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001

下雨了。

舟鯉睜開眼，細密如布的雨幕無聲地墜落，觸碰到她頭頂的能量罩，點點滴滴像是星般閃爍著破碎光芒。而後這些雨滴在看不見的防護網上匯聚成一條條纖細的河流向下滑去。

智靈帝國的母星「女媧」氣候溫暖且多雨，舟鯉自打有記憶起，不知有多少清晨是在這般雨幕中蘇醒的。

「殿下，日安。」

隨着她逐漸清醒，卧室的燈緩緩亮起和煦光芒，人工智能「精衛」溫柔的問候響起。

舟鯉打了個呵欠：「早上好，精衛。幾點了？」

「上午七時，您該起床準備成人典禮了，殿下。」精衛提醒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謝謝。」

人工智能的語音中增添了幾分喜悅：「以及，祝您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

舟鯉懶洋洋地爬起來，露出清淺笑容。

是的，今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

智靈族的每一位公民，都會在十八歲時舉行成人禮。更遑論舟鯉貴為帝國的公主，她的生日宴會和成人禮更是奢華且盛大。

她翻身下床，卧室的房門輕聲開啟，兩名機械僕從有序進入。

一名端著早餐，一名為她梳妝打扮。這些機械僕從並沒有安裝智能模塊，統一由帝國行宮的智能管家精衛調動。

舟鯉洗漱完畢，又簡單吃了點東西，而後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精衛幫她梳理頭髮。

在此期間，她也沒閑着。

「精衛，你的系統升級結束了嗎？」舟鯉問精衛：「一會兒面見賓客，你可得陪我。」

近日精衛的主系統正在進行升級調整，導致行宮裏的調度時靈時不靈。據說前天還出了點小問題，行宮內有些區域竟然連不上網絡，短時間內精衛失去了監控和警衛權力。

「基本無大礙。」精衛回答：「但以防萬一，我還是得事先與你介紹成人禮上的賓客。」

「好。」舟鯉說。

雖然帝國內真正的政治事務有她的姐姐，也就是女王舟龍操持，但舟鯉還是想力所能及地為姐姐分擔一些瑣事。

「需要特別注意的幾名賓客分別是地球共和國的大使，星際聯合會的貴族，以及地下商會的姜星辰。」

舟鯉的身形微頓：「地下商會？」

精衛：「是的。帝國與地下商會多年不睦，但女王有意與地下商會恢復關係。為了示好，地下商會的二把手姜星辰攜禮親自到訪。」

人工智能話音落地，舟鯉面前的梳妝鏡一閃，呈現出會客廳的場景。

「他已經在會客廳等候了。」

舟鯉抬頭，一眼看到鏡中的形象，「噗嗤」笑出聲來：「他好大膽。」

會客廳里的賓客，無一不身着正裝，恨不得要把扣子繫到脖子、拉鏈拉到頂端以示莊嚴和正式。

他倒好，雖然也穿着人類的西裝，但完全不系扣子。造價昂貴的西裝外套大大咧咧敞開，露出裏面只有街頭小子才會穿着的白背心，脖子上還掛着明晃晃的狗牌。

然而不得不說，人生得好，穿什麼都無所謂。

姜星辰木著面孔，雙手抄著口袋，活像個走錯片場的打手。可他身形高峻修長，五官深刻，定製的西裝也遮不住如狼如豹的結實體型。儘管他這幅裝扮格格不入，可悍然肅殺的氣場仍叫人不敢小覷。

