名次來,名次單數在東,雙數在西,且排名越高坐得越靠前、靠中間,江宣名列第九,直接坐去了東邊第一排略靠里的地方。

武殿試的文試只考一道策問題,考生需要在一天內寫出一篇一千字以上的策文作答。

具體到題目的話,基本都是武事相關的政治問題,並且比較注重時政。

這方面的題目其實範圍也有限,江宣從去年九月底到現在,一天一篇武事方面的策或論從沒少過,整整七個月,足寫了兩百篇出頭,不敢說寫盡了武事相關,但七八成總有。

現在再看眼前這道策問,大部分都能拆解成他以前做過的題,把肚子裏眾多腹稿的精要、精彩處拿出來,再現場添補三四分,整合修改一番,一篇完整、水準之上的策文也就出來了。

至於成稿最後能有多出彩,就看他歸納出的核心主打觀點以及最後的整合、升華了。

江宣一邊磨墨平靜心氣,一邊在心裏梳理答題時的邏輯、側重點,等一硯墨磨出來,他心緒基本平復,整體思路也差不多理清,低頭提筆開始在草稿紙上寫第一遍細稿。

不只是江宣這樣,殿試的考核偏向決定了一般考生都會預先準備數十個時政方面的問題當腹稿,在江宣落筆的前後腳,殿裏近半同考也先後低頭落筆。

奉天殿中間的高台上,建安帝坐在高高的龍椅里,一打眼就看到下面東邊第一排那個俊俏英武的後生,都是一樣款式顏色的袍服冠靴,就那小子最打眼。

按座次一算,這該是會試的第九,他當初接到榜單后還多瞄了第九一眼,因為那是個「老熟人」,正是江夏侯府那個江四。

摺子裏看過江宣的名字不少次,這還是建安帝第一次看到江宣真人,當下認真打量了幾眼,只覺得這小子長得的確是好,一百多武貢士里就數他最出挑,臉上劍眉星目,身板英武挺拔,身上有年輕人的朝氣,氣度還意外地有點沉穩。

就江宣之前那種種「一言不合直接動手」的光輝事迹,建安帝本以為這小子該一身銳氣,結果現實給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打量完全場,建安帝拿起御案上提前準備的摺子,先看了一會,等七八本摺子看完,眼見着場下武貢士們都下筆寫了不少東西了,建安帝起身下了高台,從東邊第一排開始溜達,有那稿紙上寫的內容自己感興趣的,就稍停留一會。

沒多久,就溜達到了江宣案邊。

江宣正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地組織語言寫策文,視線的角落處突然出現了一塊明黃衣角,那截衣角還越變越大,漸漸變成了一截明黃龍袍半身,最後還停在了自己身邊!

江宣呼吸一窒,執筆的右手發緊,毛筆立時頓在半空,久久無法下落。

實在不是江宣心理素質不行,就算放現代,一國領導人跑你旁邊看你高考答題,你也得心情激蕩,更何況這還是古代,旁邊的是個集生殺予奪之權於一身的封建帝王!

要他強裝處變不驚、下筆如常也勉強能裝得出來,但沒必要,對皇帝這物種,還是直接把恭敬擺到面上比較好,不然皇帝喜歡你的時候,你這是心性沉穩臨陣不亂或不拘小節,等不喜歡你的時候,可能就是「大不敬」——對皇帝不夠尊敬,十惡之一,遇赦不赦。

江宣這反應很平常,每次文武殿試時候建安帝都能遇到不少,而且這已經算是比較鎮定的了,還有那手裏毛筆被驚落,直接污了卷面的,不過這時都只是在草稿紙上行文,污了也沒什麼。

近距離掃了兩眼江宣長相后,建安帝開始看江宣筆下內容。

第一眼看到的是字跡,工整、方正、烏黑,很得官體字三味。

再細看下去,橫豎撇捺間又暗藏鋒銳,一看這就是個武將的字,字跡里已經有了那麼點風骨,不錯!

