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吳十三覺得自己有些蠢了,哪個正常人會在寒冬臘月洗冷水澡?

這不,胸口的傷裂開了,血都流到了小腹上,濕頭髮結了層微冰,凍得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了,後面失血過多,竟暈暈乎乎一頭扎進了河裡。

得虧銀環追蹤了出來,將他從河裡拖出來,給他上了藥包扎,在太陽初升起前,將他背上了廣慈寺。

「我看你就是有病!」

戚銀環雙臂環抱住,站在門口,恨恨啐了口。

她憤憤地朝屋裡望去,這會兒,那沒心沒肺的吳十三病懨懨地坐在床上,臉蒼白得很,不過說實話,這人拾掇乾淨了,真的蠻俊帥,唇角永遠勾著抹又邪又痞的笑。

戚銀環是女人,所以她太清楚一個男人忽然開始捯飭自己,注重自己的形象,必定事出有因,可她不願相信,甚至陰陽怪氣地故意問:「幹嘛大清早地洗澡?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勤快!知道不,要不是我趕去的及時,你小子肯定淹死餵魚了。」

吳十三疼得哼唧了聲,挑眉一笑:「快過年了,洗洗晦氣。」

戚銀環攥緊自己的半月彎刀,下巴頦兒朝男人的頭努了努,質問:「那眉毛呢?哪兒去了!」

吳十三不喜歡被人管得這麼緊,摸了下缺短得扎手的眉,訕笑了聲,「我就想試試你那刀快不快。」

戚銀環氣得眼神都能殺人了:「那你試出來了沒?」

「嗯,還挺快。」

吳十三嬉皮笑臉地應了聲。

他掀起被子下床,尋到昨日袁玉珠帶來的食盒等物,拎著朝門走去,在路過戚銀環的時候,特意踮著腳尖側身挪過去,笑道:「想吃燒雞了,師妹,你能不能去幫我買一隻?」

「我不!」戚銀環冷笑數聲,直接將男人推搡出去,恨道:「你是不是想支開我?」

「你多心了。」吳十三沖女人揮揮手手,大步朝寺門口走去。

吳十三就這般拎著空食盒,身子斜倚在院門,放眼望去,廣慈寺盡收眼底。

遠處有幾個小和尚在挑水,大鼎里插滿了香,那棵老松樹上落滿了雪,有幾個虔誠的香客,一進廟門就跪下參拜……

吳十三滿眼地譏誚,世人就是貪慾太多,才把希望寄托在神佛上,他可不信這種泥塑的東西,他只信手裡的劍。

只是……按前幾日的時辰,袁玉珠這會兒應該來了,她怎麼還未到?

吳十三暗道,興許家裡有事絆住了手腳吧,可是對她來說,找女兒難道不是最大的事么?

再等等吧。

半個時辰過去,吳十三原地踱步,一個時辰過去,吳十三手腳已經凍得發僵。

吳十三失去了最初的耐性,嘴裡開始罵罵咧咧起來:「什麼東西,比公主皇后的架子還大,把老子惹急了,老子連夜卷銀子跑了,你這輩子就後悔去吧!」

越想越生氣,吳十三索性將食盒摔了,只聽嘩咚刺啦一陣響,瓷碗瓷盆碎了一地,男人臉難看得要命,氣恨道:「行了,敢這麼怠慢老子,老子要不宰了你就不姓吳!」

哪料就在此時,吳十三忽然看見不遠處出現抹窈窕的倩影,挺眼熟,他還當自己看錯了,沒多久,便從拱門那邊走出個高挑的絕色美人,可不就是袁玉珠么。

好似往常那樣,袁玉珠只帶了家僕張福伯和璃心,但是,她不曉得有什麼喜事,比之前所見更加明艷動人,如墨般的黑髮梳成了烏蠻髻,身上穿著大紅白狐領的斗篷,更襯得她肌膚勝雪,她的眼睛長得媚,可瞳仁卻如融化后的雪水般澄澈清冷,只消一眼,就足以讓人淪陷。