舟鯉知道他，地下商會有名的瘋狗。

據說他打起架來敵我不分，一旦發起火逮誰咬誰。除了地下商會的頭領戴老大外，誰也拴不住他。

他不是個打手嗎？舟鯉歪了歪頭，不知為何戴老大會叫他來送禮。

此時此刻的姜星辰正躲在會客廳一角，好似和衣冠楚楚的男女們沾邊比讓他火併打架還危險。

舟鯉好奇地觀察他片刻，而鏡頭中的男人突然有所察覺般突然轉頭，不羈的長黑髮之下，一雙淺金色的丹鳳眼毫無徵兆地看向監控。

舟鯉一驚：「人類有金色的眼睛么？」

精衛善意提醒道：「請不要在當事人面前議論他們的容貌，殿下。」

舟鯉撇了撇嘴：「我這不是偷偷與你講。」

精衛笑了幾聲。

「好了。」人工智能道：「梳妝結束，請看看效果。」

鏡中的監控驟然消失，舟鯉的影子映照出來。

她滿意頷首：「我相信你，精衛。」

精衛：「謝謝。」

梳好頭髮，接着上妝。一切籌備完畢。

「走吧，殿下。」精衛說：「賓客都等候多時了。」

「嗯。」

舟鯉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

她的身體不太好，因而姐姐鮮少會讓舟鯉在外拋頭露面。不過自今日起她就成年了，舟鯉自詡也應該為母族承擔一些責任。

這還是舟鯉第一次同時面見這麼多重要人物呢。

她走在行宮長廊，不免心中犯嘀咕。

「精衛，」舟鯉小聲開口，「姐姐會在場嗎？」

「……」

「精衛？」

寂靜讓舟鯉停下腳步。

行宮長廊有大半是室外，外面仍然在下雨，濃密綠蔭彷彿泅透之後就彷彿綠色的油布，凸顯出生機盎然，卻也叫人喘不過氣來。

空蕩蕩的長廊只有舟鯉一個人的聲音。

她微微蹙眉：又是網絡問題？

就在舟鯉準備徑直去會客廳時，長廊的盡頭走過來一名機械僕從。

「殿下，」它開口，「走這邊。」

「精衛？」舟鯉問：「是網絡不好嗎？」

「是的。」

機械僕從點了點面目模糊的頭顱：「由我來操縱機械來為您帶路，姜星辰想與您單獨談談。」

單獨談談？

有什麼事不能等成人禮之後嗎，何況她與地下商會的人有什麼可私下交談的。

舟鯉不禁犯起嘀咕：智靈族是單性種族，種族內所有人都為女性。她們有着獨特的繁衍方式，所以舟鯉長這麼大幾乎沒怎麼與異性近距離接觸過。

但——

她是主人，姜星辰是賓客。既然是賓客提出要私下交談，舟鯉好像沒有拒絕的道理。

「好吧。」她不情不願道：「就去見見他。」

機械僕從走在前方，先於會客廳幾步左拐。

舟鯉跟了上去，這是去偏廳的道路，倒也正常。知曉了目的地，舟鯉快行幾步，走在了前面。

「就在偏廳么？」她問。

「是。」

機械僕從為舟鯉打開了偏廳的門：「請進。」

舟鯉沒多想，直接進門。

緊接着身後的僕從以出人意料的敏捷關上門，厚重的偏廳木門發出一聲悶響。

舟鯉一驚。

不對勁。

她猛然抬頭，落入視線的並不是等候她的姜星辰，而是幾個全副武裝、手持熱（）武器的雇傭兵。

熱（）武器，為什麼會有人攜帶武器進行宮？

雇傭兵是從哪來的，精衛沒有發現嗎？

無數問題和思路湧上心頭，頃刻之間，舟鯉全都明白了。

前些天的網絡問題根本不是升級，是精衛的系統為人入侵了！

帶她過來的也根本不是精衛。

這是個陷阱。

是個早就籌備好的陷阱！

「精衛？」舟鯉小聲出言。

可回應她的卻是大步走來的雇傭兵。

舟鯉下意識連退幾步，撞到了偏廳緊鎖的大門。

眼見着幾名如山般的雇傭兵越來越近，舟鯉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精衛？！有人嗎，救嗚——」

後面的話，在其中一名雇傭兵伸過手來時戛然而止。對方捂住了她的口鼻，緊接着陣陣眩暈撲面而來。

黑暗籠罩了舟鯉的視野，她迅速失去了意識。

…………

……

帝國混進了姦細。

這是舟鯉蘇醒之後的第一個想法。

她的腦袋仍然昏昏沉沉，就像是高燒剛未退，人卻提前清醒了。舟鯉花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從昏睡中掙脫開來，意識回歸，聽力和感知力也一點一點恢復正常。

耳邊響起的是引擎的嗡嗡聲與均勻的呼吸聲。

呼吸聲——

舟鯉驀然驚醒。

她撐開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雙如刀鋒般銳利的金色眼睛。

舟鯉嚇得驚叫一聲。

是姜星辰！

剛剛還在屏幕之中的男人，現在就蹲在舟鯉面前，二人相距不過半尺，近到她甚至能看清姜星辰高挺鼻樑上的薄汗，以及金色眼眸中細微的紋路。

「小點聲。」他不耐煩地開口。

舟鯉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怪不得剛剛她聽到了呼吸聲，那引擎聲……

姜星辰的背後是黑壓壓的金屬牆，他們身處狹隘逼仄的太空艙內，周遭還堆著看不分明的雜物。舟鯉迅速判斷出情況：她身處某個飛船的雜物艙。

帝國內有姦細，她不在行宮之內，而舟鯉動了動，發現自己的雙手被電子鐐銬銬了起來。

舟鯉的心沉了下去：她被綁架了！

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舟鯉咬了咬下唇：「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姜星辰：「啊？」

舟鯉：「我姐姐要與戴老大商談商業貿易與結成聯盟的事情，你綁架了我，會破壞聯盟的基礎。不止是我姐姐，戴老大也不會放過你的！」

姜星辰：「……」

面前那張英俊的面孔一頓，而後姜星辰劍眉橫挑，嗤笑出聲。

「大小姐，看清楚一點。」

舟鯉這才發現他那不羈的西裝外套和狗牌都不見了。姜星辰只剩下那件白色背心，麥色的臂膀與脖頸悉數裸（）露在外。

姜星辰的雙手同樣為電子鐐銬牢牢鎖住，他抬起上臂，結實的肌肉與遍佈的傷疤隨着動作而緊繃拉伸，肩頭烏黑的亂髮散開，禁錮在分明喉結下面的金屬頸環露出來。

「和你一樣。」他璀璨的金色眼睛裏含着幾分嘲弄，冷冷道：「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