第二眼是內容,文采湊合,一般武貢士的水準,跟文貢士不是一個物種。

但是言之有物、貼合實際,還很有幾分個人獨到的見解,讓人有點耳目一新的感覺,明顯寫文章這人是個肚子裏有貨、眼界不俗的,不是那種只會誇誇其談、紙上談兵之輩。

而且行文還很簡潔利落,幾無冗餘無用之語。

年輕時候建安帝喜歡文採風流的,現在當了近十二年的皇帝,花團錦簇實則沒多少正事的摺子都快看吐了,他反而越來越喜歡這種簡明扼要直切要害沒幾句啰嗦話的行文風格。

多停了一會,掃完江宣筆下所有文稿后,又再掃了眼江宣長相,建安帝一邊抬腳繼續往下走,一邊覺得這品貌倒是很襯一個武探花。

眼見建安帝終於走了,江宣心裏鬆了口氣,又過了會,等徹底平復了心情后,才提筆繼續書寫。

建安帝東西兩邊各轉了前兩排后,就沒再往下看,轉身帶着人出了奉天殿,直接半途離場了,殿試一考考一天,他一個皇帝,當然不可能一直耗在這。

江光祖這次武會試考了第三十四名,正坐在西邊第三排,眼角餘光都偷偷瞥到建安帝走到他前面那桌了,再往後走幾步就能到他案前,結果人折了回去!等再過了會,聽那動靜,皇帝直接走了!!!

江光祖捏毛筆的手用力到有點泛白,覺得自己太過時運不濟,就差那麼一點,就能在御前留個印象了!

直過了好一會,江光祖才強迫自己調整好了心緒,繼續低頭用心答題。

皇帝一走,殿裏由內閣、禮部、兵部、督察院、翰林院所出的十個監考官心裏頓時輕鬆了不少。

禮部領頭的是左侍郎葉正則,他看了看江宣的方向,陛下剛才在那停駐最久,武會試榜單他事先自然有特意看過,這個座次是第九,那就是虎賁衛參將江夏侯江天德的四兒子,尚未婚配。

江夏侯府手裏有幾分兵權,還跟宋國公府是姻親,他堂弟的嫡長女去年賜婚為二皇子妃,雖然葉家還在觀望,但兵權也可以先暗裏籌謀一二了,而且江夏侯府之前跟太子妃娘家婚事談不攏鬧掰了,倒是可以接觸一下……

兵部這次領頭的是左侍郎曹應非,也就是前虎賁衛大將軍曹雄的嫡長子、曹國公府世子。

曹應非也看了幾眼江宣,腦子裏過了遍信息,他立刻就明了了這小子就是他爹說過一次,那個救駕有功,又用救駕之功給生母換了個敕命的江夏侯家的老四!