吳十三看著她,不自覺唇角上揚,可他覺得等了這許久,若是不發個脾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呦,這不是袁夫人么。」

吳十三冷著臉,倨傲道:「在下實在不知你們大家族是什麼規矩,昨兒缺銀短兩,今兒來遲走慢,這彷彿並不是求人辦事的態度。」

袁玉珠也不曉得吳十三這通脾氣哪兒來的,她只是說下午來,又沒說什麼時候,凶什麼。

玉珠並未放在心上,笑著遙遙給男人蹲身見了一禮,大大方方道:「原是今兒忙著施粥舍米,才剛見著主持,又問了他幾句先生的傷勢,故而來遲了,還請您恕罪呀。」

吳十三冷哼了聲,接著剜心:「與其施粥給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女兒吃不吃得飽,最煩你們這種豪宗大戶的虛偽做派了,覺著做點善事,就能積攢點好名聲,哼,在窮人身上敲骨吸髓,你們最在行了。」

袁玉珠還未惱,身後隨行的璃心卻壓不住火爆性子了,忙站出來嚷了幾句:「我家夫人招您惹您了,先生何故說的那麼難聽!」

「好了好了。」玉珠使了個眼色,示意璃心不要說了,她其實早都瞧見地上空的食盒碗筷了,暗道莫不是這人餓急眼了,不願吃寺里的素食,專等著她送肉來?

「璃心,你去城裡置辦些好葷食,記得點上一道補氣血的湯羹。」

待打發走璃心后,玉珠快步走上台階,驀地瞧見吳十三今兒彷彿怪怪的,僧衣穿得很齊整,身上不再是濃郁的血腥葯氣,反而多了幾許清淡茶香,這個臉嘛……

「你的,你的,」

玉珠強忍住不笑,可真的是……忍不住!

他左眉完整,右邊卻光禿禿的,配上他這張漂亮的臉,就顯得那麼怪誕又可笑,「你的眉毛……」玉珠深呼吸了口氣,忽然沒忍住哈哈笑出聲,指著吳十三,扭頭對張福伯笑道:「福伯,你快看他的眉毛,哈哈哈,怎麼那樣兒了。」

張福伯素來嚴肅,瞧見吳十三這樣兒,也不禁搖頭笑。

「笑什麼!」吳十三臉緋紅一片,看慣了她愁眉苦臉,驀地瞧見她笑得像個孩子,那麼這眉毛削掉一半,倒也不虧。「不許笑了,你們漢人真沒禮貌!」

「好好。」玉珠擰了下自己的大腿,憋著笑,仰頭問台階上站著的男人:「你是因為眉毛沒了,所以剛才那麼生氣?」

「哼,我有那麼小心眼?」吳十三厚著臉皮吹牛:「那個……我們胡人有個傳統,在,在那個臘月用眉毛許願,神明會降幅於他,你們漢人真是少見多怪!」

玉珠抿唇偷笑,再次蹲身見禮,手臂朝前伸去,笑道:「先生裡邊請。」

「不,今兒外頭說話。」吳十三擔心袁玉珠碰見戚銀環,率先大剌剌坐到了台階上。

「這……」袁玉珠痴愣了片刻,脫下披風,疊成四方厚厚一摞,放在台階上,亦坐了下去。

斜眼看去,吳十三此時雙手撐在身後,兩條長腿隨意地耷拉在台階上,雙眼盯著遠方,恣意地吹著口哨,除了臉色稍微蒼白外,與常人無異。

「先生看著身子恢復了許多呢。」袁玉珠雙腿並住,身子略微往前傾,手來回搓著取暖。

「這點小傷算什麼。」吳十三不屑一笑。

袁玉珠心裡藏著事,暗道今兒一定要將他的親人或者摯友給套路出來,拐彎抹角地問:「瞧先生和妾身一樣的年歲,父母家人應該還健在吧?」

「沒有。」吳十三臉一沉,已經瞭然袁玉珠在刺探他的底細,他心裡冷笑數聲,一本正經地撒謊:「我是孤兒,小時候在羊圈裡混,後頭狼叼走了羊和我,我跟著狼混,再後來狼被宗主宰了,我被宗主撿回極樂樓,我就跟著他接著混。」