長得還真是……出人意料。

場上其他監考官、巡考官等也都不動聲色多看了幾眼剛才建安帝停駐過的幾位武貢士,特別是江宣,各自在心裏稍微記了記人。

很快一上午過去,近午時候,監考官、巡考官分組出去用了光祿寺準備的午膳,每桌茶果酒菜湯飯、雞鴨鵝豬羊肉俱全,豐盛量足。

等監考等都相繼用完回了殿,光祿寺的人也給一眾考生送來了午飯——樸實無華的四個白面饅頭外加一碗燒開晾溫的白開水,比剛過去的文科殿試還多給了兩饅頭呢。

江宣今天起得早吃得早,還不敢多吃,早餓了,當下饅頭全炫了,但白開水只敢喝了一小口潤嗓子,殿試時候雖然可以如廁,但很麻煩,不如忍一忍。

上午江宣已經完成了整篇策文,用了個午膳,換了換腦子后,再看剛才寫的,又捉到了兩處之前沒發現的小瑕疵,當下又潤色修改了一番。

再之後江宣眯眼假寐半刻鐘,再看前文,又找到一處可以稍作修飾的。

就這麼重複了六次,等最後三次都沒發現疏漏,確定再無疑問,就此定稿后,江宣又開始磨墨。

一硯墨磨完,心也就靜了,江宣展開正式答卷,平心靜氣、聚精會神開始謄抄。

用心仔細謄抄完,再三檢查沒有遺誤、錯字后,江宣輕輕捲起墨跡早就干透的試卷,放於書案正中,自己兩手置於案上,虛放在試卷兩邊以作保護。

同場考生「精神失常」撕壞他人試卷,巡考官「疲累失誤」撞到案幾致使墨汁潑灑污了卷面,等這些狗屁倒灶的事都有過先例,小心無大錯。

殿試只考一天,天色大亮時開考,日近黃昏時交卷,江宣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后,殿裏銅磬敲響,禮官高聲提醒眾人「一刻鐘后納卷」。

等一刻鐘后,銅磬再響,所有武貢士在禮官示意下捧捲起身,魚貫到東角門處納卷,並由此出奉天殿。

好在這次沒出多年難得一遇的狗血事件,或者說江宣目前結的仇還沒有大到能讓人冒天大險到殿試上動手腳的,最後他一路安安生生交了卷。

出殿後,眾考生在殿外排成今早進宮時的隊列,在禮部、兵部官員引領下,沿着早上進宮的那條路線出宮。

一路無聲出了皇宮南大門,又往前走了一截,等領隊官員示意大家可以自便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鬆了口氣。

當下大半人抬手跟這兩天認識的同科們拱手示意一圈后,就都調頭準備各回各家,後天可還有一場武試呢。

江宣也在這大半人之列,拒了幾個無聊邀約,轉身就走。

結果有人不幹了,直接往江宣面前一攔,「江四少這是看不起我們外地進京的嗎?前兩天在禮部學殿試禮儀時候,幾次邀約,江四少都不賞臉,現在文試都過了,剩下的武試對您江四少那還是個事?這再推拒就說不過去了吧?」

江宣眼皮一掃,出頭的是這次武會試榜上的第十一名胡定遠,後面跟着一個二十七名的丁伯虎、一個三十九名的餘光耀,另還有兩個四十名開外的。

後面那兩四十名開外的正拉着兩個剛才卻不過情面,只能應了邀約的本次武會試的第三十名和第三十一名。

再往旁邊,還有好幾個或想松泛一二,或想結交一二,或隨大流,總之跟着湊熱鬧的。

餘光耀不陰不陽,「江夏侯府的確家大業大,江四少看不起我們也……」

皇宮外面不好動手,武試前打壞了應試貢士也不是小事,但動不了手,可以動口,江宣一句話就把人麵皮揭了,「不想着自己多加操練,老想着把別人拉下來自己就能上去,我是挺看不起你們的。」

殿試爭的是名次,一甲、前十、二甲、三甲各自起點完全不一樣,三個甲的區別不用說,另外前十名的名次是由皇帝親自定的,再往後皇帝一般不會太關注。

武科殿試一般是取第四到三十名出頭為二甲,後面都是三甲。

江宣估計胡定遠是想沖前十,餘光耀三個三四十名的想保或沖二甲,別的要麼另有算計,要麼有察覺推波助瀾,要麼就是蠢。

胡定遠聽得面色一變,「江四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武人是比文人乾脆,但也不是這麼個直接撕破臉的乾脆法吧!

同時心裏也有點狐疑,自己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怎麼這個傳說中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無腦莽夫都能看透自己的打算?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江宣:「沒什麼意思,我就是賭個咒,哪個想勾著同考的人耗空精力體力,讓人之後的武試發揮不好的,哪個就先惡報臨身,到時騎馬驚馬,射箭斷弦,射球起大風,舉石脫手,舞刀胳膊抽筋,弄槍槍頭甩脫,開弓總差最後一口氣。」

江宣誠心邀請,「來,既然沒壞心思,那就跟着我一起賭咒,咒死那些暗藏禍心的,他們別說這次的武試了,這輩子的武試都別想好過。」

現代還有不少人大考前燒香拜這個拜那個求彩頭,何況迷信氛圍濃厚的古代,江宣這話聽在心思不正的人心裏,那不是罵人,那就是在詛咒,還是毒咒!

胡定遠五個以及遠處其他幾個剛才死皮賴臉非得邀約別人去吃酒鬆快一下的,只覺得特別晦氣,這他娘的還是人嗎!一個大活人的嘴裏怎麼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這波人個個胸腔里怒火洶湧,有的還心理作用之下覺得身上好像有點涼,當下就有點疑神疑鬼覺得怕不是江宣的毒咒開始生效了!

看着胡定遠他們目眥欲裂,眼看就要睜眼說瞎話、胡攪蠻纏,江宣不緊不慢實施大封印術,「看看這是哪?」

不用人回,江宣自問自答,「宮門口。」

江宣繼續問,「看看兩邊侍立的都是什麼?」

還是自答,「那是禁軍衛。」皇帝親軍。

「再看看左右不時路過的又是什麼?」

「那是各部、院的屬官們。」

所以,「這裏發生的事,料想要不了多久宮內外就該都知道了。」

「到底有沒有小心思、有什麼心思,英明神武如陛下,精明強幹如朝上大人們,想必一個眼神就看得透透的。」

江宣施施然表示,「我反正是沒什麼心思,不怕人看的,要在這鬧那就繼續鬧好了。」

反正怕的不會是他。

胡定遠心裏一凜,頓覺失策,本想着人侯府少爺高高在上慣了,要麼人前被激頭腦發熱應下邀約,要麼脾氣上來大打出手直接壞了他自己前程,結果人不動手也能一把掀了棋盤!是不能在這再鬧下去了。

餘光耀等也是一個心思,當下個個竭力平復心緒,自我封印胸間怒意,暗裏恨得咬牙,臉上卻還要強撐著笑着回應,以示自己光明磊落。

胡定遠:「江四少說笑了,只是仰慕四少身手、威名,想着結交一二罷了。」

餘光耀:「既然四少不樂意……」

江宣微眯眼,盯視餘光耀。

餘光耀後半句習慣性想踩着對方給自己找補的陰陽怪氣生生咽了回去,半途改口,「那我們就不歪纏了,回頭武試完,還有恩榮宴,到時再聚就是。」

先趕緊把這事和和氣氣了結了要緊,口頭便宜就不佔了。

丁伯虎豪爽打哈哈,「走了走了,考了一天,腦子都成漿糊了,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才是正經!」

說完一左一右攬過胡定遠、餘光耀,轉身就走,一副赳赳武夫做派,看着似乎比胡、余兩人討喜不少。

江宣也抬腳走人,這次沒人再不開眼地跳出來攔他了。

旁邊有幾個面薄、之前卻不過邀約的同科武貢士,特別是那兩個被胡定遠幾人邀約的三十和三十一,在江宣開口后,臉色跟着數番變化,最後也不跟非得拉自己喝酒吃席的人多說了,用力甩脫了人,抬腳就走。

皇宮正中的含元殿裏,很快有人給建安帝稟報了宮外剛才生的事端。

建安帝聽完哼笑了幾聲,「這江四,還真是個魯直莽夫。」一點不跟人虛以逶迤,一句話就給人麵皮掀了。

笑完又鄙夷地哼了一聲,覺得胡定遠幾個真是——「不自量力的蠢貨。」

江四是莽,但人家對危機的嗅覺敏銳,當初虎賁衛那麼多人在場,一個都沒發現樑上貓膩,偏他就是能發現,這種人是天生的將才,豈是幾個蠢貨一點小小計倆就能算計到的?真是毫無自知之明。

殿試一般不會黜落人,只是名次的區別,建安帝開口想說胡定遠那幾個品性不好,回頭劃到三甲里去,但話到嘴邊最後還是改了,「去,讓人查查胡定遠那些人想搞什麼。」

憑一面之詞就定罪不可取,還是得拿了確切證據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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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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