袁玉珠皺眉,繼續問:「先生闖蕩江湖多年,應該走遍名山大川,結交了很多知己好友罷。」

「沒有。」吳十三搖搖頭,佯裝落寞,自嘲一笑:「我們這種人,不可以動任何感情,朋友對我來說,是種累贅,我早都習慣了孤獨。」

「一筆寫不出個人字,是人,就應該有朋友呀。」袁玉珠打算假意和吳十三套個近乎,扭頭看著男人猶如刀削的側臉,笑道:「如果你不介意,妾身可以做你的朋友。」

她雖然與吳十三相交時日短,但大概齊摸准這人的性子脾氣,貪婪、冷漠又倨傲,還愛捉弄人,肯定會拒絕她的。

「好啊。」吳十三亦扭頭,直面女人,笑道:「有個富且貴的朋友,在下求之不得呢,以後借銀子也有地方了。」

「額、額……」袁玉珠尷尬笑笑,輕咬了下唇,「那個、這個,行吧。」玉珠心裡啐罵口自己,手扶了下髮髻,扭頭朝院內的禪房看去,莞爾:「聽主持說,先生屋裡住著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是您的心上人么?」

吳十三暗罵怎麼就被惠清那老禿驢看見了呢,他連忙擺手,急得解釋:「不不不,那不是我心上人,只是我師妹,她死皮賴臉地粘著我。」

「是么是么。」

袁玉珠心裡一喜,男女一旦同吃同住,關係哪裡會單純,瞧這男人如此緊張,看來屋裡那女人多半對他很重要了。

「既然咱們是朋友,妾身就直說了。」玉珠微微側身,直面吳十三,笑道:「三千兩不是小數目,先生行事坦蕩,但妾身卻是個小心眼的,你看這樣好不好?您年後身子恢復后,幫妾身出去找女兒,您的那位師妹就交由妾身代為照顧可好?待您帶妾身的女兒回來后,妾身定再奉上三千兩,以報先生大恩。」

吳十三上下打量女人,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壞笑:「我發現之前小瞧你了哪,你派惠清暗中盯著我的動向,還盤算著扣押我師妹要挾我,不愧是豪商巨賈的妻子,」吳十三豎起大拇指:「夠奸!」

袁玉珠淡淡一笑:「先生言重了,您是堂堂九尺昂藏男兒,總不會欺負妾身一個小女子吧。」

依照吳十三過去的脾氣,肯定是要撕破臉干一仗的,直接拒絕,進而再訛詐這女人千兒八百的,可真是見了鬼了,那個「不」字到了嘴邊,看見袁玉珠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他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最後,吳十三小指撓了下喉嚨,道:「這事容我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

「那行!」袁玉珠大大地鬆了口氣,她倒不擔心吳十三和那師妹偷跑,惠清大師出家前可是在大內行走的高手,會替她看著這倆人的,玉珠起身,見了個禮,笑道:「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待會兒璃心送了飯食來,先生好好用,若有什麼短的,只管告訴璃心,她會給您置辦的。」

「有心了。」吳十三若無其事地抱拳,忽然,他皺起眉,立馬站了起來,盯著袁玉珠的脖子,忙問:「你左邊脖子和鎖骨上怎麼有血痕,是誰欺負了你?」

察覺到自己言語有些緊張了,吳十三輕咳了聲,狡黠一笑,故作輕佻:「若是有人傷你,我可以幫你報仇,只要銀子給到位,卸胳膊卸腿,您一句話的事。」

這番話將玉珠弄得一頭霧水,她摸了下脖子,瞬間明白吳十三是誤會了。

女人臉羞得通紅,這、這血痕是蔭棠昨晚嘬出來的。

袁玉珠不好意思宣之於口,什麼話都沒說,默默行了個禮,拿了自己的斗篷,帶著張福伯離開了。

冷風口裡,吳十三孤零零站在台階上,望著女人遠去的身影,不滿道:「我話沒說完,怎麼又走了呢,沒禮貌,真是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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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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